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家眷們雖然不會參與朝政,但她們會將今日所聞回家說與丈夫聽。男人們擅經營,聯想到的事情便會多了。
如何想,怎麼做,是一樁極大的學問。
女帝姍姍來遲,先與太後告罪,而後在太後身側坐下,她的臉色不大好,眼下烏青,不如往日般精神。太後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繼而轉過目光,壓低聲音說道:“那一刀,你二人便沒有緣分,何苦強求。”
“她說過,我們可以共葬一處。她心中便還有朕。”明昭神情淡漠,好似在說無趣的事情。
太後哀歎一聲,“何苦呢。”
女帝不答,接過宮娥奉上的熱茶,淺淺品了品,不再回答太後的話。她們的事情,太後最清楚,也是反對的一位。在太後覺得,不愛就該放手。
可如果愛著呢,如何放手。
夫人們誇讚公主駙馬恩愛,女帝掃了兩人一眼,太後說道:“她們是幸運的。”
溧陽沉吟,幸運?
不,她們不是最幸運的,先帝與太後才是幸運的。
裴琛素來不在意這些恭維的詞語,將自己喂了半飽後,伸手握住溧陽的手,“我們出去走走?”
“好。”
眼下尚處冬日,外間風都裹著寒冷,兩人攜手出去,女帝依靠著坐榻尋聲望著她們的背影。耳畔傳來夫人們恭維的聲音,她在想,倘若顧上晗不死,她與顧上雪又該如何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世人麵前呢?
太後忽而說道:“我顧家從未想過再出一位皇後。”
女帝眼眸迷離,顧家從未想過,顧而在她們的事情上,太後從未讚成過。
她問太後:“您為何不讚成呢?”
“因為你無法做到平衡,我自己受的委屈豈想自己跟前長大的孩子再吃一回呢。”太後坦然,“但是如今的溧陽可以平衡。”
女帝垂眼,借故飲茶來遮掩自己的不適。
“溧陽仁慈了些,這便是我的不滿。”太後歎道,“你也仁慈了些,但凡你使些手段將人擄至自己身邊,二十年了,她也該看到你的好。”
女帝沉吟,“仁政是先帝臨終之言,朕何處錯了?”
“你沒有錯,錯的是命運。”太後展露悲憫的神色。
女帝恍恍惚惚,近日來,她總是失神。她想不明白,她已然很努力了,為對她總那麼不公平。
午後散席,各自散開。
翌日開朝,禮部著手忙碌三公主出降一事,溧陽著人送去兩份地契給三公主。
過了讓人擔憂的初八,永安侯府搬出祖宅,與三公主為鄰,顧夫人也住進了自己新的佛堂,與老宅不同的是,佛堂不遠處就是小兩口的新居,溧陽提名雲夢溪。
雲夢雲夢,雲中為夢,沉沉浮浮,不知過往。
搬入新宅,自然是邀請賓客,溧陽親自擬貼,上一回是為了試探裴琛,如今兩人身份戳破,也不需要裴琛那筆難堪的字跡了。
十二這日,宴請賓客,顧夫人照舊不出門,佛堂內傳來木魚聲,天色入黑之際,佛堂外站了一人,長身玉立,背影孤寂。
良久之後,人影消散,如夢般,從未出現過。
晚間,雲夢溪內張燈結彩,燈火瞳瞳,元辰抱著自己的賞錢歡呼,斷情望著她無奈低笑,青莞也有自己的院落,皇甫先生也接了過來,依舊養著那個孩子。
大家圍爐而坐,元辰憑著酒興揮著自己的一人高的斬.馬.刀,大刀沉重,揮勁有力,裴琛羨慕。今夜的明月尤為明亮,大如圓盤,銀輝璀璨。
這時,管事匆匆進門,“殿下,駙馬,方才賓客多,我們稍有疏忽,側門處懸掛一處屍體。”
喬遷之喜,卻遇如此晦氣的事情,裴琛無語凝噎,真想問候對方祖宗。她欲起身,溧陽按住她,說道:“我去看看,你們且玩。”
“我們一起吧。”裴琛要跟上。
“不必。”溧陽拒絕,自己整理好衣襟,令管事帶路,悄悄離開。
管事在前提燈,照亮眼前的路,溧陽問道:“可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女子?”
“殿下如何知曉的?”管事驚訝。
溧陽心裡有數,她也能猜到裴銘行事作風了,非要在她們高興的時候找不痛快,不過她不會在意,也不想讓裴琛知曉。
屍體被放了下來放在側門內,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淤痕,雙目圓瞪,似乎死前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溧陽並不畏懼,低眸看了一眼屍身,“將斷情找來。”
唯有斷情見過那人。
溧陽垂眸,沒有傷心,裴熙不過是生母爭寵的工具罷了,臨死也未曾見過生母,這輩子也沒有什麼感情。
死了便死了,無甚可傷心。
管事想讓死者閉上眼睛,忍著恐懼上前撫平眼睛,努力幾回都沒有用。
斷情匆匆趕來,見到地上屍體也嚇了一跳,看清人臉後驚訝道:“我親眼看到她離開了,作何死在我們府上的門口。”
溧陽笑了笑,道:“好生安葬了,莫要聲張。”
“殿下,不查一查死因嗎?”
