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夢友(1 / 2)

元辰站在原處不知所措,裴琛說道:“元辰膽子小,怕是會嚇到了。不若趙康意,你來。”

女帝凝著元辰,沉吟不語,氣氛莫名尷尬。溧陽借機說道:“元辰,你且放心,傷了孔大人也不必害怕,陛下不會怪罪你的。”

“對,陛下不會怪罪的。”裴琛不知元辰害怕什麼,往日伶俐的女孩今日顯得有些笨拙慌張,她唯有順著溧陽的話往下說。

兩人這麼一說,孔致顯得不高興了,裴琛曆經令人去取兵器,女帝忽而又道:“元辰會使槍嗎?”

“我、我不會。”元辰心口一跳,被激得張口就來。

裴琛故作一笑,言道:“長.槍占據優勢,你力氣大,倒是可以學一學。陛下,元辰的□□使得最好。”

“哦,那你便用□□試試。”女帝依舊看向臉色發白的女孩,“聽聞你能舉鼎?”

“小的鼎可以舉起來。”元辰的聲音愈發小了,“大的、大鼎舉不起來。”

孔致不耐等候,立即讓人去取刀,這時閔棠聞聲而來,興奮地擦掌,一再鼓勵元辰莫要害怕,小小比試,不在話下。

接過□□,元辰氣勢陡變,不再畏畏縮縮,女帝問道:“你為何使這兵器?”

“陛下,你不曉得她偷學的,各種兵器都會一些,□□是趙副指揮使的看家兵器,她偷學的最多。”閔棠主動接過話來。

孔致揮刀就砍,元辰淡然,待人靠近後,以刀格擋。□□乃是長刀,揮舞有力,少女變幻極快,孔致先動就失去了主權,處處被壓製。元辰力氣大得驚人,□□在其手中猶如小小的長棍,橫掃中劈都不在話下。

孔致未曾料到小小女孩爆發力如此驚人,惱恨自己輕敵,緩過神來後,不敢再疏忽。

戰局焦灼,裴琛悄悄走到溧陽身側,朝她笑了笑,溧陽抿唇,未說一語。

無聲對視,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終是引來一聲咳嗽,兩人忙收視線,猶如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孩。

女帝嗤笑,繼續看著戰局,問裴琛:“你從何處得來的小姑娘?”

“路邊撿來的,她娘死了,賣身葬父。”裴琛眼皮不眨直接說謊。一側的溧陽眄視她一眼。

女帝不言,戰局中的孔致精疲力儘,元辰精神不大,力氣消耗不大,年輕人的優勢立即顯示出來。

女帝忽而出聲:“好了,點到即止。”

元辰收刀,氣息平穩,孔致大口喘氣。

“回宮吧。”女帝看了兩眼後領著溧陽孔致離開,走了兩三步的時候,頓道:“裴琛,你也來。”

裴琛領旨,看向閔棠:“她被嚇到了,你好好勸一勸。”

閔棠再度拍著胸脯保證。裴琛亦是驚魂未定,元辰似有秘密,眼下來不及問了。

匆匆跟著女帝的腳步,她伸手握住溧陽的手腕,溧陽一顫,餘光輕掃,似有不悅,卻沒有掙紮。裴琛心裡暖了,笑問:“晚上回家不?”

“不知道。”溧陽坦言。她不想糊弄裴琛,眼下局勢確實脫不開身。

裴琛玩笑道:“是不是隻有我答應三軍整合,你才能答應跟我回家?”

往日舌燦蓮花的人今日沉默無聲,裴琛笑意深深,當作未知。

入殿後,陛下賜座奉茶,殿內暖氣襲人,幾人鬆了口氣,裴琛端著熱茶就抿了口氣,熱水滑過喉嚨,肺腑都暖了起來,接著是四肢。她放下茶盞,溧陽遞給她一隻手爐,女帝看了一眼,裴琛接過,笑笑不語。

兩人一路無言,簡單的幾個小動作透著親密,裴琛含笑,溧陽清冷,卻讓人瞧出了幾分曖昧。

孔致大咧咧說可惜元辰是個女孩子,再練一練,刀法更加驚人,溧陽垂首輕撥茶蓋,回道:“她是女孩子,你今日也討不得好處。若非陛下製止,你今日必然帶傷。”

