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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沈禾大學畢業。秋天收了秋,他們在柳溪屯舉行了婚禮。沈海逸已經退休,這回跟媳婦帶著大孫子給寶貝閨女送上了祝福。

置身與土坯房中,沈媽媽躺在炕上輕輕拍著孫子睡覺。笑容滿麵的臉終於卸下了偽裝。

沈海逸當然明白她為何難過,坐在一旁拍拍她的手:“兒孫自有兒孫福,苗苗是個有成算的孩子。她自己選擇的生活,你就彆不高興了。”

沈雅琴歎口氣,這幾年說了好幾次讓霍興華回城,讓沈海逸給他找工作,都被閨女拒絕了。也不知這倆是咋想的,農村這灰頭土臉的生活到底有什麼吸引人的?

霍興華挺拔俊逸,苗苗清麗婉約。這倆置身於這土房中,好似明珠蒙塵,讓人心生惋惜。

她不是沒勸過自己不要乾涉孩子的生活,可看著這一切,心裡忍不住的難受、擔憂。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這倆說不定就是喜歡陶淵明詩詞裡那種世外田園的生活。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這樣沒什麼不好。我都想留下來,蓋兩間草房,耕幾畝薄田。過這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

沈雅琴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要過你過。連自來水都沒有,我可不在這兒過日子。”

沈海逸哈哈一笑,伸手拍拍老伴兒:“好,隨你。咱一輩子風風雨雨,老了老了自然一切以你為要。你喜歡什麼咱就去乾什麼。”

平平凡凡的話語,帶著濃烈的深情。相依相伴,相攜到老。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沈家夫妻真可謂令人稱羨。

隔著廚房的東屋,小夫妻的洞房所在。霍興華拿出個大包遞給他媳婦,沈禾以眼神詢問這是什麼。

“我媽給的。花布藍布各三丈。還有挺多的工業卷,一張縫紉機票,一張自行車票。錢也絕對夠,說讓我們自己買。她這當婆婆的沒法親自來,這個聊表心意。”

沈禾掏出東西來看了看,搖頭失笑著重又放了回去。跟她媽給的一樣,不過她媽已經買成了實物,結婚三大件全都給陪嫁。這兩親家居然想到一起去了。

霍興華瞅瞅嶽父嶽母給買的嫁妝,轉頭跟媳婦說:“東西咱都有了,這票就賣了吧。”

“賣了乾嘛,留著唄。”

“你要是不用,我建議還是賣了。如今改革開放,向市場化經濟轉變,大陸市場已完全開放。我估計要不了幾年,物資就會豐富起來,買東西再也不需要票。到時這玩意就是廢紙一張。”

沈禾聞言楞了一瞬,隨即點頭同意他的觀點。這家夥對市場的嗅覺還挺敏銳,以後公司成立,銷售就交給他了。

“那你賣吧。”沈禾鋪開被褥,忽然想到什麼,轉頭跟他說“我明天問問娟兒要不要,她也沒縫紉機,做針線太不方便。”

“行。”

這都是小事,媳婦的好姐妹,給不給錢都無所謂。隻要她高興就好。男人笑著將她壓倒,雙臂環繞將她摟入懷中。二人四目相對,呼吸相聞。灼熱的吻鋪天蓋地而來,忍了幾年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擁有。他覺得心裡那洶湧的洪流已經決堤,天塌下來都無法阻攔那奔流的情感。

沈禾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抬腿踢他一腳。口中呢喃一般的說“燈……”

霍興華抬腳勾住牆角的拉繩,“咯噔”一聲,頭頂的白熾燈熄滅。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傾斜與屋內,在炕上灑下一片銀輝。

他伸手利索的拉上窗簾,翻身繼續他未完的大業。男人粗重的喘息夾雜這女人低低的□□在暗夜裡響起,多年的愛情長跑終於修成正果,等待開花結出愛的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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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海逸老兩口翌日就離開了柳溪屯,臨走一再囑咐閨女有難處要說,彆自己一個人強撐。

