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丟失的那三年(四)(2 / 2)

他頓住腳步,走近查看。

這是他今早采回來的藥草,其中刺鱗果和紅蓮子兩味草藥長得很相似,都是嫩綠的枝乾,橢圓葉片上墜著深紅色的小果子,被方遙不小心混曬在了一起。

這兩味藥外表相似,功效卻全然不同。

發現謝聽一直在盯著笸籮裡的刺鱗果看,他神念裡的花妖跳腳起來。

[不是吧,你想用刺鱗果給阿遙下藥催/情?]

花妖本來就是草木所化,天然就懂得些藥草特性,它知道這種刺鱗果煎水服下後,催/情的功效很強。

[這種老掉牙又下作的手段,妖都不屑用!]

花妖雖嘴賤,可觀察了他們半年多,也不想看到謝聽被急昏頭腦,功虧一簣,勸說他道:[你要想貪一時之歡,用它無妨,可你都用百年修為換得與她十年幻境,定然也不是圖一時歡愉……]

[阿遙心氣高,你若使這下作手段,等藥效過後,你就完蛋啦!]

謝聽抬手摩挲著那刺鱗果,眉眼微動,他怎麼可能對阿遙下藥?

他想到了另一計,雖然也很無恥,但若能成功,他猶死無悔。

……

翌日,晨光破霧,清雅的院落裡一地金燦朝輝。

按理說,平時這個時辰,謝聽早就已經起床,可是今日,方遙遲遲不見他的人影,於是來到謝聽的屋前,敲了敲門。

“進。”男人的嗓音有些低啞。

方遙推門走進去,看到他倚坐在床頭,腿上蓋著被子,如墨青絲披在肩後,仿佛剛從榻上撐坐起身來。

她剛想開口問今日還上山采藥麼,發現他眉眼懨懨,冷白的麵頰上浮現不自然的緋色。

“謝聽,你是不是病了?”

床榻上的男子屈起修長的指節抵著鼻間,掩唇清咳了兩聲,啞聲道:“許是昨天夜裡風大,門窗未關緊,受了些風寒。”

方遙走近抬手覆上他的額頭,掌心的溫度燙手,她蹙眉道:“……你發燒了,很燙。”

“無事,喝些驅寒的湯藥便能好……”

謝聽輕抬眼眸,連眼角那顆漂亮的朱紅淚痣都因為染病而黯淡許多:“院子裡第三排曬藥架的第二層是紅蓮子,可散風驅寒,阿遙可否取些幫我煎碗藥湯?”

“我這就去。”

方遙二話不說,轉身就去幫他煎藥。

這半年來,都是謝聽照料她許多,如今他染風寒倒下了,方遙義無所辭地擔起照顧

他的責任。

她將藥草置於鍋中,一瞬不瞬地盯著煎藥砂鍋,待湯水沸騰煮開,遂把湯藥仔細倒入碗中,趁熱端去了謝聽的榻邊。

眼見他把那一碗湯藥緩緩喝光,方遙陪侍他榻邊,過了一會兒L,問:“可有好些?”

話音方落,謝聽倏地雙手攥緊被角,胸膛起伏著,低聲喘/息,睫羽情不自禁地輕顫,臉頰上的緋意更濃。

“阿,阿遙,為何我,如此難受……”謝聽眼尾發紅,眼底翻湧著令人心驚的晦色,整個人的身體一反常態地緊繃,仿佛在抵抗隱忍著什麼。

方遙瞧見他不尋常的異樣,心瞬間懸起來,連忙拭了下他的額頭,心下大驚,怎麼感覺更燙手了?

“我按照你說的用水煎了紅蓮子,怎會不管用?”方遙緊張又茫然,怎麼喝了藥他反而看起來病情更重了。

謝聽喉頭滾動,艱難道:“你……是不是拿錯了藥?”

方遙也不確定,直接去把第三排第二層曬藥的笸籮整個端了過來。

謝聽伸手在笸籮裡扒拉了兩下,挑出十數顆赤紅果子,啞聲低語:“這是刺鱗果,跟紅蓮子外表相似,但卻是功效完全不同的兩味藥材……”

方遙近距離仔細看那些小紅果子,發現兩者色澤上是有些細微不同,但是長得太像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會拿混藥材。

“對不起,我……”方遙有些手足無措。

她這半年來,隻幫著他采藥曬藥,並不通這些藥理,甚至是第一次聽到刺鱗果這個藥名。

看著他隱忍不適的模樣,方遙心下惴惴難安:“誤服刺鱗果會如何?”

床榻上的男子攥著被角的手骨節因用力而泛白,艱難地吞吐道:“刺鱗果……跟其他藥草搭配,是味良藥,可若,單獨煎水服用,有催/情之效,若在兩個時辰內,不行夫妻之事,則會心血逆流,暴斃而亡……”

什麼?!

方遙瞪大雙眼,如遭雷擊地怔在原地。

不行夫妻之事,心血逆流,暴斃……而亡?

怎會如此?

“阿遙……”

謝聽低垂著頭,麵容陷在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喑啞的嗓音壓抑著濃重滾燙的情/欲,掙紮痛苦:“儘管我心悅於你,可我亦不能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毀你清白,你出去罷,不必管我……”

花妖在神念裡都看呆了。

這刺鱗果什麼時候就成了服下後會暴斃而亡的毒藥了?

雖然這藥催/情效用猛烈,但熬過兩個時辰後,藥效一過,不就沒事了嗎?

[佩服佩服,我活了近千年,接待了上百對入幻境的客人,你可真是我見過最不要臉的第一人,哦不,第一妖!……]

謝聽正是醞釀情感最關鍵的時候,嫌花妖聒噪,直接掐斷了和它的神念鏈接。

他昨日趁夜在那曬藥的笸籮混進了許多刺鱗果,為達到目的更顯真實,他是真的將那碗摻了刺鱗果的湯藥,全部喝光了。

所以,他如今難捱煎熬的反應亦是真的。

沾染情/欲的桃花眼濕潤地浸出淚光,他緊咬下唇,防止喉中泄出低吟:“阿遙,若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內疚,我的死,與你無關,你把這院子賣掉,拿著銀錢去找你的家人罷,這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都這個時候了,他自己性命攸關難保,還在操心為她找家人的事……

僵在原地的方遙聞言心頭五味雜陳,睫毛顫動,手指掙紮地握緊又鬆開。

她真的不知自己的無心之失,會連累他至此,更不知那小小的刺鱗果會有這般要命的毒性。

良久,謝聽的意識已經要被欲念灼燒殘儘時,聽到旁邊的腳步聲動了,似是走到門口,闔住了敞開的門,掩住了燦亮的晨光,屋內瞬間寂暗下來。

她……走了嗎?

片刻後,腳步聲再度在屋子裡響起。

謝聽刹那間險些冷凝的血液,又恢複了流動。

她沒走,她隻是關緊了門。謝聽緊張地捏住被角。

“謝聽,是我拿錯了藥,害得你如此……”

一向清淡沉著的女聲此時尾音愧疚輕顫,響在他耳畔。

謝聽感覺到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縈繞傾近,像是冬日紅梅抖落的雪香,手中攥著的被角被抽走,一隻微涼柔軟的手穿過他的指縫,與他十指交握,無措的嗓音裡又帶著一絲堅定。

“我不會讓你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