“我是傷勢未愈才讓她討了便宜,大殿下如此誇讚一個女孩子怕是有什麼用心吧。”孔致不悅。

裴琛笑說:“殿下說實話罷了,論力氣,她可遠勝於你。不得不承認,你老了。”

元辰十五六歲,恰是年少,成長的空間很大,而孔致已逾四十,漸漸老去,再過兩年,元辰成長起來,孔致如何比得上。

孔致摸摸自己的胡子,有些得意,“駙馬想說自己年少,可如今不是年少就能說話。”

溧陽不快,懟道:“沒人想和你比,元辰在裴琛手下最多走上百招,你年老就頤氣指使?”

孔致被罵得眼睛翻了翻,女帝瞧了一眼溧陽,道:“孔卿,人家兩張嘴,你就一張嘴,吵架吵不過,打架也未必能贏,你還是閉嘴吧。”

孔致被說得臉皮發紅。

女帝詢問裴琛三軍整合一事,裴琛看向溧陽,對方沉默。她猶豫了會,麵帶難色,“三軍整合利於管轄,也無不可。”

聞言,孔致鬆了口氣,暢快地飲了一盞茶,高興道:“駙馬此言甚好。”

“於你有利便是甚好。”溧陽接著懟。

孔致感覺自己被針對了,默默繼續喝茶。女帝詢問裴琛的具體意思,裴琛借機說道:“三軍各自管轄,遇事互相推諉是老掉牙的故事,在合作一事上也不儘興,諸多毛病繁雜,細細說來,臣昨夜寫了本奏疏,望陛下過目。”

裴琛遞出一本奏疏,女帝意外,宮娥轉交,她打開看了一眼,條例分明,語句清晰,可見是用了心的。

裴琛並非是第一回管理禁軍,她殺了三軍指揮使後,禁衛軍群龍無首,三軍成了一盤散沙,平日裡合作少,沒有太多接觸的機會,關鍵時刻不濟事。

三軍合並後也有許多毛病,三軍指揮使官職不動,隻多了統管的統領副統領,人心不古,極易內鬥不斷,麻煩更多。

女帝看完條例後,狐疑地望向孔致,他真能頂得住嗎?

裴琛淡笑,詢問孔致:“我瞧見你兒子了。”

孔致家裡沒有兒子,隻有姑娘,妻子不給納妾,他就將兒子養在了外麵。人人都知,唯獨孔夫人不知道。

孔致貪兒子,也在情理之中。瞞著孔夫人,就有些不厚道。

“駙馬功夫極好,日後令他給您做個馬前卒。”孔致說起兒子容顏舒展,恨不得嚷得全天下都知曉。

裴琛翻了白眼,道:“孔夫人知曉後,你就笑不出來了。”

果然,孔致像吃了蒼蠅一般。裴琛眨眨眼睛,愉快至極,孔致不說話了,他發現裴駙馬喜歡挖坑讓他跳,真是一個大大的壞人。

女帝放下奏疏,憂心忡忡,打發三人離開。

溧陽奇怪,“你寫了什麼?”

“寫了些好東西,我們出宮去玩吧,好不好,去相國寺上香、去街上買些小物什,我就想出去玩。”裴琛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整個人如同煥發新生一般。

溧陽失笑,“你的心情怎麼那麼好?”

“見到你了,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這兩夜,你都歇在清涼殿嗎?”裴琛踩在垂龍道上,迎著暖陽,眼睛半眯著,白淨的麵容上散著重逢的喜悅。

“自然住在清涼殿。有一事需要與你說。”溧陽欲言又止。

裴琛說道:“我知道,刺殺孔致的人是元辰,我算過時辰,她午時離開,至山下,恰好就是孔致遇刺的時辰。元辰的功夫雜亂,東家學一點,西家學一些,可見她的學習能力很強。光是看人對招就能偷學一二,她能偷學到我的裴家槍也不是難事,但日後,她不能再用槍了。今日陛下已察覺,你該如何打消陛下疑慮?”

