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後日去送明瀾,明日,我入宮一趟。”裴琛故作神秘,回過身來望向殿下,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眉眼,“殿下,我喜歡你。”
“我知。”溧陽心中軟得一塌糊塗,她一直都知曉,隻是不敢麵對。
吃過晚飯,夜市也很熱鬨,大周沒有宵禁,永安樓更是十二個時辰不關門,規製小一些的酒肆人力物力跟不上來,因此亥時前就會關門歇業。
夜市多了許多地攤,許多女子裹著麵巾出來擺攤,上層圈子裡的女人拋頭露麵做生意,下層的百姓依舊覺得女子做生意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違背禮法。豁達些的家庭雖說應允,也會讓她們遮住麵容。
兩人邊走邊看,又添了許多東西,裴琛問她:“你有小一些的裙裳嗎?”
溧陽比她骨架大一些,裴琛的身體過於瘦弱。
溧陽說道:“沒有。”
兩人停了下來,是一件胡服店。溧陽心口一動,“給你買一件胡服,如何?”
裴琛拒絕,顧夫人又不穿胡服,她搖首,溧陽興致勃勃地進去了。
裴琛:“……”要完。
胡服與大周裙裳不同,袖口襟口都不一樣,一入門,各色胡服讓人眼前一亮,應接不暇。元辰高興的地指著要買,斷情皺眉,一側的閔棠點點頭:“買,我有銀子,我給你買。”
斷情神色變幻,“我們裴府的事情不需閔公子插手。”
前麵的裴琛驀地回身看向古怪的三人,溧陽拉著她去選,她無甚興致,道:“殿下喜歡都買下。”
溧陽嗔怪:“敗家孩子。”
“你喜歡,難以抉擇,不如都選上,何必為難自己呢。”裴琛笑眯眯。
掌櫃是一女子,聞言後哪裡不明白少年夫妻恩愛,讓人羨慕,立即說道:“你都要,可以送您些搭配的頭飾,平日裡賣也是要些銀錢的。”
裴琛拍板,都買了。元辰喊道:“駙馬,我呢?”
“趕緊選。”裴琛趁機解圍,斷情怒氣滿滿,閔棠憨憨傻笑,元辰得了便宜就往裡鑽,這三人稀奇古怪的很。
離開胡服店,裴琛又去夜市買吃的,瞧見糖人挪不動腳步,元辰先一步上前指著自己的麵容問:“能捏一個我嗎?”
“能啊。”店家是老者,笑意慈愛,多看了元辰兩眼。
老者捏得飛快,隻見雙手翻飛,不出片刻就捏出一個糖人,與元辰衣著相似,神色惟妙惟肖。
斷情上前付了銀錢,裴琛笑了,拉著溧陽就走,溧陽不解,裴琛笑道:“你眼睛可真差。”
“不許人身攻擊。”溧陽學著太後的口吻嗔怪。
裴琛笑得不行,“太後哪裡來的那麼多奇怪的語句,挺有趣的,我發現我阿娘與太後有幾分相似,說話也很厲害有趣呢。”
太後是個有趣的老者,顧夫人是個被神明耽誤的詼諧婦人。
裴琛傻笑一陣,溧陽未曾說話,就見前方百姓後撤回跑,一陣踩踏後,許多人倒在了地上,裴琛立即護著溧陽往一旁的鋪子裡走去。
鋪子掌櫃想要驅趕客人關門,斷情拔刀,他立即慫了,元辰不忍,想要上前搭救被踩踏的女人,剛走出去,斷情拉著她,“你進去後出不來的。”
“見死不救嗎?”元辰憤恨,眼眶紅了紅,而閔棠說道:“救,我們去救。”
“兩個不要命的人。”鋪子掌櫃低聲罵了一句。
裴琛從始至終未發一詞,麵色淡漠,並未有搭救的意思,溧陽亦是,此時出去,被人群淹沒不說,人擠人,自己都有可能身陷囹圄。她們並非聖人,不會拋棄自己的性命卻救旁人,再者未必能救得出來。
元辰與閔棠衝了出去,人群衝了過來,將她們推開數步,莫說救人了,自己都自身難保。
店鋪掌櫃還是不忍,趁機開門拉了幾個進屋,後麵的人想要衝進來,未及靠過來,他就關上了門,救幾個是幾個,但不能害了自己。
溧陽問驚魂未定的百姓:“前方出了什麼事?”
