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吱(1 / 2)

經過昨夜黑貓事件,李錦餘覺得紫薇帝氣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東西, 恨不得一天十二時辰全都沐浴在紫薇帝氣之下。

話一出口, 就看到霍采瑜後退一步,臉色也變得有些古怪:“陛下, 臣並非後宮之人, 尚有公務……”

李錦餘脫口而出之後,自個兒就已經慫了。

“侍寢”是針對後宮妃子的說法,他自然不會不曉得。

霍采瑜若因此憤怒恥辱,他完全能夠理解。若是平日刷仇恨值也就罷了,但現在他是真的很想霍采瑜能夠留下陪他。

於是李錦餘又放低了聲音,眼巴巴地看著霍采瑜, 雙手不自覺在胸口握住, 做出曾是倉鼠時期的討食動作:“朕、朕一個人睡太無趣,你留下陪朕吧?”

……

在李錦餘的死纏爛打下,霍采瑜還是留了下來。

長康見怪不怪地送上了洗漱用具,臨走還貼心地幫忙吹熄了蠟燭。

李錦餘很快便安心地睡著了。

倒是霍采瑜躺在龍床上, 睜著眼睛, 內心極為複雜。

彤史官來了一次, 被陛下直接驅走了。

按照道理, 彤史官要認真記載皇帝的侍寢記錄, 包括人選、時間,甚至連夜裡叫了幾次水都不能錯過。

然而這位彤史官很順從地便離開了。

許是彤史官覺得兩個男子也不會孕育皇嗣, 便沒有在意。

陛下既然屬意他整頓內務, 這等不稱職的彤史官應當換掉。

——這是後來很久之後霍采瑜無比後悔的一個決定。

在聽到陛下說要他侍寢的那一刻, 霍采瑜完全怔住,理智上告訴他不必驚訝,他不是早就猜測過陛下一開始留下他的目的麼?宮女和內侍們背後閒談也將他視為皇帝的男寵、如嫻妃之類更直接把輕蔑寫在臉上。

他曾經屈辱過、憤恨過,也暗暗下決心若狗皇帝當真有那齷齪心思,他拚上一條命也要讓狗皇帝付出代價!

如今陛下親口說出了“侍寢”二字,霍采瑜猛然發現,自己竟全無當初設想中的憤怒,隻有一絲難言的慌亂,似乎有什麼被他刻意捂起來的東西就要被陛下這一句話挑開了一般。

昨夜他還想,他竟然會有和陛下一起睡在龍床上的一天,恐怕是這輩子唯一一次的奇妙體驗;沒想到今日便體驗了第二次。

與昨夜不同,陛下這次沒有纏在他身上,安安穩穩地睡在一旁,像以前一樣蜷縮成餃子,腦袋貼在霍采瑜肩膀上。

——這還真是單純的“侍寢”。

霍采瑜微微側頭,就能看到李錦餘毛茸茸的腦袋。

這讓他忍不住回想起昨夜陛下全身赤.裸、墨色長發披散下來的場景。

明明已經過去一整天,可當時懷抱無限依賴的陛下的感覺仍舊揮之不去。

霍采瑜隱約覺得自己再往下胡思亂想可能要壞,便努力收束心思,試圖讓自己睡著。

本以為這次也和昨夜一樣難以入眠,可耳邊聽到李錦餘均勻平緩的呼吸聲,霍采瑜竟慢慢有了困意。

久違地做了個夢。

夢中經曆了些現實中他從未想象過、令人麵紅耳赤的東西。恍惚中陛下那張俊秀的麵容在夢境中浮浮沉沉,令他漸漸沉溺。

……

第二日醒來,李錦餘一如既往地和霍采瑜打招呼,發現霍采瑜的態度似乎有些奇怪。

目光很躲閃、不和他正麵相對,起床之後立刻就用處理政務的理由跑掉了。

接下來的幾天,更是完全不露人影。

李錦餘晚上想再去蹭紫薇帝氣,被椒蘭宮的宮人告知,霍采瑜在太和殿的門房處理文書,就宿在那裡。

李錦餘隻好乾脆睡在霍采瑜的床上,無限委屈。

——難道是他睡相太差?

