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條件限製, 這頓晚飯沒有調味料。但魚肉表麵被烤得焦黃,滋滋地冒出了油,吃起來有種焦香的口感。
這段時間舒棠每天都忙著複習, 夜裡都是匆匆吃了就跑去刷題。但是今天他們兩個被困在了廢棄的發電站內,暫時無法離開這裡。於是就有了迫不得已的閒暇時光,多出來了一整夜的時間湊在一起發呆。
舒棠一邊撕烤魚, 一邊試著教人魚發音。
舒棠:“啊。”
人魚:“嘶——”
舒棠:“喔。”
人魚突然間想起了那隻藏身貓腹的雞。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自己學那隻雞的叫聲,但還是試了一下——
結果發出了一聲更加古怪的嘶。
很像是深淵裡的惡龍噴火時發出的聲音,沙啞,低沉,還有點邪惡和渾厚。
舒棠:“你咧嘴試試,額——”
人魚發出了一個介於“滋”和“嘶”之間音。
舒棠不信邪:“你仔細看我的口型, 先做出這個口型再發音……”
跳躍的暖黃色火光裡,人魚的視線停在她的唇上。
因為被火光映照著,看上去像是花瓣一樣柔軟。
她做出了一個“e”的嘴型。
人魚就像是想看清楚一些一樣, 低下頭。
她剛剛好抬起頭。
兩個人的鼻尖就撞在了一起。
鼻尖對著鼻尖。
呼吸都幾乎仿佛交織在了一起。
一個冰冷,一個溫熱。
也不知道誰的心跳開始失去秩序。
突然間,四目相對。
發出了笑聲。
她將額頭磕在了人魚的額頭上,用柔軟的鼻尖頂了一下人魚的鼻尖。
人魚就半圈住她,順從地往後靠了靠, 從喉嚨間發出了那種含混好聽的沙啞笑聲。
舒棠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人魚的喉結。
她說:“小玫瑰, 你的發聲係統, 是不是和我的不太一樣?”
她摸到了那突出的喉結,還在摸到了皮膚底下和人類不太一樣的器官構造, 她想著這應該就是發音不同原因,想要繼續觸碰的時候——
她手指下冰冷的喉結,很輕微、緩慢地滾動了一下。
她身上隻有一件薄薄的外套, 人魚上半身除了包紮的繃帶外,彆無他物,體溫十分清晰直接地傳遞給了彼此。
半坐在人魚懷抱的小貓,突然間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縮了縮手。
氛圍變得十分古怪。
空氣裡隻剩下了兩個人的呼吸聲。
人魚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發出聲音打破這古怪的氣氛。
隻是慢吞吞地收回了那顯得有些侵略性的視線。
她轉頭看著火光,慶幸被火光照著的時候,火光可以模糊暈紅的麵頰。
……
這段晚飯吃了兩三個小時。
舒棠一直在教人魚發音,但是一整夜下來,發出的聲音除了越來越古怪外,沒有什麼進展。
但儘管如此,兩個人對於對口型這件事仍然樂此不疲。
人魚發不出音,卻學會了“舒棠”兩個字的口型。
也許是溫暖的火光很容易讓人犯困,舒棠覺得有點昏昏沉沉。
她準備早早睡覺,養養精神。
在睡前,舒棠有點不太放心,於是讓人魚坐好,將臨時包紮好的繃帶掀開了一個角觀察情況。
這麼短的時間裡,撕裂的口子已經徹底結痂,完全看不出來那是兩三個小時前的傷口。
等到明天早上起來,這個痂也會掉落,連疤痕都會消失,一點痕跡都不會看到。
舒棠心中其實有很多的困惑,但是她並沒有去詢問失憶的人魚,而是將繃帶重新包好。
比起去探究那些疑問,舒棠更願意慶幸人魚不會在今夜因為傷口感染而出事。
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先休整一晚上,明天早上起來去尋找那條救生艇,然後直接坐船回去。
舒棠想要直接繞過這片海域,躲開汙染物出沒的地區直接回去;或者在地圖上朝著下一個海區前進,尋找有信號的地方尋求救援。