沈禾聞言軟語安慰父母,一旁的霍興華無語望天。嶽父嶽母還是不信他能帶給閨女好日子啊!以後要更加努力了,讓嶽父母放心的將閨女交給他,才算個合格的女婿。

送走了二老,兩口子到大隊去開會。上頭的文件下來了,屯裡今年要包產到戶。也就是按人口分地,以後自負盈虧。

這對於屯裡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好事,自己的地自己說了算,打的糧食除了交農業稅和公糧後全歸自己。

有人之前已經算過,他們屯一人能分差不多六畝地,隻要勤快些,絕對不會再餓肚子。

胡小山站在上頭,話語說的慷慨激昂。盼著分地的社員們也激動的站在板凳上。除了懶漢,之前就喜歡偷奸耍滑的,大家一致歡喜這政策。堅決擁護上頭的決定。

“屯裡的地分三等,一等是最好的,三等是最次的。以後就按這個交農業稅和公糧。”

產量高交的多,產量少交的少。這絕對的公平,大家開始在心裡算計,到底是要好的來是要賴的。

好地都是整塊兒的,賴地其實也不壞。隻是沒好地產量高。霍興華低頭問媳婦:“咱要什麼?”

“隨便。”就我的本事,什麼地在我手裡,它也得變良田。

“那就要好的了,咱們好好乾,比賴地好收拾。”

沈禾點頭同意。霍興華看大家在觀望,自己上前做了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要了屯子外離家近的二十畝黑土地。在土地合同上簽了字,蓋上大隊公章。這地就歸他們所有了。

他一開頭,劉德才緊跟其後。之後大家都有了成算,或要好的或要賴得,一一上前承包了自家的土地。

最後,大隊留了近百畝的自留地,用以大隊和學校老師的消耗。誰家死了人,相應的土地收回,誰家生了孩子,也會發放相應的土地。這事兒就這麼塵埃落定,農村開始了新的篇章。

劉德才拿著新出爐的合同,拍霍興華一下“咱也終於可以自己當家做主了。”

霍興華笑笑:“是啊,咱這兒忒慢。小崗村可是前兩年就下戶了。”

“南方早一些,咱這老北方,讓人等的花兒都要謝了。”劉德才瞧著自己的合同美滋滋的,“就是沒買到麥種,否則我種上它六畝麥子,明年天天吃白麵。哈哈……”

一旁的何麗萍抱著小兒子,也附和道:“是啊,能弄點兒麥種就好了。”

她丟下孩子回娘家住了半個月,家人都嫌她沒工作吃白飯,不知看了多少冷臉,聽了多少閒言。她媽幾次三番的勸她回自己家,她也在潮濕的地上睡夠了,想孩子想的不行,終於還是選擇了回這個貧窮卻溫暖的家。

沈禾之前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乘此機會開了口:“我能弄到麥種,不過……”

沒等她把話說完,這些一年吃不了兩次細糧的社員們全朝她望來。肖亞娟激動的拽在她衣袖,打斷了她未竟的話語。

“真的?苗苗,你真的能弄到麥種啊?”

“對啊,沈禾,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咱屯子裡能弄到麥種的可不多。你是隻能給自己弄個幾斤種吧?”

被質疑了,沈禾一點兒沒生氣。“咱屯子每家四十斤,夠種四畝地左右。這樣,大家明年就都可以吃到細糧。不過……”

看又有那性急的要插嘴,霍興華伸手往下壓,示意大家靜聲,“都閉嘴,聽我媳婦說完。”

他一開口,頓時全熄火了,不敢再嘰嘰喳喳胡言亂語。沈禾朝老公笑笑,繼續跟大家解釋:“我想辦法弄種子,這些可以借給大家。不過,來年要雙倍奉還。有需要的現在就可以在我這裡登記。”

這話一出,眾人開始議論紛紛。雙倍換,有些人覺得有些貴,不合算。

“不如種高粱、玉米,咱自己有種,也不用借,不用雙倍還。”

