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陽的主動讓裴琛胸口無端生起一股纏綿的浪.潮。
她輕蹙眉頭,毫不猶豫地將這個吻加深。
唇角相貼的溫柔,溪水從心口中流淌而去,水中甘甜,讓人無法忽視。
溧陽胸口劇烈起伏,臉色憋得通紅,她不會換氣。裴琛笑話她,她也擺不起公主的姿態,睨她一眼,眼中含著笑。
“我等你回來。”
裴琛頷首,眸中湧出幾分澄澈的笑意,“守著鄭州,他不來攻城,你彆去追擊,他得了相州邢州。攻不下鄭州,勢必會北上,到時就與鄭州無關。”
溧陽頷首。
裴琛匆匆出門,吩咐點兵,白延嚇得又跑了回來,“兄弟,你又要走?”
“走啊。”裴琛淡笑,幽深漆黑的眼眸映著白延憨笑的麵容,白延被看得脊背發寒,汗毛倒立。
那張臉比起以往更添幾分昳麗,白延終於看出幾分女兒家的韻味,耐不住對方滲人的眼神,悄悄說道:“你這模樣也好生嚇人。”
“不嚇人如何震懾三軍呢。”裴琛玩笑,麵色冷冽。
說話的間門隙裡,兵隊集結,裴琛翻身上馬,白延抬首望著她,瞬息間門,他發覺裴琛生來就是如此耀眼,武功才謀都是頂尖的,該是一生奪目。
他抬手揖禮,心中歎服。
溧陽站於門前,抬首凝視,深深不舍,目光如水,輕輕從她身上滑過,最後,落寞地垂下。
裴琛打馬就走了,此時背影映著天光,光彩奪目。
鄭州城內恢複寂靜,城外火光衝天,一直燒,從天亮燒到天黑,又從天黑燒到天亮。
滿地屍骨化為一攤灰燼,什麼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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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夫人久等女兒不回,意識到哪裡不對勁,打馬迅速回京。
她回京,城門緊閉,她抬首,報出名姓,城門這才打開,距離她出城,已有半月了。
裴琛失蹤了半月,若是快馬加鞭,一來一回,足以跑去鄭州再回來。
過城門,城門立即緊閉,她剛入城,外麵響起了聲音。
“我是鄭州的信使,還請開門。”
城門之上的守將沒開門,反而細細盤問對方,一問一答間門,顧夫人下馬站在一側。
兩隊不知說了什麼,城門之上沒了聲音。她覺得奇怪,忽見有人打開了城門,一隊兵馬衝了進來,黑麵裹著臉,看不見麵容。
她震驚,隊伍很長,城門下的兵士感覺不對,上前盤問,來不及說話就被一刀割喉。
她就站在城門下,無人在意,甚至看到她就像沒有看到一般,故意不殺她。
春日的天氣分明那樣暖,陽光那般炙熱,她卻感覺到了涼意入骨。
城門下的廝殺快速結束了,城門再度關上,屍體被抬走,地麵很快恢複乾淨,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顧夫人感覺有什麼在喉嚨間門翻湧,她終於伸手握住馬鞭,翻身上馬,勒住韁繩,朝城門上看了一眼,馬蹄嘶鳴。
入宮。
馬踏飛燕,一路疾馳,不見百姓,便見滿地屍骨,冷意從心口開始蔓延四肢百骸,她麻木地往宮門而去。
牌樓下躺了數具屍體,是巡防營的身體,至宮門處,屍橫遍野,她如入無人之境。
禁衛軍們繳械站在宮道上,速度之快,讓人咋舌。
元辰忽而衝了出來,顧夫人轉頭看向她。元辰一襲鎧甲,身上染血,話到了唇齒之間門,她又咽了回去。
從她進城到此刻,兩個時辰,京城易主了。
她猛地反應過來,背後冷汗疊出,她問元辰:“你們籌謀多久了?”
元辰垂眸,不言語。
“短短兩個時辰,城門至宮門口,屍橫遍野,你們好生厲害。”顧夫人麵上激動道,“食君俸祿,如此行事,可對得起你的良心。”
元辰被罵得抬不起頭,顧夫人推開她,踏上垂龍道,拚命朝大殿跑去。
大殿外,宮娥內侍瑟縮在角落裡,丹陛前空蕩蕩,幾位朝臣被捆住,口中罵罵咧咧,他們見到顧夫人,大喊一聲夫人快走。
他們還不知今日發生宮變之人是她的女兒。
顧夫人嗤笑一聲,越過他們,邁過門檻,冰冷的大殿空蕩蕩,明昭的咳嗽聲讓她猛地止步。
裴琛解開黑麵,長身玉立,手中沒有兵器,同時,她望向了顧夫人。
顧夫人麵色僵硬,越過裴琛,快速走到明昭麵前,明昭望著她,“你也參與其中?”
“我說沒有,你信嗎?”顧夫人愧疚極了,望著病弱的帝王,幾乎抬不起頭來。
明昭有些意外,心口激蕩,冷冷地望著她:“你沒有參與,但是你知道,對嗎?那日池畔你便知道,卻不告訴朕?她假死糊弄朕,領著步軍謀反,衝入宮中,挾持朕,這就是你養大的女兒?”