也不知道沾染了霍采瑜紫薇帝氣的被褥枕頭能不能幫他驅走那些臟東西。

不過霍采瑜雖然人不露麵,事情處理得極快。

短短幾日,李錦餘就聽到長康彙報了幾次霍采瑜整頓宮內內務的進度。

有李錦餘的旨意,霍采瑜直接帶了侍衛進了司禮監,將所有太監按名冊分門歸隊,再對著司禮監的賬簿挨個查驗,有收受各宮各院好處的統統罷免,留下老實本分的打散了重新分職。

敢於對皇帝近侍伸手的宮妃,也挨個給了懲處。

其中最明目張膽的嫻妃,李錦餘根據霍采瑜呈上來的證據親自發落,直接降了一級位分。

還有幾個最初景昌帝純為了享樂而組建的酒釀局、曲藝局等部門,請示李錦餘後一概裁減,合並到酒醋麵局和司苑局,多出來的人手用來填充發落出來的空位。

之後霍采瑜拿出司禮監之前製定、後來卻被徹底無視的宮規,嚴格按照宮規賞罰分明,犯錯的宮人全部發配浣衣局做勞力。

儘管過程遭受不少阻力,但李錦餘極力為霍采瑜撐腰,皇宮內院總算為之一清。

在景昌帝縱情享樂、昏庸暴虐放任下烏煙瘴氣的皇宮,終於重新擁有了秩序。

各宮的眼線被霍采瑜一一肅清,李錦餘終於不用擔心下令之後宮妃比做事的人還提前知道了。

李錦餘眼看著霍采瑜全身心撲在皇宮整頓上,驚歎霍采瑜對自個兒未來的家果然上心,心裡還琢磨是不是借此機會給霍采瑜再封賞點什麼。

儘管他已經好多天沒見著霍采瑜了。

李錦餘來到這個世界後最關心的便是霍采瑜,之前每一天都想著如何和霍采瑜打交道、如何避免被霍采瑜的紫薇帝氣衝擊。

驟然長時間見不到,他還真有些不習慣。

宮內整頓得差不多,霍采瑜終於露麵,還沒等李錦餘誇獎他什麼,便聽到霍采瑜低頭道:“請陛下允臣前往青水郡。”

去青水郡?

李錦餘呆愣楞地問:“為什麼?”

“臣前幾日看了一遍吏部和戶部關於青水郡執行新政的文書,青水郡裡新政的施行恐怕不儘如意。”霍采瑜微微低了一下頭,“臣想親自去看看。”

之前他便隱隱約約覺得吏部和戶部對青水郡的新稅安排不太對,隻是想不明白;這幾日清理皇宮內政時,宮裡的人員安排和虧空賄賂的一些內幕讓他隱約察覺到什麼。

丞相必不可能叫他們的新政順順利利地執行下去,從中阻撓是一定的。

李錦餘之前也想過丞相會使什麼手段,但本著對霍采瑜的信任,從來沒有問過,隻知道丞相這段時間一直都很低調。

現在聽起來,葉歸鄉是打算直接在底層動手腳?

如果霍采瑜親自出馬,想必無論葉歸鄉走什麼歪門邪道,都抗不過霍采瑜的主角光環;新政能夠順利推行下去,霍采瑜也才能進一步掌權。

但是……

李錦餘看著霍采瑜,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

——霍采瑜走了,他可怎麼辦呢?

先不說走不走劇情的問題,單說沒有霍采瑜的紫薇帝氣鎮壓,再碰到那隻詭異的黑貓怎麼辦?

“必須去嗎?”

霍采瑜看到陛下眼中不加掩飾的留戀,心弦微微一顫,快速低下頭來,聲音聽不出異常:“為了新政,臣有必要親自走一趟。”

李錦餘站起來,在原地走了走,糾結半晌,最後痛下決心:“朕準了,不過朕也要去。”

思來想去,待在霍采瑜身邊應該比待在皇宮裡安全多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擔心天道爸爸還是束縛著他不讓他離開……

李錦餘撓了撓耳朵,內心默默祈禱:天道爸爸,我這是為了監督你親兒子安安分分走劇情,絕對不是想跑,你一定要支持我啊!