此話一出,得到一大半的群眾附和。但也有那精明的,當下就在沈禾這登記了四畝地的種子。

“麥子價格高,除了還糧種,賣了也比玉米值錢。少留一些也能給孩子們打打牙祭。吃了這麼多年的粗糧,咱也換換肚腸。”

這話得到挺多人認同,在劉德才之後陸續有人在沈禾這裡登記要借種子。一畝地連本帶利二十斤種子,按之前生產隊時候算,可以打三百左右糧食。這買賣不賠。

李老五登記後疑惑的開口問:“沈禾,你這種子保證質量不?彆一半都是癟的不發芽,或者出了芽也枯黃乾瘦的接不了穗子。那我們這一季可都要虧死了。”

“對啊,沈禾,你這種子在哪兒弄的,到底能不能保證發芽率?”

這問題一出,圍觀的不論是登記的沒登記的都開始嚷嚷。這可是種子,不行的話這一年可就完了。口糧問題,從來都是大於天的大事。

沈禾心道:我基因改良的種子,保管比現在的種子產量高。可這話不能說,她眼下就是保證,隻怕大家依舊會懷疑。

“我也不說什麼白話了,沒用。這樣,如果一畝地的產量少於二百四十斤,那我這種子就不要了,算是白送給大家。超出三百斤,大家再按照說好的雙倍還。你們自己掂量,如果信不過我,那登記的現在就可以取消。”

沒有說什麼花言巧語,這話說的實在。就看你信不信我。願意的沈禾自然樂的跟大家打好關係,不樂意的也不勉強。

之前登記的人退了兩個,又來幾個膽大的登記入冊。“沈知青,你這種子啥時候能來?要是再晚十天,可就保不齊能不能下種了。”

沈禾抬頭,豎起兩根手指:“兩天。大後天一早,大家到我家裡領種子。”

得到承諾,登記的都拿著新出爐的土地合同回家。沈禾陸陸續續登記了二十多家。

原以為到此為止了,她正計算著播種多少弄種子。當晚又有好幾家來登記,翌日又有人來。大都準備要二十斤,估摸著都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就算質量不好也賠不了多少。

上午又登記了五家。到下午時,無論誰來,霍興華一律拒絕。你不是信不過嘛,我還不給了。這麼拖拖拉拉的,你以為種子公司是你家的呢,啥時候都為你準備著。

在霍興華這兒被拒的社員們有些怏怏,眼看著彆人家開始收拾麥地,準備下種。他們卻乾著急沒有麥種。

頓時開始說酸話安慰自己。“不借也好,說不準在哪兒弄的麥子呢。發芽率也不知如何,萬一種了長出來稀稀拉拉的苗,那才是哭都找不著墳頭。”

“對,咱明年種上苞米、高粱,那才是實打實的莊稼。”一人六畝地啊,除了交公糧和農業稅,頓頓吃乾飯都夠。

想著好日子,大家借不到麥種的心頓時得到安慰。再瞧那些忙著收拾地的,不由帶上了看好戲的心理。

人都走了,霍興華開口問媳婦:“你到哪兒去弄麥種,我跟你去拉吧。”

要告訴他嗎?二人是至親夫妻,一直瞞著也不是個事兒。最主要的是,想要瞞住枕邊人也不容易。一次兩次也許僥幸可以,時間長了必然露餡兒。君不見,那些犯罪嫌疑人,警察都是先去調查他們的家人嘛。

可白娘子的教訓也近在眼前。一現真身將個許仙嚇死了,他還跑去找法海收妖,逼的他媳婦水漫金山犯了天條。最後被壓雷峰塔下。

看她臉上神色幾度變換,霍興華輕鬆的開口:“怎麼,你這有什麼秘密不成?”他伸手摟住媳婦肩膀,臉頰相貼親密無比,眨著眼睛調皮的問:“有什麼秘密連我都不能知道?我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沈禾被他輕鬆搞笑的話逗樂了。拉著他直接上山。也是,乾嘛畏首畏尾的。他可不是許仙那個膽小鬼,就算她是白娘子,他估計也絕對嚇不死。