“炸.了,轟隆一聲,炸.了。”
溧陽倒吸一口冷氣,裴琛亦是臉色發白,看向店家:“有後門嗎?”
“沒有,若有後門,我早就開門救人,一個個從後門走了。”店鋪掌櫃搖頭歎息。
鋪子外麵叫聲喧天,呼喊哭泣,裴琛看向斷情,“我出去一趟,你保護公主。”
“裴琛,你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瀾?”溧陽心慌,拉著她的手不肯鬆手,“彆出去。”
“我會功夫,我會躍上對麵酒樓的屋頂,去疏散最前方的人。殿下,我的罪孽太深了。”裴琛拂開她的手,不等溧陽言語,直接打開門。
“裴琛……”
人已不見了,掌櫃砰地一聲將門關上,斷情立即擋在溧陽麵前,“殿下,駙馬會保護好自己的。”
溧陽失魂落魄,卻知曉自己跟著出去隻會是她的累贅,不如靜靜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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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方一片火光,是最熱鬨的街市,裴琛所在的巷子寬度窄,並非主街,因此出擠得水泄不通。裴琛攀岩,一路至前方,主街上的百姓依舊往巷子裡湧去。她一躍而下,站在巷子口,拔出匕首,“誰敢往前走。”
燈火下,匕首寒光驚人,不少百姓停了下來,止步不前,依舊有人不怕死地往前衝,裴琛揪住此人,一腳踹翻踩在腳下,道:“此路不通,你們去送死嗎?”
不少百姓停了下來,驚魂未定地看向巷子口,哪怕他們止步,巷子口的人流也沒有前進,可見他們過去也走不過去的。
他們遲疑下來,裴琛說道:“爬上屋頂走都好過從地上走。”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攀爬牆壁,危險當頭,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裴琛倒也沒有阻攔,許多人拋棄同行之人兀自攀爬牆壁逃生,大難臨頭看出幾分人性。
她持著匕首不敢走,前方巡防營的人來了,不斷再要喝,一盞茶的時間內疏通前方,眼見人流疏通,她一次放行十人,後麵不斷有人擁擠,巡防營若不來,她壓根撐不住。
很快,巷子裡的百姓少了許多,露出地麵上倒下來的百姓,有些人被踩得口吐鮮血倒在不動彈。
巡防營持刀維持秩序,裴琛在後方放行,保證不會再出現擁擠的狀況。
前後用了半個時辰時間,巡防營副統領趕來,看著裴琛拱手道謝,裴琛道:“去裡麵看看。”
炸點在主街儘頭,是書香閣,房屋坍塌,主要的是孔致死了。
孔致本性難改,尋歡作樂,與青樓女子顛龍倒鳳之際,被倒塌的橫梁掉下來砸斷腿,拚命爬出來腿斷了走不得路,被百姓活活踩死。主街一炸,書香閣前麵拐過去便是寧安巷,主街不安全,不知是誰帶頭從寧安巷離開。
巷子不大,並排隻可容六七人通過,成千上百的百姓擁了過去,行走困難,形成了人間煉獄。
孔致死在了書香閣門口,口吐鮮血,死狀淒慘。裴琛扶額,良久不語,副統領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色字頭上一把刀,害了自己。
屍體收斂好,暫時送去刑部,閣內亦有不少人被壓在下麵,巡防營立即展開營救,屋舍坍塌,殘垣斷壁。
裴琛遠遠的站著,身側擺著孔致的屍體,溧陽匆匆趕來,不顧儀態奔襲,見到裴琛站在燈火下,她整個人晃了晃。裴琛朝她一笑,青春明媚。
“孔致死了,我懷疑所有的事情都是針對孔致。”裴琛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眾人都在做事,她伸手將人攬入懷中,好生安慰道:“我沒事,我可英勇了。”
