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堵了車, 黑色的車融在長長的車流裡,一動不動,車裡隻剩舒緩的音樂聲,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打落在車窗上, 發出沉悶的聲響,不知道是這種安靜讓人焦躁,還是堵死的車更讓人焦躁。
邵成澤手指敲著鍵盤, 節奏慢慢變快, 忽地又停下,他轉過身去, 看向後座的人, “生氣了?”
程瑾瀾從雨幕裡移回視線, 看他一眼, 輕飄飄地,又重新托著腮看回雨幕裡, 用後腦勺回他,“沒有。”
那就是生氣了。
“我是有點兒介意他, ”邵成澤頓了一下, 又繼續,“說有點兒都少了,是很介意他,我也知道我沒有介意的資格, 這些年,是他陪在你和小俐淇身邊,填補了很多空缺,我承認我剛才說錯話了, 要說麻煩早就麻煩了,小俐淇喜歡他,不能我一回來,就刻意切斷小俐淇和他的親近。”
雨在車窗上越聚越多,模糊了外麵的視野,半響,程瑾瀾才開口,“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邵成澤去拉她放在膝蓋上的手,“但是你得給我點兒時間,畢竟我把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假想敵,對他的態度一時半會兒可能還完全轉變不過來。”
程瑾瀾沒有掙開他的手,任他將她握在手心,她的拇指落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眼睛依舊看著車窗外,眉心輕蹙,“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喜歡他?”
她和施燃關係是親近,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施伯母又對她格外得好,甚至比對施燃還好,施燃在她這兒,和程瑾川一樣,她把他當家人,她相信施燃也是,她自認為自己不是隨便和誰搞曖昧的人,更不會給人留無端的遐想,和他在一起的那幾年,施燃在國外,她和施燃總共就沒見過幾麵,她都不知道他這個結論是從哪兒來的。
邵成澤捏捏她的手,“你第一次見我,還記得是在哪兒嗎?”
程瑾瀾想了想,其實不用想,“好像是……粵熙閣的停車場。”
邵成澤就知道她之前對他全無印象,哪怕他們擦肩而過不止一次。
沒有聽到回應,程瑾瀾回看他,“不是嗎?”
她確定她沒有記錯,還是說在那天的停車場裡,隻有她記得他,他卻不記得她,程瑾瀾忽然後悔回答了這個問題,早知道就應該說不記得了,反正他也不記得,她要從他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
邵成澤重新握緊她的手,不讓她動,“那天,你在你朋友麵前練習對施燃的表白,我全都聽到了。”
程瑾瀾呆愣住,過了好幾秒,似是沒聽明白,又問他一遍,“什麼?”
邵成澤把她那天說過的那一大段話,一字不差地給她複述了出來,有的時候,他挺煩自己的記憶力,時隔這麼久,他竟然還能將她對彆的男人的表白記得一清二楚。
程瑾瀾失神在他沉啞的聲音裡,當初隨口說過的話,她早已忘了大多半,聽他這樣說出來,她有些懷疑這是自己說的嗎,為什麼會這麼肉麻。
邵成澤看著她的眼睛,“淼淼,聽你說過這些話,我就不可能不介意他。”
越喜歡,才會越介意,以前漚死在心裡不想說出來,現在說出來了又怕她生氣,這麼多年,是施燃一直陪在她身邊,施燃在她的人生中占的比重太大,在她心裡,他應該和施燃沒有任何可比性。
寸步難行的車開始緩緩動了起來,後麵的車按了兩聲喇叭,催他們快走,程瑾瀾回過神來,“先開車吧。”
邵成澤也知道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他深深地看她一眼,轉身啟動了車。車內雖然還是隻有單調的音樂聲,空氣裡有些凝結,可好像又沒了剛才那種死寂。
車停到餐廳外的停車場,外麵的雨小了些,邵成澤下車撐傘打開後座的門,程瑾瀾伸出手來,邵成澤有些意外,不過馬上握住了她的手,將人從車裡牽了出來。
兩人一起站在傘下,邵成澤將傘往她這邊移了移,“等你快結束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過來接你。”
程瑾瀾垂眸看著他襯衫領口處的扣子,“蔣夢是我大學時最好的朋友。”
“嗯。”
程瑾瀾抬起眼來,對上他的目光,“上學的時候,她就說一直想見見你。”
邵成澤慢慢從這句話中醒過味兒來,熠熠的眸光裡,帶著點兒不能相信的確認,“那不如就趁今天這個機會,讓她好好見見?我也該請你最好的朋友吃一頓飯。”
來之前他不是沒試探過,但她沒有鬆口,他也就不強求。
程瑾瀾往餐廳裡走去,“人家不缺你請的一頓飯。”
邵成澤嘴角勾起,舉著傘快步追上她,重新牽上她的手,開始得寸進尺,“我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男朋友?”
