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詐屍(1 / 2)

裴琛自出生就病懨懨的,藥湯不離嘴不說,大夫精心伺候,無數大夫都說裴家小公子活不過十八歲。

一語成真,裴琛死於了十八歲的冬日裡。滿朝震驚,太後也因此病了,朝政暫交丞相與三公主。

令人震驚的是,侯府內的小小嬰孩也病了,風寒入體,院正去了幾回,顧夫人滿城找大夫,喂了許多藥。

顧夫人幾日不眠,看著懷中燒得滾燙的孩兒,心中害怕極了,院正診脈又改了藥方,幾乎不敢下藥。顧夫人懷中的孩子睜著眼睛,緊緊看著顧夫人,顧夫人憐愛般摸摸她的小臉,“熙兒要聽話,好起來,日後潑天的富貴等著你。”

“等你長大,我給你找個郎君,入贅侯府,日後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你這麼尊貴,滿城的郎君隨你挑選,你想想,那麼多好看的郎君,都是你的。”

“你若不喜歡郎君,姑娘也是一樣,人家不滿意,我們就搶回來。好不好?”

“用搶的,好不好?”

顧夫人絮絮叨叨說了許久,醫正聽得心驚肉跳,顧夫人怎麼教孩子,這是往壞處教。搶郎君不成還要搶姑娘,枉顧律法。

他哀歎一聲,小孩子活不久了,常人高熱不退都會出事,更何況是小孩子。

院正看著孩子,眼皮一跳,孩子突然抽搐起來。顧夫人驚慌,“院正、院正,她這是怎麼了?”

“高熱驚厥,您將孩子放下,側躺著,不要動她。”院正嚇得心神不寧,忙將孩子從顧夫人手中搶了過來,匆匆放在床上。顧夫人驚慌,“就這麼放著,什麼都不做嗎?”

“您抱著她,她會不舒服,我們也做不了。”院正臉色發青,小孩子驚厥容易驚過去沒了。

顧夫人疲憊不堪,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緊緊盯著渾身抽搐的孩子,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斷問醫正該如何是好。

院正心頭也亂,小孩子驚厥是大事,但是人為無法控製。

屋內數人無力做什麼,驚慌地看著,乳娘更是原地跺腳,“我的老天爺呀,怎麼會這樣了。”

她們家鄉也有孩子高熱驚厥,直接就沒了。她不敢說話,緊緊咬著牙齒,迫切希望孩子快些好起來。

無數雙眼睛定了片刻的功夫,顧夫人淚流不止,醫正讓人準備銀針,想著等平穩後紮上幾針試試。

須臾後,孩子安靜下來,不再躊躇,醫正上前查看,診脈施針。孩子緊閉著眼睛,臉色青紫,院正施針,臉色亦是陰沉,顧夫人試圖低聲喊了幾句,沒有回應。

乳娘癱軟在地上,“沒了、沒了……”

顧夫人嗬斥,院正無力道:“顧夫人,孫姑娘去了,您節哀吧。”

“不可能的、您再試試、試試。”顧夫人瘋魔般抓住院正的胳膊,眼眶通紅,口中哀求,“她剛剛眼睛睜得那麼大呢,不會就這麼沒了,院正、院正……”

屋內響抽泣聲,婢女們亦是紅了眼眶,顧夫人不相信院正的話,反應過來後拚命地對外喊:“去找大夫、去找大夫啊……”

“快、快……”

婢女們似回神般應了一聲,匆匆跑出去。乳娘上前抱起孩子的身子,摸摸鼻息,口中喊著:“姑娘、姑娘啊,熙兒熙兒,您睜開眼睛,我們出去玩了,綠葉子可好玩了、玩了。”

毫無回應。

顧夫人哭得昏厥過去。

半個時辰後,皇甫儀聞訊而至,看著小床上乖巧安靜的女孩,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上前摸摸脈搏,不死心地又摸摸鼻息,最後,失聲痛哭地抱住她。