“陛下,不止步軍,除了您的殿前司,侍衛司也在其中。”裴琛笑得坦然,“您的殿前司正在趕來的路上。你的殿前司指揮使已被我殺了。”
“放肆。”明昭拍案怒喝,“朕與太後寵著你,養著你,竟養出一隻白眼狼。”
裴琛走近幾步,顧夫人嗬斥:“彆靠過來。”
她害怕裴琛會一刀殺了明昭。
裴琛被罵得後退兩步,思索道:“您放心,我不會毀了大周,我要的是您退位罷了。”
“溧陽在何處?”明昭皺眉,掃視殿內一圈,不見溧陽,裴琛目光從容冷靜,忍不住說道:“她不在京城,還在鄭州禦敵呢。陛下防我不派援兵,卻沒想到我壓根就不會兵圍京城,釜底抽薪,直入宮門。”
明昭氣得渾身發顫,顧夫人說一聲:“你彆說話,想做什麼做什麼去,我送陛下回寢殿休息。”
“不成。”裴琛搖首。
顧夫人當真怒了,質問裴琛:“你到底要怎麼樣?”
“還請陛下下旨,殿前司指揮使謀逆,臣帶兵救駕。陛下病中,令溧陽公主殿下回京監國。”裴琛寸步不讓,直視龍顏。
顧夫人扶額,明昭冷笑,“你做夢,殺了朕,朕也不會隨了你的心願。”
裴琛上前一步,腰間門拔出匕首,幾步衝上來,顧夫人卻擋在中間門,橫眉冷對,“出去。”
“您二人感情這麼好,不如就送您二人回寢宮休息,我請太後來下懿旨也是一樣的。”裴琛把玩著陛下,笑得玩世不恭,匕首卻在顧夫人麵前晃了晃,寒光射.進顧夫人的眼中,“我給您些時日,倘若不成,我會……”
“你答應過我的。”顧夫人臉色難看極了,出聲打斷她的話,耐著性子規勸:“你剛入宮,她正生氣,你給我些時日,請太後來住持大局。”
“顧上雪,你讓開,朕看看她敢不敢弑君。”明昭震怒,死死凝著裴琛,“你最好殺了朕。”
裴琛勾了唇角:“陛下不要以為我不敢,我走到今日的地步還會祈求你的原諒嗎?我可以殺了八公主,您好好想想。”
“你殺儘皇室人,朕也不會與你低頭。”明昭厲聲拒絕。
“您放心,除了您的血脈外,其他人我都不會碰。”裴琛將匕首放在母親手中,悄悄說道:“我給您個機會,給姨母報仇。”
話音落地,明昭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顧夫人身上。
“孽障。”顧夫人拂開裴琛的手,打落匕首,回身看著明昭:“你若不想再造殺戮,就讓殿前司安靜下來。叛軍若是知曉京城內訌,他們必會殺入京城。”
“你在威脅朕。”明昭語氣冷冽。
“不是威脅你,是讓你自己掂量清楚。”顧夫人回望著她。
兩人罕見地四目相接,顧夫人沉默,明昭在她的注視下思慮。
京城亂了,外界知曉,大周國都不寧,損失最大的是朝廷。
這一刻,她想的不是保全自己的皇位,而是如何保住大周江山。
明昭開始恍惚,裴琛靜靜等候,顧夫人始終攔在二人中間門,寸步不讓。
良久後,明昭看向自己坐了多年的龍椅,她太過驕傲,以至於落至今日的局麵。
她望向裴琛,“朕顧及大周江山,你呢?”
“陛下是天子,顧慮良多。我隻是個奸佞,隻顧全自己。奸佞容易,天子難為。”裴琛淡笑。
明昭咀嚼最後八個字‘奸佞容易,天子難為’,驟然回神,她敗在自己是天子,顧慮太多,而裴琛隻為了自己。
她閉上眼睛,徐徐平複自己的心情,“召中書令。”
裴琛朝外揮揮手,中書令就在外間門跪著呢。
元辰聞訊給中書令鬆綁,中書令是一老者,年過五十,兩鬢斑白,鬆綁後,怒罵元辰奸佞。
元辰恍若未聞,提著他的領口將人丟進大殿,默默退出去。中書令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裴銘麵前就要罵人,明昭開口:“中書令,擬旨。”
“陛下、陛下。”中書令腳下一晃,轉身朝明昭跪下,“陛下,不可向奸佞低頭。”
明昭心裡苦澀,麵上配合裴琛,言道:“殿前司指揮使意圖謀反,幸得步軍察覺,著……”
殿內寂靜無聲。
中書令險些跪不住了,昂首看著聖顏,明昭繼續說道:“朕念及過往,不牽連家人,此事作罷。中書令,另擬旨召溧陽公主回京。”
裴琛挑眉,淡淡睨了中書令一眼,中書令落下幾滴淚,“陛下,不可不可啊,指揮使忠君,豈可擔上奸佞的名聲。
“中書令,陛下有旨,你敢抗旨?”顧夫人出言提醒,“快去擬旨。”
“永安侯太夫人,你謀逆篡位,可曾對得起先帝與太後娘娘。”中書令板著臉怒斥幫他的顧夫人,顧夫人扶額,中書令破口大罵,“枉夫人苦讀聖賢書,受先帝恩惠,如今竟行悖逆之事,本官寧死不與你等同流合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