她將電量即將告急的通訊器關了機,準備在如果運氣不好再遇見汙染物的時候再開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太緊張的緣故,她這一夜睡得極其不安穩。
夢是海麵上的暴風雨和撲過來的海嘯,還有不停敲打著窗戶的汙染物,她在這座空曠的發電站裡一邊跑一邊尋找小玫瑰,每一步都能夠聽見外麵的尖嘯聲。
她感覺到不安,還有點渾身發冷。
於是她在睡夢中下意識地靠近了火堆。
在這種陌生的環境裡,這隻警惕心很強的凶獸幾乎不可能睡著。“他”一直保持著清醒,所以在發現舒棠動作的時候,人魚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
然而,很快,人魚就發現了舒棠的異常。
她的臉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唇卻是發白的;她的額頭上有汗珠不停地冒出來,嘴裡含含糊糊地說著什麼。
在靠近了火堆後,不一會兒就開始小聲念叨著“熱”。
她喊熱的時候,人魚蒼白的唇緊抿,漆黑的眸子裡滿是擔憂,將冰涼的大手覆蓋在她的麵頰上降溫,但是又不敢凍著她,並沒有將她從火堆邊挪開。
然而,這樣做,她並沒有好起來。
舒棠開始低低地說:“好渴,水……”
在那個漫長的夢裡麵,她一個人在火堆邊坐著,渴得厲害,但是不能喝海水,不停的等待著人魚的到來。
……
舒棠發燒了。
人魚將她放在了火堆邊,離開了這間屋子,去海裡尋找那條救生艇。
救生艇並沒有破損,而是擱淺在了附近的一片礁石當中。那上麵有舒棠帶來的礦泉水和小毯子、食物等東西。
然而,在人魚的手指碰到了救生艇的那一刻,殘留的汙染物從海麵上冒了出來。
深海的霸主猛地回頭,翕張的鰭張開尖銳的弧度,眼神凶煞至極。
半空當中那個龐然大物一般的精神體也地睜開了雙眼,漆黑的眸子如同邪神降臨,將整片海域籠罩住,美麗的藍色精神體一下子就如同暴虐而凶煞的巨人。
伴隨著人魚如同一道銀芒消失在大海當中,精神體也開始了屠殺。
粗暴地撕碎、碾碎。
瞬間,大海裡暈開一團又一團黑色的血液。
漸地逸散開來、暈染了整片海域。
漫長的時間裡,這片海域無人問津,漸漸成了汙染物的聚集地,衍生出來了許多強大的汙染物。然而這構築十年裡的汙染物巢穴,在今天徹底被激怒的深海霸主摧毀。
人魚喜歡的戰術就是速戰速決,沒有防禦,隻有攻擊。甚至為了快速解決麻煩,偶爾會受一些傷,也隻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畢竟人魚強悍的身軀對於痛覺的感覺沒有普通人那麼敏銳。
然而大概是記住了舒棠的話,人魚這一次確保自己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舒棠感覺到自己快被渴死了,腦袋都在冒煙。
突然間,唇邊遞過來了一瓶水。
她喝了兩口水,那種乾涸的感覺才好一些。
她從那個夢境裡麵脫離,感覺到自己被抱了起來,於是,她近乎本能地抱住了那個冰冷的身體,以為是在夢裡等到小玫瑰回來。
平日裡對於舒棠而言有點低的體溫,現在卻剛剛好,非常舒服。
蒼白冰冷的怪物渾身一僵。
但是意識到舒棠還有意識的那一刻,緊緊摟住了懷裡的人。
黑暗當中,人魚有力的臂膀將她單手抱住,攀住了電站的欄杆,將她抱上了那艘救生艇。
幸好,救生艇的玻璃是防彈的,艙門也沒有破損,裡麵的毯子也是乾燥的。
這一路上,人魚時不時會停下來、上船檢查她的情況,喂兩口水。
然而舒棠的情況卻沒有任何的好轉。
如果換個普通人,一定知道這不過是普普通通的感冒發燒,隻要給她降溫、好好睡上一覺,問題並不大;如果燒得不厲害,甚至連退燒藥都不用吃。
可是人魚根本不知道這些普通人眼中的常識。
“他”不知道她明天就會好起來。
一種巨大的惶恐出現在了這隻怪物身上。
可是“他”很難理解、表達這種無力又陌生的情緒,最後全都轉化成了憤怒,讓“他”恨不得去將這片海域裡剩下的所有汙染物全部都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