孩子未曾滿月便送到公主府,是皇甫儀親自看著,她想著長大後,親自教養,做她乖巧聽話的弟子,做她女兒也成。

隻要健康長大。

侯府內籠罩著一層又一層的陰雲,無人敢說駙馬病逝的事情。顧夫人醒來就守在孩子身邊,摸著冰冷的小手,小小的棺木早就打造好了,放在廳堂內,她有些不忍心。棺木那麼涼,穿多少衣裳都會冷的。

她抱起孩子的身子,期盼著用自己的體溫焐熱,不要那麼冷。

皇甫儀進來後跪下說話:“喪儀都安排妥當了,夫人節哀。”

“先生,我想抱著她,你不要說話。”顧夫人神色憔悴,抱著孩子,身形如山。她慢慢地說道:“你說小小的孩子為何那麼命苦呢,她是來投生享福的,為何就這麼苦呢。”

皇甫儀垂首不說話,確實,這個孩子生來太過淒苦了。母親生下她希望她是個男孩子,爭寵的工具,被惡毒女人摔壞了腦子,慢慢養著,湯藥不離嘴,好不容易有人疼了,風寒要了命。

她惋惜痛苦,卻又無可奈何。

顧夫人如同癡傻般抱著孩子,身子輕晃,死死抑製眼中的淚水,“先生,喪儀交給你去辦了,我累了。”

“夫人節哀。”皇甫儀垂眸,神色淒楚,膝行兩步,悄然說道:“鄭州傳來書信,駙馬病逝了。”

顧夫人驀地抬首,眼中映著皇甫儀的容貌,她不知淒楚,不知痛苦,唇角微張,然後吐不出一語。

皇甫儀起身在她耳畔低語一句,然後直起身子退後退下。

顧夫人哭出了聲,哭得難以自製,方才還在隱忍還在克製,此刻哭出了聲音。

皇甫儀不敢再說,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的屍身,喚來婢女,“給孫姑娘穿上好看的衣裳,細細擦洗一番。”

婢女也掉了眼淚,朝顧夫人看了一眼,眼淚掉的更快了,抱著孩子朝夫人屈膝行禮,徐徐退了出去。

皇甫儀將門關上,跪在了顧夫人麵前,“您節哀,您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您不能倒下去。”

顧夫人似乎沒有聽到,雙手掩麵哭泣,皇甫儀靜候須臾,再度勸說:“太後也病了,您該要站起來才是,去伺候太後,我去鄭州接駙馬屍身歸來。”

一句‘駙馬屍身歸來’讓顧夫人回神,滿麵淚痕。她抬手擦了擦,眼內蘊著淚水,點點頭,“先生說得極是,府內喪儀你來安排,我收拾一番入宮去拜見姑母。”

“消息入京,我們就得繼續做下去,夫人喪子,還望保重身子。”皇甫儀鄭重拜了下去。

顧夫人聞言沒有悲從心來,隻想踢上一腳,裴熙死了,她正傷心著呢,有必要逗她笑嗎?

她打起精神,擦擦眼淚,少不得問上幾句:“鄭州消息說了什麼?”

“駙馬病逝。”

顧夫人不耐:“講人話。”

皇甫儀說道:“駙馬病逝是假,引蛇出洞為真。至於哪條蛇,我不得而知。我私心想著。太後病重,您該入宮去看看,宮裡發生的事情,我們也能第一時間就知曉。您放心,我已通知趙副指揮使您將入宮的事情,元辰會去宮裡照應您。”

事情都已安排妥當,顧夫人覺得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說個不字就會影響大局。她剛經過大悲,頭暈得厲害,看著皇甫儀更覺得頭疼,她眼下‘喪子’喪孫女,情緒無法穩定,入宮也不合適。

她思索了會兒,道:“我入宮一趟替你家駙馬求個追封。”