天道爸爸支不支持暫且不知道,但天道爸爸的親兒子肯定是不支持的。

霍采瑜愣過之後當即反對:“陛下不可!”

“為何不可?”

“陛下身為一國之君,當坐鎮皇宮、打理朝政,怎能貿然離宮?”

李錦餘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朕哪有朝政需要打理?”

大部分都握在丞相手裡,不在丞相手裡的也都丟給霍采瑜了。

霍采瑜微微沉默,旋即堅持道:“宮外世道不穩,人心詭譎,陛下還是留在宮裡更安全。”

民間對暴君奸相怨聲載道,從前的他便是如此。

若陛下貿然出宮,說不定真有那偏激之人舍命刺殺!

李錦餘不清楚霍采瑜的顧慮,隻當他是不想帶著自己——說不定霍采瑜已經暗地裡厭煩他很久,才會這麼長時間都躲著不肯見他。

但讓霍采瑜對他厭煩本就是他的目的!

何況出了皇宮,說不定能找到機會偷偷溜走……

再不濟,碰上個把刺客啥的“為民除害”,然後給霍采瑜黃袍加身,這劇情不就直接走完了嘛!

李錦餘堅定自己要出宮的念頭。

“這是朕的命令!”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第一次碰到霍采瑜如此直截了當的抗旨不遵,李錦餘最初的震驚過後,內心反而泛起喜意:這招走得對啊!霍采瑜都開始抗旨了,四舍五入這不就是篡位嘛!

他更來勁了。

但霍采瑜抵死不鬆口,就連長康也委婉地勸他:“陛下,宮外頭亂,哪有宮裡安逸?奴婢曉得陛下舍不得霍公子,可陛下安危才是頂頂重要的事兒。”

李錦餘毫不理會,滿心琢磨著怎麼要霍采瑜同意。

回憶在現代社會做倉鼠時的所見所聞,李錦餘向霍采瑜宣布了自己的決定:“霍愛卿若不肯帶朕一起去,朕就不吃飯了。”

他要絕食!

……

霍采瑜萬萬沒想到陛下竟然能如此孩子氣,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最初內心稍微慌亂了一瞬,很快又被他壓下來,強自鎮定道:“臣依然堅持立場。”

李錦餘當天午膳和晚膳果然什麼都沒吃。

第二天依然。

霍采瑜雖然躲著李錦餘,但還是忍不住向宮人打聽陛下的情況。

得知陛下整整兩日未曾用膳,霍采瑜越來越坐不住。

他特意去禦膳房打聽了一下,發現這兩日陛下真的沒有傳膳——禦膳房的賬務也在宮內清洗時重新安排過,具體食材有無使用一目了然。

“陛下今日遲遲未曾出宮,還宣了太醫覲見……”

霍采瑜放下手裡的賬簿,抿了抿唇,前往寢宮求見。

一進宮,便看到李錦餘躺在龍榻上,右手捂著臉頰唉聲歎氣,一旁老太醫正收拾東西。

霍采瑜微微蹙眉,走過來問:“陛下如何?”

老太醫咳嗽一聲:“陛下無恙,服些敗火的藥,往後囑咐禦膳房膳食豐富些便可。”

霍采瑜坐下來,臉色微微有些凝重,伸手去摸李錦餘的脈象。

李錦餘本想躲,但霍采瑜習武之人反應比他更靈敏,又關心急切,一把就擒住了他的手腕。

稍微把了一會脈,霍采瑜臉色微微變了,目光凝聚到李錦餘的臉上。

李錦餘有些心虛地乾笑一聲,往龍榻裡縮了縮。

霍采瑜放開李錦餘的手,之前臉上的擔憂已經被不知是氣還是笑的表情代替:“陛下何必和臣玩這種花樣?”