憨態可掬的神色逗得裴琛輕笑,裴琛也鬆開手,“你先回去,我要入宮去見陛下。三軍整合一事,怕是要出麻煩。孔致一死,陛下處還需找得力之人。”
溧陽沉吟,同樣環顧周遭一回,悄悄說道:“怕是裴銘。”
“我知是他。唯有他對你我這麼了解,殺我個措手不及。”裴琛笑了,伸手推了推溧陽,“快回去,此處有我,百姓傷亡多,怕是有的忙。”
“我不回去了,我讓人去調集大夫,籌措米糧,屍橫遍野,我也睡不著。”溧陽微歎,裴銘不動手則以,一出手便是驚天動地,符合他的性子。
“他好奇他怎麼變換套路,不再隱忍了。”
“你切斷他的後路,他自然要改一改。”
兩人於黑夜下相視一笑,接著默契般分開,各自忙碌。
先調青莞,再去歐陽家,歐陽家慷慨,立功之際,怎麼會拒絕,天亮之際送來一車車米糧與糧草。歐陽旭親自送來,滿麵風霜。
主街之上的店鋪大都關門了,這等緊要時刻都很惜命。受傷百姓居多,書香閣挖出許多勳貴子弟,不等巡防營的人挨家挨戶通知,對方就已經來了,哭天喊地,有些人家低調行事,抬了屍體就走,有些丟人。
溧陽請假不去朝會,與青莞一起照料百姓,親力親為,遍地哀嚎,屍橫遍野。
火.藥味濃鬱,太醫院的人來過噴灑藥水,參與救人。
裴琛領著人去找爆.炸的點,副統領跟著她後麵,心中膽顫,“駙馬,若是又炸了可如何是好?”
“你覺得可能嗎?”裴琛氣喘籲籲,蹲在倒塌的牆角下,累得臉色發白,指著滿地灰燼,說道:“這裡都塌了,無處藏火.藥。”
副統領坐下來,掃了一眼瘦弱不堪的駙馬郎,人雖說看著弱不禁風,一夜忙下來,竟還有力氣。
他哪裡知道裴琛在苦苦撐著,體力消耗太大,她有些撐不住了。
又摸尋了半個時辰至午時,裴琛回到搭建的營帳內,又累又渴,一碗水喝完後就睡了過去。
輾轉至晚間,坍塌的屋舍都被挖了一遍,一具具屍體擺在人前,等人過來認領。趕來三公主看得腳底發軟,她雖貪財了些,平日裡也是金尊玉貴,何時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麵,當即嚇得嘔吐。
溧陽聞訊走來,說道:“你來得正好,我要入宮一趟,你幫我看著駙馬,她睡著了。”
三公主吐得昏天暗地,聞言後立即領了差事,躲進營帳裡休息。
溧陽由斷情護著立即入宮見駕。
孔致的屍身已送入宮裡,陛下怒不可遏,溧陽屏退眾人,言道:“臣扣下了柳正的妻子,她說事發之前,二公主府的幕僚見過柳正,經過畫像指認,確認她口中的幕僚是裴銘。”
“裴銘?明瀾與他攪和在一起?”女帝忘了震怒。
溧陽徐徐分析:“裴銘與柳正各取所需,柳正殺我與駙馬,裴銘代替明瀾謀事殺顧王爺。事發後,柳正知曉自己無處可逃,將妻兒交給裴銘,臣事先將人扣住,並派遣人代替她們流放。果然,半路有人伏擊。此事一,事二殺孔致者怕是裴銘。事三,今日一事多半也是裴銘。”
“裴銘曾以火.藥炸駙馬,昨夜一事明顯針對孔致。隻臣不知他為何針對孔致。”
“明瀾糊塗,朕罰輕了。”女帝氣得不輕,“孔致一死,你也高興。”
“臣不知陛下的意思,但孔致一死,駙馬推於刀尖之上,臣不願見到此番情景。臣今日入宮替駙馬澄清。”溧陽微笑揖禮。
女帝盯著她的眼睛:“可孔致一死,最大的受益者是你的駙馬。”
“可駙馬的嫌疑最大,您覺得臣會蠢笨嗎?”溧陽反問。
女帝笑了,“確實,你不會做這麼蠢的事情,將把柄送到朕的手上也隻有明瀾乾得出來。罷了,你親自將孔致屍體送回府邸,朕與禮部商議再行追封一事。他這般胡鬨,著實打了朕的臉。”
死在大街上都好過死在青樓門口。
溧陽領旨退出大殿,夜色深深,過垂龍道被太後逮住。
太後坐在鳳輦上,看她一眼,問:“誰殺了孔致?”