“我的人察覺到了裴銘的蹤跡,正欲捉拿。”溧陽頓步,轉身看向明朗的少女,說道:“裴琛,他交給我。莫要插手。”

弑父一事,罄竹難書,我不願你再來一回。

裴琛卻笑了,“你玩不過他的,你的人跟著他,他豈會不知。”

如今的裴銘狡詐至極,他不離開京城必然是有自己的緣故,上躥下跳,密謀行事,殿下心善,如何知曉狡詐之人的心思。

惡人當有惡人來鬥。

溧陽蹙眉,她的人不敢跟上前,遠遠看著,靠得太近容易被發現不說,還會折進去。

“殿下,裴銘成了過街老鼠,先除十八戰將。”裴琛咬牙,十八戰將是後世之說,溧陽若懂,她便是重生之人。

垂龍道上兩人並肩慢走,孔致早就跑得不見影子,兩人身影被拉得頎長,裴琛一語出,溧陽腳步一顫,猜疑是一回事,聽到真相後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敢抬首,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聯想重逢的一幕幕,裴琛的所為早已露出端倪,是自己固步自封,從未聯想過她就是裴熙。

她養大的孩子。

周圍靜寂無聲,巍峨的殿宇莊嚴肅穆,似一座囚籠將兩人困住。

裴琛等了須臾,意料中的神色出現在溧陽麵容上,她笑了笑,再無顧忌地伸手將人擁入懷中,“殿下。”

溧陽被抱得很緊,感覺到她的心跳聲,清朗日空,她有須臾間的恍惚,似夢境,可她已死,哪裡來的夢境呢。

她闔眸,感受到裴琛的呼吸,年少人的熱情讓她從恍惚中掙紮而出,她問道:“裴銘也回來了。”

“我知道,那日對戰,他喊我裴熙,我在想他對我的功夫太了解,以至於我什麼都瞞不住。”

“可你瞞住了我。”溧陽輕聲,我從未想過你會變成裴銘口中的罪人。她深吸一口氣,靜靜的靠著裴琛,裴琛雖小,身形如山,給她太多的安全感。

垂龍道上不時有官員來走,兩人擁抱已讓人奇怪,再抱下去,明日禦史台彈劾她們的奏疏隻怕如紙片飛入大殿。

裴琛鬆開溧時發覺她臉上通紅,明明羞澀卻沒有拒絕。

出宮登上馬車,坐在密閉的馬車上,兩人反而有些窘迫,心中積攢許久的一口氣泄出來,反而變得畏畏縮縮。

馬車噠噠起步,元辰不在,換了斷情做車夫,馬車駛在道上,平緩無聲。

出了宮廷地界,進入熱鬨的街市,斷情停下馬,兩人下車,天氣暖和,行人就多了許多,店鋪林立,人間煙火氣撲麵而來。

裴琛先挑了兩根糖葫蘆,溧陽沒接,看著糖葫蘆發怔:“你來尋我的時候,多大了?”

“十六啊,說起來我吃虧了。”裴琛被甜食誘惑,一不小心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山楂放入嘴裡的時候酸得五官扭曲,她欲與店家爭執,溧陽接過她的糖葫蘆就咬了一口,同樣,酸得雙眉緊蹙。

裴琛見她失儀後頓時笑得不行,“都說了酸,你還吃,我們去吃其他的。”

她高興,溧陽酸得說不出話來,想吐出來,道上都是百姓,她做不出失態的事情,便也隻好忍著慢慢咀嚼。

酸澀取代了痛苦,她一路跟著裴琛,腦海裡想的是:裴琛十六歲。

裴琛用了一年的時間取代裴銘,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她怎麼做到的呢。

山楂終有吃完的時候,溧陽還未走出來,渾渾噩噩,裴琛買了幾塊糖,取了一塊塞進她的嘴裡,巴巴地問:“甜不甜?”

糖很甜,帶著淡淡的果香,溧陽點點頭,裴琛立即又去買了許多。

十六歲的女孩喜歡吃甜食也是常事。

裴琛買了一大包,丟給斷情,自己又拉著溧陽往前走,尋見有人買珠簪,挑挑選選最後挑了一支做工粗糙的珠花,隨手插在溧陽發髻上。

她笑了,天光下的女子很美,光淡淡地打在她的麵上,美麗無暇,光影繚繞,叫賣聲此起彼伏,真真實實。

溧陽羞澀,轉身看向它處,裴琛並不糾纏,拉著她繼續走。店家追著喊還沒給錢呢,斷情鬱悶,掏出幾文錢給了。

街市的熱鬨讓人暫時拋棄煩惱,走走停停,買珠簪,看雜耍,應接不暇。

溧陽走得腳板疼,偏偏裴琛沒完沒了,斷情手中提了許多包裹,已然拿不下了。

黃昏如期而至,酒肆門口不斷有人叫喊沽酒,兩人對京城內的酒家都不熟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去哪家合適。

裴琛怪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溧陽無奈:“我鮮少出府,至多知曉永安樓。”

裴琛問她:“我們去哪裡吃?”