“查了又怎麼樣呢。”
“至少洗清我們的嫌疑。”
“查與不查都是一樣的結果,你現在將刑部找來就能查清楚?”
斷情沉默去,確實,找刑部過來隻會將事情鬨大,攪得整座京城都知曉。她猶豫,溧陽吩咐:“去盯著禦史台內的大人,且看他們今晚可有見生人。”
“屬下這就去。”斷情打起精神。
月色明亮,清冷疏涼,溧陽立於月下,身形頎長,唇角勾了抹笑。太後娘娘說得對,自己確實仁慈了些。
先帝晚年施行仁政,鼓勵經濟,興修水利,開放通商,可她忘了先帝鐵血手段創建大周。
回到雲夢溪,眾人醉醺醺,尤其是元辰抱著絕義喊斷情,聲聲問她:“你為何對我那麼好,要什麼給什麼……”
“斷情,你一點都不斷情,你很有情,我喜歡你……”
裴琛瞪大了眼睛,絕義嚇得拔腿就跑,少有遲疑就是對斷情的不義。
溧陽恰好如此精彩的一幕,抿唇淡笑,她拉著發呆的人離開,回屋睡覺。
十三這日,溧陽起得頗早,斷情進屋耳語一陣,兩人說了會兒話,裴琛才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爬起來,溧陽已不見人。
她睡過了?
這麼一想,裴琛頓時清醒,著急忙慌地喊白露白霜伺候更衣。溧陽聞聲而來,道:“時辰好早呢。”
溧陽已更衣,衣衫整齊,裴琛不解:“你都要走了。你、怎麼不喊我呢。”
她懊惱,溧陽彎彎唇角,憶起前世裴熙去上早課,也是慌裡慌張地起來,早膳不吃就跑了。
溧陽發笑,裴琛覷了一眼天色,還是黑色的。她惱了,伸手就將人拉近,按在榻上。
一係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溧陽也不再那麼驚訝,以手抵著她的肩膀。裴琛也從混沌思緒中走了出來,眯了迷眼,細細打量身..下人,眼眸幽深,如同小狼盯著自己來之不易的食物。
裴琛無需費多大力氣就將人牢牢按住,輕易將她高傲的脊骨折斷,滿足自己的欲.望。
溧陽喘過氣來便恢複往日淡漠的神色,她沒有從前的羞惱,亦沒有無地自容的窘迫,麵色若水,口脂塗抹的唇角此時看來愈發透著明豔,極大誘惑著裴琛這頭小狼。
裴琛眼神柔了幾分,“你起來那麼早做什麼呢?”
“你好凶哦。”溧陽不滿。
語調疏冷,眉眼藏著一點點媚,似甜蜜的果酒,聽之讓您昏昏欲醉。裴琛的手扣住她的手腕,指尖上移,由小臂至肩處,柔軟的肌膚似最嬌豔的牡丹,輕輕用力,便能掐出花汁。
溧陽凝眸,試圖躲避,裴琛豈會放過她,清晨被她攪出一團心火,灼灼燃燒。
同樣,溧陽被她的控製,一向清冷的眼眸中罕見地蘊出春日池麵的瀲灩水。
裴琛不再問,指尖在她小臂上輕點,如舞者在鼓麵輕點,肌膚顫..栗,溧陽終於怕了,“衣裳要壞了。”
“你起來為何不喊我?”裴琛不滿。
“時辰還早呢。”
“你說的時辰還早,我們脫下衣裳再來一回。”
“不可,會誤了時辰,我今日有要事去做。”溧陽驚慌,試圖站起來,身子已不受自己控製。她求饒,含淚望著裴琛:“晚上再彌補,可好?”
裴琛不信,“你就是騙子,一月三回,賬都沒還清呢,又來賒賬。”
“你……”溧陽羞澀滿麵通紅,玉質一般的肌膚漾著屬於她的嬌媚與羞澀。
清清冷冷,冰肌玉骨,總讓人難以抵抗。
裴琛惱恨,威脅般將她自己原本的領口扯散了些,露出欺霜賽雪般的肌膚,再往下,可見半月。
“我錯了。”溧陽驚慌中開始懺悔自己的過錯,清冷的眼眸中漾過水澤。她在求饒,裴琛挑眉,俯身吻上眼角處的淚痕,徐徐摩挲,溧陽輕..顫。
天色依舊是黑的,不見晨光,白露白霜並未來請,由此可見,時辰尚早。裴琛心中度量一番後,尾指輕挑領口,那輪半月若隱若現。
溧陽無端覺得,她在做十分危險的事情,室內炭火旺盛,燒得她脊背生汗。
裴琛似熱火的囚籠,將她徐徐籠罩。她並未第一回,知曉情.事,濃長睫羽輕顫,染著水,晶瑩落下,滑至烏發中。
她有些難受了。
裴琛忽而鬆開她,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她,唇角勾著一抹壞笑。
轟然間,自己腦海一片空白,眼中映著裴琛唇角的壞笑。她被她觀看著,慌亂般撩起肩上滑下的衣襟,回之以威儀的眼神。然而,她眼中含著淚,威儀不成威儀,反添幾分難以言說的媚。
她深吸一口氣,渾身酸軟,已然起不來了。
裴琛低笑,道:“你難受嗎?”
