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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父王嚴厲的神情, 葉緲緲下意識地繃緊了脊背。騙他自然是不可能騙的,但實話實說……

“是我自己。”她低下腦袋,雙手無意識攥起,“我受了人恩惠, 此番是報恩去了。”

魔尊的眉頭擰得緊緊的:“什麼人?為你做了什麼?”

前世的琦玉賠了她一條命。

但要說起這個, 就要解釋是誰要了她的命。嘴唇動了動, 葉緲緲沒有開口。前世今生的事,她一直沒對父王說起過,當初被發現手心的封印時,她也隻是說做了個夢。

而且還涉及了神族。

假如事情一直沒解決,她需要父王的幫助, 可能會告訴他實情。但這件事已經徹底了結,她不會再見到那個琦玉,也不會再見到神族。

“都已經過去了。”她抬起頭,看著盛怒的父王說道:“我沒有吃虧。”

魔尊對她的精明和手段是有信心的, 但也一直覺得她慫。此番見她的角都沒了,體內的魔氣耗得乾乾淨淨, 差點就廢了,根本不信她的話!

“這還不叫吃虧?你死了才叫吃虧嗎?”他沉聲怒喝。

葉緲緲口中發澀, 但卻認真地看著他道:“父王,我沒有吃虧。”

“……”魔尊。

他走近床前, 伸手用力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你砍角的時候,把腦子也砍出來了嗎?”

葉緲緲頓時怒了,雖然她的確不夠聰明,但是彆人說就是不行!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拍開他的手, 仰頭看著他,眸光明亮似有火光在燃燒, “多謝父王救我,但你不能說我沒腦子!”

魔尊見她一掃頹然之氣,又支棱起來了,輕哼一聲:“慫包!我怎麼有你這樣慫的繼承人?”

“我不慫。”葉緲緲頂嘴道,“我隻是不像你那麼莽。”

她因為慫犯過錯嗎?沒有!

所以根本不能稱之為慫!她隻是受人族文化熏陶,學會度量局勢再行動!

“你沒事就好。”魔尊見她精神起來了,便不擔心了,至於她慫不慫的,到底是小輩們的事,魔族一向不愛乾涉小輩們的事,隻拿出一枚納戒,丟到她手邊,“拿著吃!”

說完,轉身就要走。

“等等!”葉緲緲扒住那枚納戒握在手心裡,忽而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父王還跟洛掌門在一起嗎?”

魔尊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化為一道黑影消失在屋外。

“哈哈哈!”葉緲緲大笑捶床,“你自己慫!好意思說我!”

對於魔尊打不過洛掌門,被洛掌門收為男寵的事,她一點也不為自己父王叫屈。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有什麼好說的?

魔尊給她留的納戒中有許多療傷、修煉的資源,她拿出幾瓶丹藥,當糖豆一般往嘴裡塞。一邊嚼著丹藥,一邊忍不住摸了摸頭頂。

之前嫌小角不夠威風,但是沒有了還是感到失落。再不威風,也比沒有好啊!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長出來?

“宮主,您現在如何了?”

“少主,您好點沒有?”

許是察覺到魔尊走了,赤陽真人和淩飛霜等人再次湧進來,臉上既有憤怒又有擔憂:“是何人將您重傷至此?”

“已經沒事了。”葉緲緲道,下了床,理了理衣衫,“你們幾時來的?可有人怠慢你們?”

見她不想提,赤陽真人頓時不問了,接過話頭道:“我們是一年前抵達的,龍族待我們很照顧,彆的客人待我們也很客氣。”

說是萬族的天下,但強盛的種族如龍族、魔族、人族等,哪個招惹?各個很是客氣。

“那就好。”葉緲緲說道,“我這裡沒事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赤陽真人便躬身退下:“是,宮主。”

淩飛霜等人坐下跟她說了會兒話,便也退下了,說道:“少主好好歇息。”

葉緲緲點點頭:“好。”

