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琛眨了眨眼,露出幾分笑容,撿起地上的匕首,顧夫人速度極快,按住她的手,對外喚道:“喚秦子義過來。”
秦子義今日不當值,免於一難。
話音落地,元辰立即派人去請,殿內的中書令不肯奉詔。明昭自己寫詔書,自己按下玉璽,詔書丟給裴琛,“你滿意了。”
“不滿意,陛下何時寫退位詔書,臣何時滿意。”裴琛握著詔書,轉身離去。
臨走前,一掌劈暈了中書令,與明昭說道:“陛下若不立新的中書令,隻怕他的小命不保。”
她去中書傳旨,明昭氣得渾身顫抖,看了眼身側的人,身側的人慢慢開口:“你可曾想過壽安宮裡的那位可曾知情?”
“太後、太後怎麼會知情。”明昭不信,太後素來不管事,大多時候都愛養生,儲君一事,未作定奪,太後不會興兵。
顧夫人笑了,憐憫地望著她:“你以為大周是你的嗎?你不過是先帝的一顆棋子罷了,如今,裴琛溧陽都是太後手中的棋子。忙忙碌碌,勾心鬥角,都是為大周賣命。太後才是大周的主人。”
“你在春休先生處長大,她該教你如何為君,可曾教你做大周的主人?”
先帝當年收養明昭,將她放在春休先生處,春休先生是一博學的女官,明昭自小便知自己將來貴不可言。
春休先生所教愛民敬民。
明昭望著顧夫人,“你們都知曉,合力瞞著朕?”
“我知曉罷了,卻不是主謀。兩個時辰內,裴琛從城門打到宮門口,勢如破竹,沒有太後幫助,她能成功嗎?明昭,當你決意偏袒之際,太後便決定放棄你了。”顧夫人歎氣,她知曉自己姑母的性子,認定的事情,鬨翻天也要做到。
溧陽在鄭州的政績有目共睹,也正合了姑母的心意。
明昭恍然大悟,“朕確實是一顆棋子。”
誰不是棋子,甘願為大周賣命。她能做的都做了,依舊不能讓太後滿意。
顧夫人不忍,勸說一句:“太後不滿的唯有你的私心。”
“誰沒有私心?你沒有?顧上雪,若不是你知情不報,裴琛與太後有機會嗎?”明昭回過神來,她與眼前人糾纏二十年,誰是誰非早已說不清楚,但她的再度背叛,讓自己寒心。
她愛得深,不求回報,卻在顧上雪怨恨中變得麵目全非。
這段感情,她付出太多。她笑了笑,站起身,“顧上雪,你也有私心的。”
“對,我是有私心的,因此,我沒有說你錯了。同樣,你也不能說我錯了,人若無私心,豈非聖賢。”顧上雪眼裡帶著光,站在令人生寒的大殿內,幾乎透不過氣。
明昭氣餒,顧夫人伸手抱住她,“明昭,你已經輸了,我也沒有贏。”
多年來,兩人第一回親密接觸,明昭鼻尖酸澀,卸下帝王的尊嚴,她感受到了許多年前才會有的暖心。
明昭沒有哭,很快推開她,朝外走去。
元辰站在殿門口,朝帝王揖禮,帝王看著她,問道:“朕很久前就注意你了,但朕惜才,未曾動你。”
三軍合並那回,元辰使裴家槍傷人的那回,她什麼都知道。
元辰垂眸,不敢言語。明昭冷笑,“早知如此,朕該殺了你。”
“謝陛下不殺之恩。”元辰惶恐地閉上眼睛,她害怕,常人都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明昭沒有動,深吸了一口氣,克製自己的怒氣,道:“你慶幸你隻是一個女孩子。”
倘若是男兒,那日,朕就殺了你。
元辰嚇得跪了下來,沒有回話,姿態擺得很低。
明昭沒有再看她,抬腳就走。地上的元辰透了口氣,忙起來跟上。
明昭知曉她是監視自己的人,已然不在乎了,沒有龍輦,她便走去壽安宮。
此時,裴琛在壽安宮內複命。太後瀟灑極了,吃了暖室裡培育的西瓜,分了一塊給裴琛,打量著她的紅裙,接連誇讚長得好。
“你像極了你娘年輕的時候,但你娘規矩多,不如你活潑可愛。”
“你娘被先帝教導得懂規矩知禮儀,我覺得那些沒什麼用,倒不如自在些。你姨娘隨我,不拘小節。但她的腦子不隨我,嘖嘖嘖,笨了些。遇人不淑,一條道走到黑,小命都折騰沒了。嘖嘖嘖,西瓜甜不甜。”
裴琛汗顏,在太後熱情地邀請中咬了一口西瓜,綿綿甜味,她點點頭,太後大方地讓人去摘個大的送給她。
“姑祖母,說正事呢。”裴琛擱下西瓜,“聖旨已發出,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玉璽在何處?”