問住溧陽了,她遙望身後跟來的斷情。自從元辰入京後,斷情經常領著她出來吃喝。

斷情領著兩人進入寧安巷,找一間酒肆,趁機鬆快些許,點了幾樣招牌菜色,她徐徐退了出去。

酒肆並不起眼,坐落在眾多店鋪之間,三五間雅間,大堂十多張桌椅,賓客不少,可見生意尚且不錯。

上菜後,裴琛大快朵頤,她吃飯速度很快,往日與溧陽在一起時刻壓製自己,今日釋放天性。溧陽無甚胃口,專心看著她吃。

“不合你胃口嗎?”

“不餓。”

“不餓也吃些的,彆虧待自己。”

“回府還有吃的。”

裴琛停了下來,說道:“口味不錯,有些辛辣,你試一試。”她挑起幾塊魚肉放在溧陽的碗裡,自己夾了一塊雞肉咬著。

溧陽失笑:“你好像不大喜歡吃魚。”

“吃魚浪費時間,漸漸地就不愛了。”裴琛喜歡吃沒有骨頭的東西,咬在嘴裡不擔心被刺到。

她笑得嬌憨可愛,令溧陽回到往日,忘懷那些過去的事情,她是公主,少女是郡主。名義上的她們是母女。

吃過晚飯,元辰尋來,坐在大堂內招呼跑堂的,閔棠屁顛地跟著,斷情冷眼看著她。

兩個年歲相仿的少年人交頭接耳,絮絮叨叨商議須臾後點了幾道葷菜,斷情說道:“吃些素。”

“不愛吃。我就像吃豬肘子,閔棠,你喜歡不?”元辰朝閔棠眨眨眼睛,閔棠立即應聲:“喜歡啊,練武之人要吃的好,單薄了哪裡能揮得動刀劍啊。斷情姐姐,您說是不是?”

斷情不看她們,徑直吃著花生米,時刻注意樓上的動靜。

雅間內的裴琛吃飽了,左右看了一眼,溧陽隻看著她,她覺得怪,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你變了許多。”溧陽惋惜。

“是嗎?人都要長大的,哪裡一輩子窩在樹下不見風雨的。”裴琛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有些寒,她立即又關上了,語重心長道:“溫室裡待久了,吹些風也是好的。殿下,你認不出是我因為我的狠毒嗎?”

“不是,我找到了那個孩子,養在府內,我從未想過你會成為裴琛。”溧陽垂眸,事情古怪,她有些接受不住。

裴琛挑眉:“那個有毛病的孩子?”

“你知道?”

“你大鬨太醫院的事情並非秘密。青莞也提過,我隻當是皇甫先生的孩兒。”裴琛心中的疑惑終於解開了,“我派人去找過,可惜我人脈少,遍地尋不到,大掌櫃一死,永安樓的人都逃了。我在想,生母是誰?”

“斷情見過,她逃出京城了。”溧陽沒有說全,那是一個婢女,生性懦弱,孩子不見後她哭過一回,被大掌櫃死死壓製,再也不敢鬨了。大掌櫃一死,她就帶著行囊離開京城,許是回鄉去了。

斷情沒有再跟著,這個孩子隻屬於公主府,與旁人沒有乾係了,自然沒有趕儘殺絕的必要。

裴琛看著窗柩,微微一笑,道:“顧夫人很好,我喜歡顧夫人。”

顧夫人對孩子的愛沒有呈現表麵,在這裡,皇權籠罩下,她處處細心,可孩子的孱弱也是她無法改變的。

“她真的很好,我想幫助她走出來,當年發生的事情並非是她的錯。”

“你要如何幫呢?”溧陽看著她的背影,欣慰不已,她養大的孩子還是那麼心善。她高興不已,走上前從身後抱住裴琛,“我們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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