“臣不知。太後可知曉?”溧陽搖首。
太後淡淡道:“我知曉不是你們,你們若這麼傻,我的眼睛也就瞎了。孔致一死,三軍整合一事必然拖延,對於你們而言反而不利。陛下尋不到得力之人,豈會甘願整合。”
溧陽不言,太後所言是她的擔憂,裴琛置於風浪之上,非善事。
太後示意溧陽靠近,主動說道:“置於風口浪尖上,你們想要洗白是做不到了。裴琛若統領三軍,你太女的位置就穩了一半。但陛下會願意嗎?”
明昭有自己的人選,不會讓溧陽長大,並非是她狹窄,而是臣豈可高過君王。溧陽再是優秀,也是臣,臣該讓出冰權才會讓君心安。君君臣臣,亙古不變的道理。
溧陽瞬息懂了太後的意思,“如何讓陛下願意呢?”
太後忽而笑了,“你說呢?”
想要從陛下手中得到權力,就陛下給予她很大的誘惑。什麼樣的誘惑讓陛下甘願放棄呢。
溧陽活了兩輩子,或許前一世不明白太後的意思,此刻的她瞬息就明白了,道:“立小八為太女。”
太後笑意深深,壓低聲音說道:“溧陽,你們小兩口自己商議,我就不管了,但我希望你們莫要草菅人命。”
“臣明白。”溧陽深吸一口氣,俯身恭送太後離開。
匆匆出宮,到了營帳外就聽到裴琛與明蘊鬥嘴的話。
“你溫柔些,學學我家殿下。”
“你家殿下溫柔,你沒見她凶狠的一麵。”
“比你家歐陽玉抬腳踢人還要凶狠?”
“她們二人就不能比。”
“就比較。”
“你是故意的。”
“我自然是故意的,這回歐陽家出錢出糧,立了大功,陛下必然有獎賞,到時將你嫁進去,你該感激我才是。”
“這不是你這個盟友該做的事情嗎?”
盟友?溧陽一驚,身後傳來元辰的聲音:“殿下,您回來了。”
帳內沒了聲音,三公主從裡麵跳了出來,訕訕笑道:“大姐姐,你何時回來的?”
“剛回來。”溧陽悠悠一笑。
三公主心中瘮得慌,悄悄後退一步,伺機逃跑,溧陽隻當不知,漫不經心問一句:“你二人是盟友?”
“您聽錯了,是夢友,做夢的夢。”三公主笑成一朵花,“我倆剛剛睡著了,都做了夢,可稱夢友。”
“是嗎?”溧陽低吟,眼內如深淵,試圖將三公主拉進去。三公主步步後退,笑得很難看,“您信我,我與大姐夫清清白白,我心裡隻有阿玉。”
“是嗎?”溧陽又說了一句,目光從三公主身上掠過,靜靜落在裴琛身上。裴琛頭皮一緊,直說道:“是夢友、夢友。”
“你看,大姐夫都說夢友了,大姐姐,你莫要疑神疑鬼了。”三公主討好溧陽,溧陽神情晦澀不明,似是信了。
三公主趁機跑了,丟下可憐夢友裴琛。
裴琛抱著毯子也想跑,但她沒穿鞋,跑不起來,在溧陽的直視下,她開始不打自招了,“我倆是盟友。”
“夢友?”溧陽反問。
裴琛咬文嚼字重複一遍:“是盟友,聯盟的盟,你耳朵不好嗎?”
“你敢剛說是夢友,又說盟友,你讓我如何信你?”溧陽眼中冷意如深夜的黑,濃得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