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陽下馬車,一襲黑色披風,發髻如墨,肌膚似雪,遠山眉如煙霧籠罩,她望向百官,眉眼微挑,“這是做什麼?”
“軍整合,裴統領掌宮城護衛,她令我等前來恭迎大姐姐,我們不敢不從。”五公主打馬驅近,旋即下馬,同公主一般給溧陽揖禮。
接著,百官揖禮,溧陽皺眉,道:“入宮再說。”
她素來不喜奢侈,裴琛卻反其道而行,不見裴琛,她更加不安,無意與百官敷衍,即刻入宮。
一入宮門,便入了裴琛的地界,溧陽知曉宮內變化,真走進來後,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裴琛在大殿前候著她,大殿內卻沒有人,陛下在寢宮,沒有她的話,陛下也入不得大殿。
這一刻,裴琛由衷地笑了,看著那般美麗的女子緩緩朝自己走來。
站在權力之巔,她將寶座送到她的手中。
溧陽望著一襲鎧甲的女孩,英氣灑脫,長發以金環束起,整個人的氣質變了。
溧陽看著她,透著那張麵容看到了裴熙。
一瞬間門的恍惚,裴琛朝她跪下,她凝眸,裴琛說:“臣恭迎殿下回宮。”
溧陽的眉眼狠狠地皺了起來,她不喜歡這樣的裴琛,站在森嚴的大殿前,她被壓得透不過氣來。
她扶起裴琛,握著那雙冰冷的手,裴琛很快就抽開自己的手,疏離冷漠,“陛下在等你。”
溧陽看著空空的雙手,悄悄問:“你甘心嗎?”
“陛下在等殿下。”裴琛重複一句,沒有與她長談的意思,甚至,有意疏離。
溧陽失望,站在丹陛上,身形不動,裴琛催促一遍:“殿下,您該去見陛下了。”
“你想我嗎?”溧陽唇角微動,神色中帶著幾分緊張,眼前的女孩莫名陌生,不知為何,她感受不到裴琛見她的欣喜。
裴琛說:“陛下在等您。”
“我隻問你,你可想我。”溧陽堅持問。
“陛下在等您。”
溧陽被逼無奈,回身離開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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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威儀,寢宮溫馨許多,顧夫人與陛下對弈,廊下宮娥兩兩說著話,比起往日,她們懶怠許多。
溧陽回來,宮娥們臉色微變,掌事宮娥忙入殿稟報,無人敢攔陛下,人人打起精神應付。
溧陽入內,掌事宮娥退了出來,坐榻上的兩人抬眸,明昭麵無表情,顧夫人淡淡說一聲:“殿下回來了。”
氣氛莫名尷尬,溧陽意識兩人並不歡迎自己,也不作多言,與顧夫人說道:“夫人,我與陛下說些話。”
“好,說話就行。莫要打打殺殺。”顧夫人說一句,神色略有幾分憔悴。她起身,走至溧陽跟前問:“篡位得來的帝位,你可安心?”
溧陽垂眸,不語。
顧夫人離開,明昭端正身子,抬首望向溧陽,“朕以為你是一個優秀的孩子。”
“我以為小八不是優秀的儲君。臣做了一個夢,夢中陛下將大周江山交付小八手中,臣輔佐她。她與臣意見不合,數度間門君臣不和,江山不寧,最後,裴銘竊國,江山毀矣。”溧陽說道,
明昭蹙眉,“為了這麼一個夢境你,你便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
“是,為了一個夢境,臣覺得臣沒有錯,陛下,倘若有錯,錯的也是命。”溧陽麵色淡然,語氣更是平淡,無悲無喜,更沒有得意的情緒。
明昭怒而拍桌,“溧陽,自小到大,你從未讓朕失望過,你堅持外放,朕曾愧對於你,如今,你就這麼回報朕?”
“臣愧對陛下,無愧於大周。”溧陽道。
明昭失笑,“你覺得你有能耐做帝王?”
“臣儘力而為。”
“溧陽,倘若有朝一日,你擔負不起帝王的責任,再想想今日,你可有臉立於天地之間門。”
溧陽聽了這話,抬首對上陛下冷漠的視線,她活了兩世,數度經曆生死,此刻,大事將成,她依舊保持鎮定。
這回,她不會主動放手,依舊說道:“臣儘力而為,還望陛下早日下旨。臣非善者,一路走來,遍布荊棘,鄭州一戰,生死存亡,臣明白許多事情。為帝者,無善良之輩,陛下太過良善。”
明昭直視溧陽,發覺麵前的女兒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然變了,變得讓她不認識,恍若陌生人。
醞釀許久的話再度吞回肚子裡,說什麼都無用,因為,站在她麵前的不是自己的養女,而是篡位的逆臣。
再多的肺腑之言,都將是笑話。
“你走吧,朕去見太後。”她很很失望。
溧陽一路奔波,心情起伏,早已無力應對陛下,聞言,她直接回清涼殿。
明昭再度去見太後。
太後也見了她,與往日一般,讓人奉茶上點心,又切了西瓜。明昭有些發愣,似乎回到多年前的中宮,下學後,太後見她都會這般熱切,那時,她雖無父母,卻又許多人默默關懷。
她問太後:“太後,朕來,是想問您,您決定了嗎?”
