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當丫鬟的第四十天(1 / 2)

等南香送李太醫離開,永寧侯坐到床邊,他握住鄭氏的手,輕聲道:“見山吉人自有天相,從小到大,從未讓你我擔心過,你不必過於憂心。”

鄭氏還在夢中,不知夢到什麼,眼淚順著鬢發流下來,枕頭上一片濡濕。

永寧侯歎了口氣,就算知道病的根結在何處,也不能把顧見山叫回來,軍中將士,未得傳召不得回京,軍令如山。

這世上不止有鄭氏思念兒子,所有的母親都思念兒子。若是人人都以病情為由把在外軍人叫回來,那還有什麼規矩可言。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和鄭氏今天死了,顧見山也不能回來奔喪。

永寧侯覺得鄭氏太過柔弱了些,這點事都受不住。

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鄭氏隻昨晚喝了半碗多的粥,一早還未用飯。

韓氏試過,端著碗坐在床邊,但鄭氏眼皮都不抬,沒辦法隻能薑棠來。

韓氏心底還不想做這些事呢,誰願意做伺候人的活計,她又不是下人。

“好歹喂一些,實在吃不下就算了。”

薑棠把乾蝦皮和酸豇豆炒梅乾菜也多端了進來。

“夫人,醒醒,用飯了。今兒還喝白粥,這粥熬了兩個時辰,都熬出米油了。蝦皮拌的多,換換口味兒,今兒不吃鹹鴨蛋了,嘗嘗梅乾菜炒酸豇豆,裡頭加了肉末,最是下飯不過了。”

鄭氏這才睜開眼吃幾口。

韓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事要讓她做,一日還成,回回這麼喂,早就煩了。

就喂了半碗多的粥,鄭氏又睡下了。這也是薑棠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病來如山倒。

她落水時隻捂著被子睡了一覺,就又活蹦亂跳了,根本沒有瀕臨死亡的感覺。

看鄭氏,才一日連床都下不來。在這裡除了要小心算計,還要當心生病。

雖然這裡的人生而就不平等,但麵對生死,還是平等的。

韓氏讓薑棠隔一個時辰過來一次。

過了一個時辰薑棠又進來,她在門口停了一會兒。屋裡的窗戶雖然隻開了個小縫,但牆角擺了冰盆,屋裡並不熱。

因為關著窗子,所以桌上擺著燭台。

她把托盤放到桌上,走到床邊,輕輕晃了晃鄭氏的手,“夫人,醒醒,醒醒。”

見人不醒,薑棠又喊了兩聲,鄭氏這才睜開眼睛。

她目光有些渙散,眼中還有淚光。

褪去妝粉,人比平日顯得老態得多,眼睛也比平日紅腫。

鄭氏看是薑棠,使勁抓住她的手,“我夢見……夢見……”

她夢見顧見山死在戰場了。

他一個人,孤身去敵軍軍營,殺了敵軍的將領,自己卻沒回來,六月的天,被扔在了雪山裡,就那麼一個人。

鄭氏從未去過西北,永寧侯更未說過打仗的事,她怎麼能把夢記得那麼清楚,什麼敵軍,雪山,怎麼可能那麼清楚。

這些話鄭氏不敢和永寧侯說,他會生氣,會覺得她胡思亂想,會說大戰在即不吉利。但薑棠不會,她連說出去都不敢。

鄭氏聲嘶力竭道:“是不是那邊傳來什麼消息了是不是見山出什麼事了,你們都瞞著我!是不是……”

薑棠用力抱住鄭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奴婢以性命起誓,絕對沒有。您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所以才會想到這些。若是出了什麼事,人就能夢到,那根本不用飛鴿傳書,直接托夢就好了。”

“夫人,夢都是相反的,信則有,不信則無。五公子沒事,您彆害怕。”薑棠也有些心慌,但她覺得顧見山不會死,她記得裡顧見山也沒死。

是圍繞陸錦瑤展開的,當家主母,除了舉辦各種宴會,維係人際關係,還有就是操持侯府的喜事喪事。

沒有和顧見山有關的喪事,那就證明他沒死。

私心,薑棠也不希望他死。

就像趙大娘說的,無常見了他都得作個揖再走,這樣的人怎麼會死。

鄭氏伏在薑棠懷裡嗚咽地哭,這麼多年,這都是她的一塊心病。永寧侯不理解她,彆人又說不得,薑棠定會守口如瓶,她要是敢往外說一個字,她有的是法子。

做慣了主母,鄭氏還未嘗試著攀著彆人的肩膀。

若是南香南雪這樣做,鄭氏一定覺得她們僭越,不懂尊卑。但薑棠,就好像在她落水之時把她往上拽了一把,很讓她信服,什麼話全往她心坎兒裡說。

就拿喂湯來說,彆人隻會說夫人吃一些吧,不吃侯爺又該擔心了。

而薑棠說的,隻是讓她吃飯而已,不是為了彆人,單是讓她吃,就像哄孩子一般。

便是脾氣再差的人,對著她也很難有脾氣。

鄭氏道:“可……”

