安瀾自己從未試過過去接觸那頭新生兒小象,也不允許任何家族成員去玩火。她默認了卡拉之前所給出的是“最後的教導”,也默契地同對方保持著不近不遠的關係......直到八月下旬的一天。
那天清晨,河灣裡來了幾頭罵罵咧咧的雄性河馬,為防被卷入它們之間的領地紛爭,安瀾乾脆帶著象群奔赴上遊,準備在那裡洗洗泥浴。
尖叫聲就是在這時響起來的。
通常情況下,安瀾不會產生什麼非必要的好奇心,畢竟她得為整個象群的安全負責,但這天她怎麼都沒法克服過去看一眼的念頭,因為這聲音......實際上非常熟悉。
過去兩個月裡,她無數次聽到過這個聲音被探索世界的興奮點燃,一叢紙莎草,一隻變色龍,哪怕隻是遠遠地聽到牛背鷺的鳴叫,都會讓這個聲音的主人感到由衷的好奇和快樂。
所以......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安瀾難耐地在地上踩了踩腳掌,張開耳朵,希望能捕捉到外婆卡拉解決問題、小象脫離險境的回音,但她在那裡站了半天,不僅沒聽到任何類似的響動,反倒等到了越來越多急切的驚呼聲。
那一刻,她做出判斷——
新生兒一定是遇到了象群解決不了的麻煩。
再沒有辦法袖手旁觀,她隻能要求象群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獨自往聲源地靠近,可越是走近樹林,越是能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其中還夾雜著鏽蝕的氣味。
安瀾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卡拉象群的大多數成員都圍在兩棵大樹旁邊。
阿達尼亞第一個發現了她的到來,立刻發出不安的鼻息聲,希望女兒能躲得遠一些,以免遭到傷害;但它提醒得稍微有些晚,小象的母親,阿梅利亞的次女安妮特,已經注意到了“不速之客”。
隔著五、六十米,她們對上了視線。
那是一道非常危險、卻也非常熟悉的目光。
那是母象決心拚命保護幼崽時才會有的目光。
安妮特一改過去寬和作風,連進攻的預告都沒有,就朝著這個方向張開了自己的耳朵。但趕在它發動攻擊之前,卡拉沉穩地吼了一聲,從側麵切入,正正擋住了被保護欲衝昏頭腦的母象。
下一秒鐘,阿達尼亞也加入了“戰局”。
它不滿地晃動腦袋,長鼻子像鋼鞭那樣摔打,眼睛裡透著極具壓迫感的神光,警告著比自己年長許多的表姐:不要將怒火傾瀉在錯誤的對象上。
接二連三受阻,安妮特的眼睛都快要噴出火來,但它無法突破這兩重阻礙,於是隻能停住腳步,看著頭象審視地瞥了眼樹根,又將視線轉回來訪者身上,最後發出了格外溫和的呼喚聲。
安瀾:“......”
此時此刻,她頂著巨大的壓力。
她本就打算來幫忙,也知道外婆喊了她就會確保她的安全,但一看周圍密密麻麻站著的長輩們,特彆是如臨大敵、正在努力克製的安妮特,她怎麼都覺得一著不慎自己就會被踩成象餅。
一路深呼吸,勸說自己這些都是血親長輩,不會背後偷襲,她才勉強走進大象聚集的中心,看到了傷害新生兒的元凶——兩棵大樹中間有一個顯然是人為開掘的陷阱,中央擺著一個捕獸夾。
小象肯定是在大樹底下玩耍時被陷阱捕獲的,一條後腿被死死卡住,因為不停掙紮,被夾住的地方血肉模糊,已經露出了森白的骨片。
......不妙。
解開這種夾子對大象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象鼻的確靈活,卻沒有那麼高的精細度,如果強行拉扯,小家夥可能會直接斷腿,從此成為一頭不得不跛行的大象,這還得是在運氣好,沒有因為傷口感染或者失血而死去的狀況下。
看來必須得向營地求援了。
謹慎起見,安瀾先是朝母親靠了兩步才提出自己的建議,但她多留了一個心眼,並沒有用吼叫的方式,而是直接開始嗡鳴,不僅僅說給卡拉家族聽,也說給遠在樹林裡等待的二代象群聽。
她知道,哪怕其他成員無法理解,也不確定此時應該采取怎樣的行動,至少有一個人會懂——
他會明白她在授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