不過,龍族很快送了諸多療傷的天材地寶過來,其他種族的客人也紛紛派人來探望。

隔壁的妖族也準備了探望的禮物,隻是派誰前去探望,久久沒決定下來。

狐珠兒不想去。紅狐狸等不敢去,他們都看出琦玉的心思,都推琦玉前去。但琦玉巍然不動,坐姿沉穩如山,讓紅狐狸等人有些頭禿。

“也不知魔族少主遇到了什麼事,角都被人砍了。”紅狐狸瞥了桌邊安坐的身影一眼,跟其他族人歎氣,“她可不是個脾氣好的,我們若是去了,瞧見她落魄的樣子,說不定會教訓我們一頓。”

狐珠兒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頓時道:“那就不去!尋個龍族的侍女,為我們帶去有何不可?”

“這不合禮數。”一名虎族青年說道,“彆家都是親自上門探望的,我們妖族如此,顯得很無禮。”

說來說去,你推我拒,直到隔壁探望的動靜漸漸小了,妖族也沒有決定出人選。

“好了。”這時,琦玉站起來,沉著臉掃過眾人麵上,“我去吧。”

紅狐狸忙將禮品塞他手裡:“那就太好了,少主請。”

“你彆去!”狐珠兒卻不依道,上前抓住他手臂,“大不了我去!你去做什麼?沒得折辱自己!”

琦玉到現在都不肯接受她,顯然還記掛著葉緲緲。讓他到葉緲緲跟前去,不是往他心上插刀子嗎?

她才不許他們再見麵!

正說著,忽然行宮門口響起一聲:“彆人都來探望我,隻你們妖族沒有。怎麼,瞧不起我嗎?”

爭執聲頓止。

妖族青年們紛紛轉頭往外看去,就見魔族少主抱著胸,懶洋洋從行宮門口進來。修長柔韌的身軀邁著慵懶的步子,精致美麗的臉龐上掛著幾分漫不經心,頓時齊齊後退。

來了,這個招貓逗狗的魔族她來了!

隻有琦玉不曾後退,抬頭直直朝她望去。而狐珠兒更是抱緊了他的手臂,抬起下巴看向庭院中:“葉少主誤會了,我們正要去探望您。”

葉緲緲緩緩邁步進屋,目光在琦玉和狐珠兒麵上一掃,又看了看其他妖族青年。其他人被她的視線掃過,下意識地擠成一團,又往後退去。

她輕輕一笑,自顧尋了把椅子坐了,說道:“上茶。”

屋中此時沒有侍女伺候,她這聲吩咐就好像是衝著他們來的。

但,她是魔族少主,又是客人,他們倒是理當奉茶。

正猶豫著誰去,琦玉動了。將手臂自狐珠兒臂彎裡抽出,緩緩走上前,為葉緲緲倒茶:“葉少主可好些了?”

狐珠兒氣得跺了跺腳。

“好些了。”葉緲緲說道,抬頭看著他繃緊的下頜線。他神情冷淡,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淡淡的,但他卻在為她倒茶。如果他心裡不願意,誰也不能使他倒茶。他就隻是麵上冷淡罷了。

待茶杯斟滿清亮茶湯,便收回視線,輕輕捏起茶杯,送至嘴邊。琦玉在她對麵坐下,狐珠兒氣呼呼地站在他身後,其他妖族青年都不往前偎,甚至還去扯狐珠兒。

“彆扯我!”狐珠兒扭身拒絕。

紅狐狸等人便架在她兩邊,軟硬皆施,裹挾著她出去了。

“放開我!我不出去!”狐珠兒掙紮著,但是很快聲音便遠了,屋裡隻剩下葉緲緲和琦玉兩人。

琦玉麵上淡淡,如覆著一層寒冰,諸多情緒都阻隔在後。他心平氣和,淡淡開口:“葉少主身上發生何事?為何……”他眸光一抬,在她頭頂掃過,“魔角不見了?”

“斬了。”葉緲緲隨口答道,一點難過、痛恨、惋惜的情緒都不見。

落在琦玉耳中,不由得瞳仁微縮,擱在桌上的手撚了撚指腹。

這是小事嗎?她的魔角都被斬了!居然這樣的輕描淡寫,不放在心上!

