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病人顯然也認得沈惠惠,不斷叫著“沈醫生”衝她打招呼。至於沈惠惠看起來和初中生差不多,不可能有年齡這麼小的“醫生”這件事,直接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沈惠惠被大家叫得臉都紅了,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到一道熾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沈惠惠當即抬起頭找尋了一下,很快就發現那個坐在角落的男人。
昨天救起他時,渾身都是汙泥,後背等處的布料更是被劃爛了。
醫生救治的時候,直接用剪刀把他的衣服剪開扔掉,給他換上了從居民那兒借來的乾淨衣服,當做病服先穿著。
沈惠惠沒見到他換上新衣服的模樣,不過根據發型和身形簡單判斷了一下,應該八九不離十。
昨晚還躺著昏迷不醒的人,今天竟然已經可以坐起來了。
要不是親眼看到,沈惠惠還真不敢相信。
江醫生說得對,他確實不太正常,恢複能力強到離譜。
但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能恢複得好,也是一件大喜事。
這樣想著,沈惠惠當即走上前對他道:“你好,你還記得我嗎。”
沈惠惠沒正經學過醫,不好意思自稱自己為醫生,便自我介紹道:“我叫沈惠惠,是這裡的誌願者。”
男人看著沈惠惠,因為心跳太快,手指不自覺輕輕顫動。
沈惠惠正在觀察他的恢複情況,注意到這個細節,當即握住他的手腕,查看了一下他右手的傷勢。
他的右手有撞傷,胳膊處青紫一片,原本動彈不得,但隻經過一晚上,現在已經可以稍稍彎曲了。
雖然對比正常的左手,還是有些腫脹無力,但按照這個趨勢,很快就能恢複正常。
再看肩膀腿部等等位置的傷口,也都以極快的速度康複著。
“恢複得好快呀,這兩天注意休息,好好養一下,等路通了之後,多買點肉蛋奶補一下身體,不到半個月,就能活蹦亂跳的了。”沈惠惠高興地說著,抬起頭,卻發現男人渾身繃緊,看了她一眼後,眼神有些閃躲地避開,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沈惠惠一愣。
男人臉上也有撞傷,青青紫紫的,看起來有些慘不忍睹,不僅看不清他原本的長相,而且很難通過他的麵部表情判斷他的想法。
不過除了臉之外,此時他的耳朵也有點兒發紅。
而且隨著沈惠惠觀察的時間越久,這紅暈還有點兒往下蔓延的趨勢。
沈惠惠握了握男人的手腕,手上皮膚也是燙得不行。
她想到了什麼,連忙站起來用手背摸了下男人的額頭:“好像有點燙……”
術後發燒是很常見的手術後情況,是機體的一種免疫反應,一般發熱不會超過38°,所以最好拿體溫計測一下。
低燒沒事,要是高燒的話,很可能就是術後發炎感染,需要引起重視。
她的手背碰上男人額頭的那一瞬間,男人輕輕顫了一下,連脖子都紅了,他整個人往後縮了一下,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地避開沈惠惠的觸碰。
沈惠惠倒沒注意到這個細節,發現男人體溫偏高後,她就在尋找體溫計了。
病房內有備用的體溫計,不過現在正被人使用著。
沈惠惠見狀,剛打算離開去醫生辦公室找一下,結果還沒走開,衣擺就被人給拉住了。
她轉頭一看,便見原本縮在角落的男人,看到她要走之後,又伸出手,緊緊抓住她的衣擺。
這種抓衣擺的動作,沈惠惠可太熟悉了。
平時都是她要撒嬌的時候,這樣抓著繡芬的衣擺。
沒想到男人都這麼大人了,還會抓小女生的衣擺。
難得輪到她被人抓了次衣擺,沈惠惠有點兒想笑,看男人真的像個孩子一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沈惠惠隻當患者受了傷,正處於最沒有安全感的階段,柔聲道:“我去拿一下-體溫計幫你測體溫,一會兒就回來。”
然而不論沈惠惠怎麼說,男人都不肯放手。
恰好這時一旁的病人也快測完了,沈惠惠接過體溫計,在測體溫的過程中,她順道坐下和男人聊了起來。
讓她意外的是,不論她問什麼問題,男人都一問不知,不斷地搖頭。
“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沈惠惠一驚,看著男人道,“那你會說話嗎?”