“殿上。”
太後認真說道:“接下來,你莫要管了,好好養病,也不必出城,等溧陽歸來。我會讓百官去迎溧陽,但是,裴琛已死了,你該用什麼樣的麵目見人?這是其一,其二,整合三軍,自然歸你統領。其三,陛下退位後,你少不得擔上奸佞之名。”
“所有的惡名都歸於我,我若再想全身而退,天下人也不會放過我的。我回不去裴府,回不去公主府,我找間門客棧住?”裴琛失笑,今日的局麵是自己所求,怨天怨地都是浪費時間門,不如想想日後的事情。
軟禁陛下不是長久之計,該讓陛下退位才是真的。
太後頷首:“你明白就好,你想不想將溧陽徹底摘乾淨?”
“怎麼摘?”裴琛好奇。
“立二公主為太女,溧陽撥亂反正。”太後壞笑道。
裴琛翻了白眼,“您這是唯恐天下不亂,玩弄天下人,等殿下歸來,再行論斷,這幾日辛苦您了,三公主呢?”
“去城外了,明日才回。五公主在吏部當差,這個時候多半也聞訊趕來的。”太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女孩,忽而開口:“你與溧陽如何善了?”
裴琛被問得心口一跳,“做不做夫妻都是一樣的,我管著京城治安,她做陛下,甚好。”
太後遲疑,做不做夫妻都是一樣的,話雖如此,隻不過,你甘心嗎?
她沒有問,明昭來了。裴琛退下,抱著大西瓜走出殿,與明昭行禮。明昭望著她,“果然,你與太後一體。”
“我們都是一樣,棋子罷了。”裴琛苦笑一句。
明昭說道:“可你甘之如飴。裴琛,你以女子身份闖入京畿,你與溧陽的緣分也斷了。”
“我做將軍護山河,她做陛下保萬民。”
明昭眼眸微動,“朕以為你會做皇帝。”
“陛下以為是您的想法,我想做的不過很簡單。”裴琛抱著西瓜揖禮,舉止不雅,抱著西瓜的右手上染著一滴血,紅得耀眼。
明昭抬腳入殿。
殿內的太後終於坐了起來,麵露尷尬,“陛下來了。”
“太後娘娘裝病裝得頗為辛苦。”明昭負手而立,站在門口,擋住天光,太後逆著光看向她。
“是挺辛苦的,你們的事情,我不參與。”太後將鍋丟給了裴琛,“我不想參與,都是我的晚輩,手心手背都是肉,幫誰都不合適,我這麼公正,你們自己處理。”
明昭冷笑,“裴琛如何進城的?”
“聽說殺進來的。”
“她不過幾千人,如何在兩個時辰內殺進來的?”
太後望向屋頂,明昭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您看屋頂做什麼,宮內大亂,中書令險些以死明誌,朝廷不像朝廷,禁衛軍內鬥,您對得起先帝嗎?”
“我對不起先帝、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周,還有誰、我都對不起,你可滿意了。”太後他再度躺平了,躺下來搖著躺椅,“明昭,我對你很滿意,但是你的儲君,我很不滿意。我有一萬種辦法讓你改變心意,小八長得好好的,我沒有動手。我想讓你看看,我選的儲君與你選的儲君,究竟誰強有些。”
“小八才九歲,溧陽二十歲,如何比較?就算比,也該等小八長大了再比。”明昭怒火衝天。
“我活不了十年,看不到未來,你與溧陽比,你還是敗了。”太後實話說道。
‘你還是敗了’一句戳中明昭的心,明昭險些站不住,心如刀割,“您為了自己的想法,鬨得京城不寧,觸及大周朝綱,您這個太後可真稱職。”
太後被說得老臉以後,捂住臉說道:“想說什麼一次性說完,我確實對不住你,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又不會乾涉。”
“你行事如此兒戲。”明昭險些偷不過氣,腦中無數情緒翻湧,險些毀了她一貫的理智。
她說:“朕不會妥協的。”
太後閉上眼睛不看了,不會妥協就不妥協,找我說有什麼用呢。
明昭拂袖而去。
元辰貼心地跟著,回到寢殿,顧夫人坐在她的坐榻上,眉眼如初。
明昭望著她,“出去。”
顧夫人看向元辰:“出去。”
元辰不敢得罪兩位祖宗,揖禮退下。
明昭不滿,望著顧上雪:“朕讓你出去。”
“你也可以出去。”顧夫人不予理會。
明昭氣得心口疼,肺腑都快炸了,偏偏眼前人無動於衷,她努力解釋一句:“這是朕的寢宮,還請顧夫人自重。”
“你的寢宮?你不過是一棋子罷了。”顧夫人挑眉,端起一側宮娥為她沏好的春茶,撥了撥茶蓋,慢悠悠開口:“都是棋子,也沒什麼可高貴的。眼下,你是陛下,再過些時日,你就不是陛下了。”
“顧上雪,你要做什麼?”明昭語塞,當真不知該用什麼話來能趕走眼前人。
顧夫人不回答,淺淺飲了口茶,茶香四溢,明昭忍無可忍地奪走她手中的茶盞,“顧上雪,你要做什麼?”
“他們說,我代天下人收了你,便不是錯。”顧夫人抬眸,眼中映著明昭氣恨的麵容,精致的龍袍上繡著九爪金龍,她望著金龍,“我覺得她說得對,我確實可以收了你。”
“你收我?朕是天子。”明昭發笑,怒氣絲毫不減。
“對,我收了你,你做我的夫人。”
明昭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