“哦?”他聲音猛地冷下來,夾雜著一點不難察覺的怒氣,“那麼葉少主來我妖族行宮,不知有何指教?”

葉緲緲飲茶的動作頓了頓。或者說,她飲茶本來就是一種掩飾。

她是來見他的。

向他道歉。

她想跟他和好,將過去的種種不愉快都抹平。

但她不知道怎麼開口。

她過去做過許多不好的事,全是出於一腔任性。她從前不覺得這樣不好,隻覺得理直氣壯。但,今時今日,她有些後悔。

她對白發琦玉做過一些不好的事,可是就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他死去了,消失在時光之中,她再也不能對他做一些好的事來補償他。

但,琦玉還可以。他還活著,就在她麵前,活生生地坐在這裡。難道要等到他也……等到後悔都來不及了,再向他示好嗎?

她從前是想著,等修為達到魔尊境界,再與他直言。但現在她後悔了,她想當下就說。

指腹輕輕摩挲著杯緣,她一時作難,不知怎樣開口。隻覺不論怎麼鋪墊,都十分突兀。

“葉少主為何不說話?”琦玉察覺到她的反常,口吻中的冰冷和怒意不自覺消失幾分,但仍是不怎麼好聽,“莫非是看上這張桌子了?既如此,葉少主搬走就是。”

葉緲緲聽他不客氣地奚落,心裡漸漸難過起來,抬起眼睛,看著他輕聲說:“對不起。”

琦玉一愣,隨即掩去了,淡淡說道:“葉少主何出此言?”

葉緲緲喉頭發哽,她壓下那些翻湧的情緒,儘力用平靜而真誠的口吻道:“我從前對你不好。”

“……”琦玉抬起眼睛,直直盯著她。

葉緲緲沒有躲閃,迎著他的目光,誠懇地道:“我對你一點都不好。”

幾乎是立刻間,琦玉彆過頭,避開了她的視線。聲音冷冷的,道:“彆說這樣的話。”

有什麼意義?除非她愛他。

“你是不是因為我對你不好,不愛我了?”葉緲緲不想看他的側臉,上身傾在桌上,伸手去捉他的袖子,“是不是?”

她聲音裡有了不易察覺的哭腔,被她的話激得一腔恨意上湧的琦玉沒有發現,猛地變了臉,乾脆果決地抽回了袖子,坐得離她遠了幾分。

“葉少主不要如此!”

他聲音冷冰冰的,毫不留情麵,還帶著恨意的尖刺。

是她攆他走,現在又怪他不理她?

他此刻簡直恨死她了!她既不肯愛他,他也如約避得遠遠的,她怎的又來說這樣的話?

被洶湧情緒擠到角落裡的理智弱弱出聲:“她可能有苦衷,她不是那樣作弄人的人。”

但他實在難以冷靜,她如此不把他放在心上,發生了什麼不跟他講,被斬落了魔角也不放在心上,不要他時毫不留情地攆他走,此時竟然又哭著向他道歉——

瞳仁猛地縮緊,他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什麼,猛地轉過頭看她。

隻見她眼波清亮,閃著水光,此刻抿著嘴角,向來慵懶高傲的臉上竟顯出幾分委屈來。

他幾乎被氣笑了,究竟是誰委屈?

坐回桌邊,他亦上身前傾,伏在桌上,伸手去捉她的下巴,聲音低沉而冷誚:“少主是願意與我成婚了?”

說了那麼多,如果不願與他成婚,又有什麼用?

他眼底滿是譏誚,原本沒抱什麼期望,沒想到她卻點頭道:“嗯。”隨即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仰頭親上他的唇,並躍過桌麵坐進他懷裡,抱著他的脖子一邊親他一邊哽咽道:“我們成婚吧?”

琦玉被她親上的時候就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僵住。

待她爬進懷裡,抱著他親吻,落了他一臉的淚,終於慢慢回神,瞳仁愈發擴張,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被淚水洗得清亮的眼,以及布滿傷心的臉龐。

“你……”他攥著拳,吃力地往外擠著字眼,“為什麼?”