也看看陛下的病情,太後一病,陛下該振作起來才是。她擦擦眼淚,喚人備馬車,與皇甫儀說道:“我伺候太後不合適,我可以入宮去見陛下,府內的事情暫時交給你。鄭州來信,即刻去宮裡找我。你令斷情絕義去迎屍骨,你留下看顧京城。”

皇甫儀應下,顧夫人立即入宮,日薄西山,她踏進了陛下的寢殿。

殿內多了一個女子,官袍官帽,腰肢纖細,顧夫人多看一眼,秦子義立即下階行禮,“下官秦子義見過永安侯太夫人。”

“你是秦子義?”顧夫人不意外,秦家的事情,她還記得,“你下去吧,我去見見陛下。”

“回太夫人,陛下吃過藥睡下了,您等等。”秦子義低眉順眼地拒絕。

顧夫人詫異,頭一回被拒絕,她不免多看了一眼對方,說道:“我與陛下過命的交情,見與不見,不需要你來置喙。彆說是你,就算三公主八公主來此,見我也要磕頭喊一聲姨娘,你算什麼東西呢?”

“太夫人此言差矣,下官是陛下親封的大周朝臣,不是什麼東西。下官伺候陛下多日,陛下信下官,下官甘願為陛下獻出生命。您這般言語,置陛下於何地?下官並沒有不讓您見,隻是讓您等一等。”秦子義態度恭敬,雙手揖禮。

從她的禮數上挑不出毛病,言辭卻有幾分挑釁,顧夫人感覺出幾分不對勁,她在殿內不算陌生人,掌事宮娥都見過她,不會阻攔的。

秦子義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想了想,停下腳步穩住身子,徐徐打量麵前的女子,“你讓我等,我就必須得等嗎?就算陛下讓我等,我也要考慮要不要等。秦子義,我不入宮,你真當你是陛下的女人?陛下要愛女子,會輪得到你?”

她笑了,“秦子義,你年輕又如何,陛下的心思,你能猜透幾分?我若是你,恭恭敬敬退出去,就當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

話說得很明白,掌事宮娥朝秦子義搖首,示意她莫要再說了,顧夫人與陛下之間的感情非常人可比。

秦子義卻像是沒有看到掌事宮娥的提醒,俯身跪地,麵色不改,似有據理力爭之色,“太夫人的話,下官明白。下官也說了,奉旨辦事,太醫說過喝過藥後不能打擾,顧夫人登上片刻,您是臣,陛下是君,一刻都等不得嗎?”

顧夫人忽而笑了,“你是意思是我眼中無君臣?”

秦子義跪地不言。掌事宮娥上前勸說:“夫人,小秦大人不是這個意思,陛下確實剛躺下,您若不想等就直接進殿,隻是莫饒了陛下。”

“是嗎?”顧夫人冷笑,大步朝內寢走去,至龍床前,她朝外喚了一聲:“小秦大人,你過來。”

秦子義茫然,身子晃了晃,掌事宮娥立即攙扶她起來,小聲提醒:“彆犟嘴,她不是你我可比的人。”

雖說陛下禦前伺候的人金貴,無官賽丞相,可這位顧夫人比丞相還要厲害。

秦子義顫悠悠地站起身,小聲道謝,在掌事宮娥忐忑不安的眼神中邁步進入內寢。隻見屏風後的顧夫人伸手去推陛下,她驚訝,“顧夫人,使不得。”

顧夫人推醒了陛下,當著她的麵說一句:“阿昭,我兒子死了,你如何追封?”

宮燈明亮,顧夫人坐在榻前,難得的溫柔,神韻映入燭火中,叫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明昭喝過藥,昏昏沉沉,叫顧夫人直接嚇醒了,驚出一身冷汗,她睜大了眼睛,卻見顧夫人眼眶紅得厲害。她恍惚地問:“阿雪,誰欺負你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