溧陽側首,倔強又傲氣般不肯對上她的眼睛,四肢百骸都是軟的。
這人好生討厭。
裴琛確實變得肆無忌憚,但她還是很喜歡。怒氣很快就消散了,她欲起身,那人又湊至耳畔,悄悄地問:“你想要我嗎?”
溧陽深吸一口氣,勾住她的脖子,揚起脖頸,吻上那張極為討厭的唇角。
清晨有人投懷送抱,自然是極好的事情。
可須臾後,口中蔓起生鏽般的味道……
溧陽鬆開她,唇角染著血,鮮豔欲滴,紅若火。
裴琛嘴疼,伸手去摸,指尖沾著血珠,她皺眉:“你好狠的心。”
“莫要忘了,我狠起來連自己都殺的。”
裴琛:“……”
溫存以裴琛被咬破而告終,白露白霜驚訝,想要用脂粉遮掩,可唇角腫得厲害,脂粉壓根遮不住。
兩個小婢女麵麵相覷,溧陽坐在一側,眸光晦暗,好像在說:該。
裴琛並不在意,她已成親,並未小兒女,身上帶著些歡好.的痕跡並不丟人。她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
溧陽不肯與她一輛馬車,說道:“你晚一些走,我先走。”
“你覺得你能撇的清嗎?難不成除你以外,還有第二人來咬我嗎?”裴琛道,“欲蓋彌彰,已然無用,不如坦然承認。”
“你想多了,我咬你就想過否認,我是準備辦事,你跟著,礙事。”溧陽輕笑。
裴琛疑惑:“我不能去嗎?”
“不能。”溧陽生硬地拒絕。
裴琛點點頭,不強求,示意溧陽先走,自己等上片刻。
溧陽領著絕義登上馬車,元辰酒醉未醒,駿馬抬起馬蹄,踏出堅實的一步。
隔壁三公主府的馬車也恰好同步,明蘊將人攔住,索性鑽了進去,“大姐姐,你今日出門為何這麼早啊。”
“去打架,你要去嗎?”溧陽垂眸,眼眸愈發黑沉晦暗,漫不經心地撫摸著袖口的暗紋。
明蘊疑惑,“大姐夫呢?”
“我怕嚇著她,讓她晚上片刻出門。”溧陽語氣薄涼。
“你糊弄我呢,她手刃多少人,會怕打架?”明蘊不信。
溧陽抬眸,視線從明蘊額頭上滑過,淡淡一笑:“真的,我怕會嚇著她。”
“你打誰?”明蘊被糊弄得不知該不該信,但觀大姐姐麵色平靜,她愈發好奇了。
溧陽說道:“去了便知,你最好離得遠一些,唯恐陛下連你一起問罪。”
明蘊眉心緊皺,覺得大姐姐今日有些怪異,分明神色如舊,可總覺得不對,她太平靜了。
大姐姐平日裡看似疏冷,可待人溫和,不似刻薄之人,今日是怎麼了。
馬車停下,姐妹二人下車,舉步入宮,至宮門口,絕義停下,她沒有資格入宮的。
溧陽也停下,舉目抬首,在眾人中梭巡,等候須臾,一抹身影進入眼中。她淡淡吩咐絕義:“絕義,將人扣住。”
絕義上前,如提著老母雞一般提住對方衣領,對方直接炸裂,“你是何人,我乃禦史大夫,你豈可放肆。”
人丟到溧陽麵前,溧陽低眸,將視線落在他的雙手上,“絕義,搜。”
“大殿下,你敢,我乃是言官,你豈可這般侮辱我。”
“孤從不侮辱人,今日、隻侮辱你。”溧陽語氣森冷,隨著話音落下,明蘊退後三步,主動避開,太震撼了。
宮門前毆打言官,大姐姐是要千古留名嗎?
絕義很快搜出一本奏疏,恭敬地地交給溧陽。溧陽打開隨意看了一遍,唇角微勾:“絕義,打。”
“我要告訴陛下,你竟敢如此放肆,我要狀告、哎呦、哎呦……”
宮門口上空響起慘烈的叫聲,明蘊畏懼,再後退幾步,捂住自己的耳朵。
溧陽將奏疏看過一遍後揪住明蘊,奏疏遞給她:“看看,漲漲見識。”
明蘊半信半疑,低眸去看,簡單一遍後,有些不可置信,“你家門口昨晚發現屍體,他昨晚就知道了?”
宮門口朝臣愈發多了,三三兩兩,聽著慘絕人寰的叫聲後紛紛以笏板遮住眼睛,體弱的文官嚇得臉色發白,有人試圖上前阻攔,同僚立即攔住他,“彆惹事。”
溧陽公主是何等人物,打了就打了,太後庇護。
打過一輪,溧陽將奏疏還回去,道:“你將這本奏疏交給陛下吧。”
“你敢、你敢,我要告你毆打言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