薑棠道:“您渴了奴婢就去拿水,喝點水就不渴了。您呀,就好好養病,隻有活著才能做事,您都躺了一天了,今兒天極好,您都沒有出去走走。”

鄭氏把伸出去的手放下,薑棠說的不無道理。

“剛我同你說的話,不許和第三人說。”

薑棠:“奴婢省的。”

在這裡,嘴嚴的人才能活得久。

鄭氏露出一個寡淡的笑,“我先吃些東西。”

薑棠把粥端過來,“我喂您。”

鄭氏張開嘴,一邊喝粥,她一邊想夢中的事,想他們吃了什麼,穿的什麼。

吃著吃著,鄭氏就歎了口氣。

“薑棠,你說西北的將士們吃的都是什麼。”

“現在應該吃上壓縮餅乾了吧。”薑棠輕輕笑了一下。

世上過苦日子的人很多,鄭氏沒病的時候,也是日日擺好幾個菜,穿著綾羅綢緞。這裡的階級觀念深入人心,他們覺得任何事都是理所應當的。

因為覺得人有高低貴賤,所以有些人的命就不是命。

讓彆人衝鋒陷陣不覺得不對,什麼事隻有輪到自己才深有體會。

滇南大水,不知民生疾苦,若是出事的是盛京,早就難安了。

鄭氏神色恍然,壓縮餅乾還是薑棠做的,她幫了顧見山一個大忙。

她隻喝了小半碗粥就喝不下了,然後又渾渾噩噩睡下去。

等薑棠出去,韓氏看粥碗下去了一些,遂問薑棠鄭氏都說了什麼,“人如何,可說了什麼。”

薑棠道:“夫人說胃口不好,實在是吃不下了。”

倘若說鄭氏什麼都沒說,這群人未必會信,興許陸錦瑤也會問她。她的賣身契在陸錦瑤那兒,若是陸錦瑤問起,薑棠也不知道說還是不說。

還不如找一個理由。

薑棠端著托盤,“大娘子,可用再進去?”

韓氏揮手讓薑棠下去,她轉頭對陸錦瑤說,“母親現在隻能喝白粥,這個孫大娘便會做,我看這裡用不著薑棠。”

永寧侯府的幾個院子,就正院最難插人,現在宴幾堂的人堂而皇之地在這兒,並不合適。

若是鄭氏真出了什麼事,韓氏怕應接不暇。

陸錦瑤道:“大嫂,我離不開薑棠,自然願意她回來,可你也看見了,兩頓飯都是她服侍母親吃,連南香南雪都不用。”

韓氏一噎,隻能作罷。

白日,鄭氏臥床一天。

南香南雪服侍她梳洗,薑棠隻管喂飯,鄭氏隻在吃飯的時候清醒一陣。

回到宴幾堂,陸錦瑤叫薑棠過去,問她都鄭氏都說了什麼。答話的話,薑棠已經在腦海裡排演了無數遍。

“夫人觸景生情,一想四爺要去滇南,想起五公子了。”

這話是真的,隻是母親對孩子的思念。

陸錦瑤現在因為顧見舟離開的事煩心,實在無暇他顧,“夫人那邊你多看著點,一定要好好照看,無論如何,都彆忘了你是宴幾堂的人。”

顧見舟後日就要走,陸錦瑤還得給平陽侯府傳個信。

露竹是她的陪嫁,可箐湘原本就是宴幾堂的丫鬟,得好好敲打一番。

因為正院和宴幾堂的事,這兩日,丫鬟們都很消停。

薑棠私下做的生意被迫停止,另外兩個屋子裡,露竹和箐湘也在收拾去滇南的行李。

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窮車富路,多帶些東西總比不帶的強。

這麼一來,宴幾堂就隻剩八個丫鬟了。

露竹是最不放心的,她不在,隻有懷兮能當事。現在又是要緊的時候,大娘子有孕,什麼都得小心。

其他人更放心不下,白薇雖然能打探消息,但性子不夠沉穩,月雲半夏原本就是宴幾堂的人,顧及大娘子行事一向看著她和懷兮來。

說好聽就是進退有度,難聽點就是沒主見。

陸英她們幾個更不用想,所以露竹找上了薑棠。

“我不在,宴幾堂隻有一個一等丫鬟了,你現在是二等丫鬟。”

說的再多,都不如給個甜棗強,薑棠願意往前走,才會儘心護著大娘子。

薑棠立刻明白露竹的意思,一等丫鬟每月月銀是二兩銀子,而且住的是雙人間。除了這明麵上的好處,還有很多看不見的好處。

比如,懷兮每兩日就能出一次府,能去鋪子管賬,不用守夜不用乾粗活。

雖然薑棠現在也可以,但那樣可以更名正言順些。

她道:“露竹姐姐放心。”

露竹喜歡和聰明人說話,“我平日裡管著下頭的丫鬟,大娘子的私庫,各府的帖子應酬。有時也會幫大娘子出去做事,你隻管聽吩咐。”

薑棠:“我知道。”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