“你可曾想過,裴琛並未禁錮你,你去哪裡都可以,但是你什麼都沒做,甚至給心腹送信這樣的小事都沒有去做,而是等著溧陽回來。你心裡堅信溧陽與裴琛不同,你的不作為便是默認溧陽的優秀。那你為何還要忽視她?”太後歎息了一聲,“你明明知曉,偏偏裝作不知。”
“鄭州的功績足以證明她的能力,舌燦蓮花,不如做實事。”
“太後,篡位之人,心思正否?”明昭忍無可忍地問出自己最想問的問題,“你常說想要什麼自己去搶,自己繼承家業,不如去去爭奪,這樣的人,其心可正?”
“溧陽不孝不不忠,愧對朕的養育之恩,弑君篡位,對得起大周百姓嗎?”
“太後,這樣的帝王,你堅信她會成為明君嗎?”
太後被說得無措,臉紅了紅,“小八等著你的贈予,那麼,她就可以成為明君,其心雖正,能力幾何?”
“等著你贈予的人是得到偏愛,得不到偏愛者,難不成不準她自力更生?”
“太後,您這是強詞奪理。”明昭怒而反駁。
太後搖首:“我隻看到裡溧陽的能力,她的心正不正,我不清楚,但我知曉她可以讓大周走向更好。”
溧陽可以為大周續命,女子的榮耀可以維持。除去大周外,隻怕再無國家可以理智平等地對待女子。
或許千年之後,會有神奇的國度讓男女平等,眼下,隻有大周。因此,她必須找出最可靠的儲君,延續女子的榮耀。
“朕會答應退位,太後娘娘。”明昭不再辯駁,這麼多年來,她敗於太後多回,口舌之言,已無用處。
太後輕笑,“這場內訌,終將結束,接下來,叛軍才是最大的戰爭。你莫要以為溧陽得利,她若處理不好戰亂,大周陷於危難中,屆時,便是她的報應。”
明昭聞言不可置信,“您明明信任她,為何又這麼說?”
“就事論事,這是最淺顯的道理,也是事實。她若做不好,等待她的便是滅國的噩夢。我並沒有偏向她,我隻是在尋找最合適的人選。”太後歎息了一聲,“明昭,你輸了。”
“朕輸了不假,可溧陽並未真贏。”明昭疲憊不堪。
沒有永遠的勝利,隻有不斷麵對挑戰。人閉上眼睛的那刻,敗給了命運,還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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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內,處處都是裴琛的氣息,有她用過的妝奩,有她蓋過的錦被,還有她換洗的衣袍。
溧陽入殿,宮娥們歡喜,迎她坐下。她抬眼就見到了一側擺放好的紅色的衣裙。
她注意到後,宮娥忙解釋:“新任的裴統領住了進來,奴婢們不敢推拒,這是她換洗的裙裳。”
“孤知曉了,你們先退下。”溧陽頷首,自己走到榻前,鄭州的款式在京城已落後了,京城流行過的款式才傳去鄭州地方。
她俯身坐下,伸手撫摸柔軟的衣料。
衣料是她選的,款式是她認可的,做出來後也在第一時間門送到她的麵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衣裳。
她看著衣裳,久久入神。
殿內一片死寂。
裴琛晚歸,照舊在天黑的時候入殿。這幾日,她住慣了清涼殿,也不願出宮,日出離開,天色入黑而歸。
與往日不同的時候,殿內多了一人,白色的寢衣,長發披散落於肩膀上,整個人氣質偏於溫婉。清冷的燈火下,美人無暇。
裴琛腳步一顫,燈下美人抬首,素淨的容顏下眼波瀲灩,一顰一動間門,她的心跟著牽動。
殿內宮娥們屏住呼吸,這幾日以來,她們伺候裴統領這個客人,如今主人歸來。
溧陽端坐坐榻上,姿態端莊,挑眉看向對方,“回來了。”
“殿下也在?”裴琛急忙停住腳,對方輕輕一瞥,險些叫她失了心魂。
“我的寢殿,我不住在這裡,該住哪裡?”溧陽挑眉,眼中含著說不清的情愫。裴琛在原地止步,眼眸深深,“殿下這般誘我,怕是不妥當。”
溧陽手中拿著書冊,眉眼微動,不欲與她多言,抬手挑了燈火,“統領好生氣派。”
言罷,她的目光從裴琛身上滑過,有意無意地留在襟口,披散的發梢落在胸前,她抬高了下顎,裴琛瞧見了她頸下一片雪膚。
裴琛微微擰眉,“氣派是氣派,不過是公主的入幕之賓。”
“是嗎?”溧陽輕笑一聲,燈火劈啪作響,兩人眉眼一跳,溧陽身形一頓,裴琛大步上前,低嗬一聲:“都出去。”
宮娥們微怔,一見統領麵露不善,當即嚇的臉色發白,她們求助般看向溧陽。
“退下。”溧陽同意。
宮娥們魚貫而出,前腳走出,裴琛將按在坐榻上,目光從她鳳眸上流連,輾轉至高挺的鼻梁,最後落在染了口脂的唇上。
她輕笑一聲:“殿下的口脂,有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