這脈象實火上升,顯然是最近吃了太多上火的食物所致。

再想想之前陛下極愛吃那些花生瓜子之類的乾果小食……

禦膳房裡確實沒有傳膳,但那邊對“膳食”的理解一向是正兒八經的菜肴,零嘴兒不在此列!

他的陛下這兩日還不知吃了多少乾果,才上火成這個樣子!

李錦餘見霍采瑜果然識破,尷尬地咳嗽一聲:“朕確實在絕食!隻是吃些瓜子打發時間罷了!”

他一開始確實是想絕食——他不是純粹的人類,體內有靈力儲備,餓一陣子不會有事。

但這兩天在大號倉鼠滾輪上跑過之後,李錦餘還是覺得哪哪兒不對勁。

感覺牙齒好癢,好想磨點什麼……

摸了摸自己的牙齒,他才發現自己的牙齒比之前長長了不少。

李錦餘知道人類在這個年紀時牙齒不會再長,隻有他們齧齒類動物的牙齒才會永遠長長,必須經常磨一磨。

唉,這個特性竟然也被繼承下來了……

礙於暴君的形象,李錦餘不得不放棄了看起來很好啃的棗木家具,忍痛讓長康送些帶殼的核桃瓜子。

本來是為了磨牙,但既然啃出了核桃仁,總不能不吃吧?

這樣一來二去,就……

李錦餘捂著腫大的腮幫子,欲哭無淚。

他是真的下定決心絕食的!

結果現在搞得他好像說話不算話的小孩子!

霍采瑜的眼神好像都在鄙視他,嗚嗚……

上火牙疼絕不是什麼舒服的事,太醫給李錦餘配了藥,李錦餘隻能乖乖地喝。

這次的藥味道還不錯,不像上次那麼難喝,李錦餘一口氣喝完,剛想宣布他的絕食計劃沒有結束,便聽到霍采瑜淡淡地道:“為了陛下服藥口感,臣叫禦膳房專門做了不影響藥效的湯摻入,陛下繼續絕食也無用。”

李錦餘呆了一下。

要麼不吃藥,要麼不絕食?

他捂著不斷脹痛的牙齒,內心淚流滿麵。

“那臣先告退了。”

目送著霍采瑜離去的背影,李錦餘在龍榻上感覺自己完全給原主把臉丟儘了。

世界上還有比他更蠢的“暴君”嗎?!

長康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問:“陛下,今日的禦膳……”

還傳嗎?

李錦餘坐起身,一臉悲憤:“傳!”

現在絕食還有什麼用!光喝藥就餓不死了!

……

絕食不成,李錦餘還沒想出怎麼說服霍采瑜,便收到了霍采瑜的折子。

折子內容是大概的彙報。

青水郡距離京城不算太遠,但來回還是要花些功夫。如今春稅已經開始征收,霍采瑜打算儘快前往青水郡監督征稅情況,並調查丞相動的手腳。

“明日便走?”

李錦餘把折子放下,咬著牙在寢宮裡走來走去,恨不得黏到霍采瑜身上去。

在屋裡踱步良久,他眼前一亮,有了個好主意。

接下來的幾日,李錦餘不再纏著要跟霍采瑜一起出門,反而熱心地替霍采瑜關心出行的準備。

馬車要大要穩!

乾糧要多要好!

被褥要綿要軟!

還要帶上瓜子、花生、核桃、鬆仁……

在霍采瑜詫異懷疑的眼神中,李錦餘言辭懇切:“朕不能出宮,便用這些心愛之物陪在霍愛卿身側,便如朕親自陪同。”

這話一出,霍采瑜果然一句話不說了。

臨行之前,霍采瑜來向陛下告辭。

李錦餘穿得極為莊重,寬大的黑底鎏金雲紋帝袍和綴瑁垂天禦冕襯得他俊美的麵容平添一分神聖。

霍采瑜之前也不是沒見過陛下穿龍袍的樣子,今日不知是否離彆在即,莫名覺得陛下麵容炫目得讓他離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