如果她是囂張地走到他跟前,命令他跟她成婚,他倒不會這樣意外。

如果她是高高興興地走進來,笑著說“還想成婚嗎”,他也不會這樣吃驚。

但她哭著。她哭了,哭得如此傷心。就如同當初分開時她哭著親他,他不理解一樣。現在她哭著要跟他成婚,他也難以喜悅,隻覺不能理解。

“你哭什麼?”他克製著握住她肩膀的衝動,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你在為什麼而傷心?”

葉緲緲哭什麼?

她不想哭的。她乃魔族少主,流血不流淚,可是看到他,她便忍不住。

“因為我對你不好。”她抹掉了眼淚,讓自己不要再哭,保持住魔族少主的風儀,隻是聲音難以掩飾,說話時微微發顫,“我對你一點都不好,我怕你不肯喜歡我了。”

他之前都對她冷著臉,看也不看她,還故意戲耍她,打架也不好好打,沒多會兒就不耐煩地跑了。

琦玉聽著她的話,喉結微動,心頭劃過刺痛,然而神情譏嘲:“是嗎?葉少主也會害怕這點小事?”

“不是小事。”葉緲緲搖頭。

琦玉挑眉,譏嘲之意更濃:“不是小事?你莫不是要告訴我,你很喜歡我,喜歡到害怕我不喜歡你?”不等葉緲緲開口,他便道:“這話你信嗎?”

反正他是不信的,葉緲緲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來了,怔怔片刻,她將手上的納戒都摘下來,塞他手裡:“都給你,好不好?”

琦玉繃緊了唇,壓抑著道:“我要你的納戒做什麼?”

“你還想要什麼?”葉緲緲望著他道,“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取來。”

琦玉彆開視線,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吐出。

片刻後,他轉回頭來,看著她頭頂道:“你的魔角呢?被誰斬了?現在哪兒?我要它。”

葉緲緲聽他提魔角,不免想到白發琦玉,心頭又是一痛。

“已經給你了。”她想這麼說,“給另一個你了。”

但他們到底是不同的。於是,她遲疑著道:“它沒了。”

“沒了?”琦玉臉色微落,“是什麼意思?”

葉緲緲搖搖頭,說道:“就是沒有了。”她將魔角給了白發琦玉,她不知他如何處置的,但她手裡是沒有了。

頓了頓,她道:“等我再長出魔角,我斬下來給你好嗎?”

琦玉驀地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你以為我會要你斬下的魔角?!”他成什麼了?!

葉緲緲說完,也覺不妥,又見他生氣了,忙道:“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她什麼都肯給他,她就是有這麼喜歡他,她想向他證明這一點。

琦玉已經不想跟她說了,他覺得她今日前來就很詭異,後來道歉、爬他懷裡,更是不合情理。

至於她說的什麼願意成婚,他壓根不敢信她。

“你走吧!”他扶她起來,向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葉緲緲站起來後,餘光看到庭院中閃過的人影,神態恢複如常。低頭打理了下衣衫,說道:“那我改日再來。”

“不必了。”琦玉說道。

然而聲音太小,他不知葉緲緲聽見沒有,懊惱地擰起了眉。

在葉緲緲走後,狐珠兒等人頓時衝進來了,問他道:“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來做什麼?”

“魔族少主沒欺負你吧?”

琦玉早已恢複冷淡麵色,如常道:“閒談幾句罷了。”一揮袖,轉身出去了,進了自己房間。

狐珠兒跟去了,卻在門口吃了記閉門羹,不禁跺了跺腳,衝屋中道:“你可彆再陷進去了!她有什麼好?就會欺負人罷了!你彆再犯傻!”

半晌,屋中傳來一句:“我知道了。”

狐珠兒又等了等,不見他請她進去,便氣呼呼地走了。

琦玉站在屋內,怔怔望著前方,目光穿過屏風紗帳落進虛無處,久久沒動。

*

葉緲緲回到魔族行宮後,就後悔了。

她都做了什麼?為什麼又哭了?居然抱著他哭,簡直丟儘了魔族少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