“會。”男人開口道。
他聲音低沉清冷,音色非常好,不過發音有點兒奇怪,很顯然不是南省人,應該是從外地過來的。
沈惠惠看著男人,心想難怪總覺得他的言行舉止有點兒奇怪,像小孩似的,原來失憶了。
他沿著河流下來,身上好幾個地方被撞傷,連臉都被撞得看不清長相了,頭部遭到撞擊後,失憶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隻是……這傷得不是時候,失憶得也不是時候啊。
現在整個寧平縣情況嚴峻,政府極力保障百姓存活,但生活質量顯然和平時完全沒得比。
成年人尚且活得艱難,一頓隻能吃半個饅頭配鹹菜,他這樣失憶的人,一旦遇上坑蒙拐騙,豈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難怪剛剛抓著自己的衣擺,不讓她走。
受了傷的人心裡沒有安全感,失憶到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那更沒法想象了。
沈惠惠穿來這個陌生的世界後,因為有上一世的記憶,還比較平靜。
如果沒有那些記憶,她覺得她可能活不到現在……
這樣想著,越看越覺得男人可憐。
恰好這時有醫生過來巡查病房,沈惠惠抬頭一看,不是彆人,正是老熟人江醫生。
“江醫生!”沈惠惠連忙喊道。
江醫生一抬頭,就看到原本應該已經回到房間休息的沈惠惠,不僅出現在病房中,而且還坐在那個恐怖的男人身邊!
男人坐在角落,像一匹危險凶惡的狼,更襯托得坐在她身邊的沈惠惠瘦小可憐,仿佛下一瞬脖子就能被人擰斷……
江醫生嚇了一跳,幾乎是直接跑了過來:“我不是送你回去睡覺了嗎,你怎麼跑這兒來了,而且還和他……”
“江醫生,他身體恢複得很好,但是好像頭部被撞傷,導致失憶了,麻煩你們幫忙看看……”
兩人的話音同時響起。
沈惠惠聽到江醫生的話,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道:“我睡不著,所以過來隨便走走……”
江醫生無奈地看著沈惠惠,不過沈惠惠那番話也引起了她的重視。
竟然失憶了嗎。
難怪醒來後一直沉著臉不讓人靠近,失憶的人沒有安全感,會啟動本能的防禦機製,對外界一切都萬分警惕。
如果是普通病人,就算對方抗拒,身為醫生,也肯定要給病人檢查。
但這個男人武力值實在高到離譜,在不知道他失憶的情況下,看他體表傷口恢複得這麼好,四周還有無數病人等著他們救助,所以就暫時沒管。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難搞定的男人,沈惠惠是怎麼發現他失憶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下一刻,江醫生就看到沈惠惠走到男人身後,摸著男人的後腦勺對她道:“他的頭部有好多擦傷撞傷,這裡好像有個腫塊,江醫生你來摸摸看。”
江醫生瞪大眼睛看著沈惠惠,又緊張地看了一眼男人。
隻見原本惡狼一樣陰狠的人,此時竟然乖乖地坐著,宛如一隻人畜無害的小綿羊。
難道他突然轉性了?
見沈惠惠在他的腦袋上一陣亂摸,男人都沒有任何反應,江醫生和一旁彆的醫生對視一眼,一起上前檢查起來。
“這裡的傷我們昨天就發現了,預計他可能會有輕微腦震蕩,沒想到直接失憶了。可惜寧平縣醫療設備比較一般,現在情況特殊,也沒辦法給他做更加精細的檢查……”
江醫生說著,和一旁的醫生小聲討論起來。
恰好這時另一位醫生過來,看到沈惠惠後連忙道:“惠惠,你在這兒啊,紀醫生正找你呢。”
“哦,好的。”沈惠惠應道。
見江醫生和彆的醫生都非常耐心負責地為男人做檢查,比她這個外行要專業多了,沈惠惠頓時放下心來,和大家打一聲招呼後,先行離開病房。
沈惠惠走後,江醫生還在給男人做檢查。
隻是越觀察,越覺得哪裡不對……
江醫生一抬頭,正好接觸到男人冰冷的目光,差點沒把她嚇一跳。
定睛一看,不知不覺間,男人又恢複了之前那陰冷的模樣,雖然不再抗拒旁人的靠近和檢查,但那模樣神態,與剛剛乖巧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仔細一想,這變化,好像和沈惠惠有關。
男人被泡在水裡,壓在箱子底下,是沈惠惠發現了他,將他救出來;
術後失憶,麵對全然陌生的世界,沈惠惠是第一個發現他情況異常的人……
這種境況下,男人待沈惠惠格外不同,江醫生是可以理解的。
隻是這變臉速度,是不是太快太明顯了點?!
沈惠惠在的時候,就老老實實的,乖乖的,像個聽話懂事的好學生。
沈惠惠一走……立馬原形畢露!
江醫生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這不僅僅是失憶吧,精分都不帶這麼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