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黑暗裡的怪物, 一顆滾燙的心臟,因為一貧如洗的窘迫而快速冷卻、往下沉。
“他”認為,她是因為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才生氣的, 本以為在她發現翻開了自己的口袋, 發現什麼都沒有後,就會離開自己。
怪物沉默地、隱忍著, 等待著她的審判。
可是她憤怒地靠近了“他”,用眼神淩遲“他”, 在人魚的心飛快地沉入無邊黑暗裡的時候,又湊過來, 用啾啾啾的吻,重新讓這隻怪物活了過來。
一種困惑和無措湧上了心頭, 因為怪物不明白, 有什麼是自己可以給她的, 而她為什麼在發現自己一無所有後,還願意回饋那些個柔軟、輕盈的吻呢?
黑暗裡,“他”一直沒有睜開眼, 呼吸和平日裡睡眠時一般的平穩。
但是她知道, “他”一定是醒著的、並且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狂風暴雨”一般的吻。
貓貓有種報複後的得意。她本來打算在報複結束後就回去睡覺的, 但是此時, 她立馬就想:不對, 憑什麼她要睡客廳?
她猶豫了一會兒,立馬理直氣壯地躺了下來。
她把被子給一把卷走,還抽出了旮旯角落裡唯一的枕頭,然後把被子枕頭全都占滿,以一種勝利者的霸道,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裡的人魚, 睜開了漆黑的眸子。
困惑至極地看著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好一會兒等到她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才小心地把她圈回了自己的懷裡。
雖然仍然沒有想明白為什麼。
但冥冥中,一種貪心的猜測開始生長。
怪物的心臟死灰複燃。
*
巴士底獄裡兩個正在冷戰的人,雖然夜裡同床共枕,清晨一起對著鏡子刷牙,廚房裡一個泡牛奶、一個切魚。
但是,兩個人仍然沒有說話。
而且都非常默契地裝作昨天夜裡的啾啾啾不存在。
這天早上,舒棠收到了蘇茵的電話:
“小棠,急診科有人搞到了押題卷,你來不來和我們一起?”
每到職業考試的前幾天,網上各種押題卷層出不窮,各個都像是地下黨接頭,搞到了押題就鬼鬼祟祟、互相呼朋喚友。
如果是前幾天,舒棠一定會讓蘇茵直接發過來。
但是今天,舒棠看了看那個高大而沉默的背影,故意提高了一點音量,“好,你等我,我馬上就來。”
她掛了電話,對人魚說:“今天下午我要去一趟急診科。”
巴士底獄裡,不太明亮的光線下,怪物的手一頓。
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過身,躲開了她偷偷看過來的視線。
雖然還在冷戰狀態,但出門前,舒棠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解釋了一下:
“急診科就是之前我值夜班的地方,離這裡不遠的。”
“我下午天黑之前就會回家的。”
——你不要在電梯口等我。
但是後麵這句叮囑,被她咽了下去。
她離開了巴士底獄,走進了廢棄大樓,裝作等電梯的樣子,偷看反光板。
結果發現人魚真的沒有跟過來。
她進了電梯,感覺到電梯的下沉時。
一種失落湧上心頭。
她好像有點習慣了人魚跟在身後的感覺。
……
一直到電梯門關上,怪物都沒有離開那座廢棄的大樓,而是和從前每一次一樣,在黑暗的角落裡等待著她的回來。
然而,這一次,怪物並沒有因為她的離去而失落,而是放任著一種貪婪的念頭生長。
怪物有了一個不太確定的猜測。
黑暗裡,怪物來到了一片破敗的玻璃窗麵前,注視著裡麵的倒影。
這片被廢棄、世界遺忘的貧瘠土壤上,除了怪物的三個硬幣,隻剩下了一貧如洗的怪物本身。
“他”伸出手,蒼白的手指就碰到了鏡子裡的自己。
仿佛在進行一場冷酷而嚴苛的審視。
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
看著那對翕張的尖銳魚鰭。
這是一副完全非人的長相。
眼睛還和汙染物有著類似的顏色,看上去詭譎又嚇人。
人們見了隻會尖叫地離去、用恐懼和懼怕的眼神注視著。
冷酷的視線轉移到了這幅軀體上。
冰冷至極的體溫。難以控製的力度。蒼白的手指一不小心就會捏碎她的手腕。雖然沒有太多的疤痕,但是仍然有曾經戰鬥的痕跡,並不完美,反而有種冷兵器的冰冷質感。
怪物緩慢地收回了手。
困惑而遲疑。
舒棠並不知道,其實一路上,半空中的龐然大物都在注視著小小的她。
反複拷問著自己一個問題:
她真的想要,這個可怕的怪物麼?
可如果她不要怪物的三個硬幣,這片貧瘠的世界裡,除了怪物本身和一片死寂,還剩下什麼可以獻給她呢?
……
急診科的實習生們,基本上都要參加這場考試,所以茶水間都被征用了,一群實習生湊在裡麵看押題卷。
舒棠從後門進來,找到了最後一排,和蘇茵湊在了一起。
蘇茵悄悄和她咬耳朵,問她在01區過得怎麼樣?舒棠也就撿著能說的和她說了。
聊著聊著,舒棠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小茵,你知道信息素和香水有什麼區彆麼?”
蘇茵奇怪:“你高中老師沒講麼?”
舒棠想:這不是那時候聞不到麼。
蘇茵懷疑這隻貓可能生理健康課不及格,但還是好心告訴了她:
“其實同性之間,就像是我聞你,隻能感應到你的信息素,聞不到味道。”
“隻有當alpha和omega契合度極高的時候,才會聞到彼此的氣味。”
“那一定是你最喜歡的味道。”
蘇茵說完之後,納悶地想:01區不是隻有一個病人麼?她剛剛才和基因匹配對象解除匹配,這裡又沒……
結果她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可能。
聯想到一些傳聞。
她見鬼似的看了看那隻貓。
好像看見了一隻準備拖著鯨魚上岸的胖橘。
……
舒棠安靜了下來,已經開始低頭寫題了。
就在來急診科的路上,舒棠就在想,如果“他”不是喜歡她,又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因為邱院長說過“匹配度高”這句話,於是隱約想到了信息素這個可能。
小時候的舒棠就是一隻饞貓,但是聯邦的魚肉很貴,舒爸爸就經常帶著她去釣魚。她總是在回家的路上思考這條珍貴的魚到底是糖醋了還是烤了。
最後不想隻吃一種口味的,於是一半糖醋,一半烤。
當大雨落下的時候,那是舒棠第一次聞到信息素的氣味。
原來她在糖醋魚和烤魚之間,冥冥中做出了選擇。
所以在各種味道當中,人魚變成了她最喜歡的烤魚味道。
可是,那麼香的一條魚,她卻吃不到了。
舒棠低頭看著試卷,一種沮喪無聲無息地淹沒了她。
她打起了精神,努力地專心分辨那些ABCD的選項。
舒棠大概花了一個多小時寫完了押題卷,她和蘇茵翻了答案,兩個人都考得不錯,舒棠估分在87左右。
蘇茵說:“這張卷子含金量很高的,和考題的難度差不多,咱們倆應該穩過了。”
她們倆都放鬆了下來。
蘇茵問:“周末我們一起回學校,你和01區請假了沒有?”
舒棠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