程瑾瀾回他,“你昨天不都跟她自我介紹完了嗎。”
蔣夢看到一前一後走過來的兩個人,眼睛一亮,雖然是一前一後,但這一前一後的距離未免也太近了些,明顯不正常。
她對程瑾瀾擠眉弄眼,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她就說她的感覺不會錯,這個人肯定不是單純的司機。
“邵成澤。”程瑾瀾向蔣夢介紹身後的人,隻給了一個名字,再無他話。
邵成澤接上她的話,對蔣夢微笑,“你好,我是瑾瀾的男朋友。”
程瑾瀾睫毛閃了一下,坐在他向後拉開的座椅上,沒有否認。
沒有否認就是承認,蔣夢激動的雙手一拍,忍不住揶揄,“昨天是司機,今天是男朋友,這身份上升得也是夠快的,你還跟我說就是一個普通男人而已,你對普通的標準要求可太高了,他這要叫普通,你把我老公往哪兒擱。”
程瑾瀾嗔她說自己老公時嘴永遠這麼損,“你老公呢?”
蔣夢老公出差回來了,今晚也來一起吃飯。
“這附近有一家酸辣粉特彆好吃,我讓他給我去買了。彆岔話題哈,你這男朋友藏了這麼多年,今天才肯帶出來給我看,我可是有好多問題等著問他呢,”蔣夢話快得就跟機關槍一樣,氣都不帶喘的,她轉去看邵成澤,“邵司機,好姐妹兒第一次帶男朋友來入飯局,肯定逃不過盤查這一出,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哈。”
邵成澤眼裡笑意很深,“隻要我能答的,我肯定都答。”
蔣夢頓時覺得這位邵司機是一個修煉千年的腹黑老狐狸,這話聽著好像很順耳,但說了就跟沒說一樣。
程瑾瀾將菜單放到蔣夢麵前,“先點菜。”
蔣夢把菜單又推給程瑾瀾,“你點,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她要和先跟這個腹黑的狐狸司機過過招。
破鏡重圓的情侶,有些觸碰到核心的敏感問題肯定不能由外人問,蔣夢最後挑了一個最無關痛癢也是她最好奇的問題,“你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
談戀愛嘛,有初見誤終身的,也有日久生情的,蔣夢看著對麵的兩位,一時摸不準他們是屬於哪一種的,兩人的相貌都絕對是屬得上會讓人初見誤終身的,但瀾瀾的性子偏冷,心防也重,很難接受一個陌生人的靠近,要不是當初她靠著熱情似火的主動,兩個人也不會成為好友。
這位司機先生,應該跟熱情似火沾不上任何邊,她以前以為瀾瀾的男朋友肯定是陽光爽朗又愛笑的大男生,才能把冰山美人給追到手,結果沒想到這個神秘的男人也是冷峻型的,關鍵是這兩個清冷掛的,還生出了小俐淇那樣一個小甜妹,這真是一個玄學的問題。
所以她十分想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認識的。
程瑾瀾正在翻菜單的手停了下來,她先邵成澤一步開口,“就是大一寒假,我帶你去粵熙閣吃飯那次,我出來的時候不是擦到了一輛車嗎?就是他的。”
蔣夢驚訝,“就是我跟施燃表白失敗的那次?!”
邵成澤正在倒水的手頓住,看向程瑾瀾,程瑾瀾的眼睛掠過他,沒有說話,但邵成澤該明白的瞬間都明白了,他去握桌子底下那隻手,程瑾瀾避開了他,將兩隻手都放到桌麵上,不給他握的機會。
蔣夢的老公買酸辣粉回來了,站在桌旁,輕咳了兩聲,蔣夢看到老公,嗓子立刻嬌了下來,將旁邊的椅子給老公拉開,“老公你知道的,我最愛的就是你了,施燃是誰我都不記得了。”
蔣夢跟施燃表白失敗這事兒,蔣夢老公早就知道了,還是蔣夢主動和他說的,這是她和她老公之間的小情趣,兩人時不時地會將這件事兒提出來,鬥鬥嘴來增加夫妻感情,吃醋這件事兒,大吃雖然傷身,但小吃怡情啊。
邵成澤和蔣夢的老公寒暄打招呼,男人之間的社交辭令簡單又無趣,蔣夢隻關心好友情路的起源,她拉著程瑾瀾的手問,“不對啊,那天從車上下來的不是他呀,邵司機這個相貌級彆的,我要是見過一次,不可能會記錯。”
蔣夢的老公又咳嗽一聲。
蔣夢轉身拍拍老公的手安撫,“沒事兒老公,不管外界的審美眼光是什麼,你在我心中都是最帥的。”敷衍地說完又去看程瑾瀾,等著她給答案。
程瑾瀾喝一口水,“那天從車上下來的是他司機。”
那天從停車場出來,在一個路口她又看到了那輛黑色大G,晃了一下神,結果就撞了上去,她是全責,他司機下來說讓她直接走就行,她還是把她的聯係方式留給了司機,讓他有什麼問題再找她就行。
最後打電話過來的是他。
蔣夢長長地“哦~”了一聲,一副了然的神色,“所以,邵司機,那天是不是隔著車窗,對我們瀾瀾就一見鐘情了。”
邵成澤的胳膊搭到程瑾瀾的椅背上,姿態是慵懶的,漆黑的眼仁兒透著篤定,“那不是我第一次見她。”
蔣夢八卦之心更盛,“那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