一路無言,兩人在一片相對平坦的密林中停住腳步。沈禾衝他笑笑“看好了,彆眨眼。”

她話語輕快,實則身體緊繃,明顯的在緊張。霍興華拍拍她“放心,什麼風浪我沒見過,你就是七仙女拿出法器瞬間變出幾十麻袋的麥子也嚇不著我。”

此話出口,沈禾是真的放鬆了。既然他有心理準備,自己就動手吧。這回有勞動力乾活,不用她自己往山外運了。

她伸手在林間,掌心朝下。隻見地上的野草枯枝隨之而起,如有意識一般朝著她手掌揮出的方向聚攏,最後落在地上成一個大草堆。

說是淡定,霍興華其實還是驚訝了一下。轉頭開口:“這些年山上的紅薯,是不是也是你的傑作。”

沈禾點頭,也不多言,蹲下開始往地裡撒麥種。霍興華本想幫忙,可她媳婦實在太厲害,一揮手的事兒,種子一粒粒均勻的鑽到了地下。

他呆愣的站著,心裡瘋狂大喊:我媳婦居然是仙女,可以控製植物的。等一下她繼續施法,這些麥子是不是就長出麥穗來了?

沈禾播種極快,沒一分鐘,帶的幾十斤麥種已經全部撒播完畢。被她拉到一邊,他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不會損傷你的身體吧?”看她愣住沒回答,他又急切的說:“要是對你身體有傷害,那咱就彆乾了。”

“那答應大家的種子呢?”

“我去找我姐夫。他在農業部工作,這也算支持社員致富,弄些種子絕對沒問題。”

沈禾忽的就笑了。那眉開眼笑的樣子像極了春日綻放枝頭的花朵,清麗的五官舒展,清澈的眼波流轉,裡頭盛滿了喜悅。

“怎麼了?忽然這麼高興。”

她沒說話,伸手開始使用異能,地上馬上冒出嫩綠的麥苗,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長。拔節、抽穗、灌漿,不消十分鐘,沉甸甸的麥穗壓彎了腰。

沈禾轉頭瞅一眼驚呆了的丈夫,抬手繼續使用異能。麥穗在異能的催動下迅速與杆子分了家,在一旁聚攏成堆。

隨後脫粒,自動掉落在沈禾鋪好的麻袋上。很快,麥粒堆成了小山。而地下的麥稈則隨著她異能的揮發化為了灰燼。

前後不足半小時,這裡沒有了雜草,多出了一堆顆粒飽滿的麥粒。目測有幾千斤,答應社員的種子已經綽綽有餘。

“這……”

這是什麼法術?他驚訝之餘打了個磕巴,沈禾已經開口問:“害怕了?”

“當然不是。”他伸手拉住她使用異能的手掌仔細的觀察:“這,媳婦你這手怎麼長的?這能力比神農氏都厲害了吧。”

看他的確不怕,倒是滿臉興奮,打了雞血一般。沈禾沒好氣的抽回來手,從地上撿起個蛇皮袋讓他撐開口子。她好用異能將地上的麥子灌進去。

等十多袋子的麥粒都裝好,霍興華看她要繼續控製麻繩收口,趕快伸手攔住她“我來就好。”

沈禾放下手,默默的看他用麻繩將袋子一個個紮緊。伸手試了試重量,好像看自己一次能抗幾袋。

沈禾今兒是故意賣弄試探他。一伸手,一袋子幾十斤的麥子淩空而起,朝著屯子的方向開始飛行。

“停。”霍興華伸手抱住她,那袋麥子匡唐掉在了地上。他長長的出了口氣,低頭親親媳婦光潔的臉頰。“彆再用法術了,你臉上都沒血色了,你自己不知道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用不用吃藥,或者……”他挽起衣袖,將胳膊伸到她嘴邊“喝點血補補。”

沈禾被他這好似耍寶一般的行為逗笑了,對上他擔憂的眼眸才正色開口:“真的不怕嗎?不怕我萬一變成個狐狸,或者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