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棠是第一次看見顧見山的字跡。
並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有點醜,陸錦瑤的字光滑平整,行雲流水,顧見山的,就好像剛學寫字人寫的。
偏他這個人如鬆如柏,剛硬不折,可見字如其人並不屬實。
隻是這字雖不好看,但寫的卻認真,薑棠多看了幾眼,便把紙條給燒掉了。
這個留著多事,盒子是普通的盒子,就是做工巧妙些。
這沒留著的必要,薑棠也給燒了。
顧見山說無論彆人說什麼都不要信,有什麼疑慮問過他再說。
是不是府上要出什麼事了。
如果府上要出事,顧見山應該不會告訴她,那就是和他有關的事,顧見山受傷她是知道的,想來是婚事吧。
具體是什麼薑棠也猜不出來,她打開窗子把屋裡燒紙之後的煙味散掉,既然顧見山這麼說了,那她信他。
但薑棠並未聽到什麼動靜。
七月十九,顧舜華拜彆父母長輩回肅中,兩處離得遠,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送彆的時候鄭氏紅了眼眶,顧舜華直道:“等些日子女兒再回來看您。”
顧老爺子和老夫人對這個孫女感情不深,隻叮囑了幾句,讓她相夫教子孝順公婆友愛兄弟。等顧舜華一走,壽安堂的也準備收拾回去的行禮了,顧老爺子打算明日走。
七月十一來的,待一陣子也夠了。
盛京繁華,來這兒十天,什麼地方都去了,顧老夫人年紀大,更喜歡汝林的安定,她今年六十七歲,已然算是高壽,再過兩年,就算想來盛京怕是也來不了了。
做長輩的,希望子孫滿堂承歡膝下,顧老夫人和鄭氏說了半個時辰的話,然後又把顧見軒顧湘珺叫過來,仔細叮囑了一番。
“在你叔父家,要安分守己,行事穩妥,彆給你叔母添麻煩。見軒明年春闈,你爹娘不在,要懂得約束自己,以你兄長們為榜樣。要記得你來盛京是為了什麼,絕對不許出去胡作非為花天酒地。”
盛京子弟有像顧見舟顧見山這般上進的,顧老夫人出門時也看見了當街策馬,進賭場進青樓的,皆是錦衣華服。
顧見軒來盛京,會去鬆山書院讀書,遇見的人良莠不齊。她是怕顧見軒和那種人混在一起,好的不學壞的學,最後書沒念好,人卻學壞了。
顧見軒行了一個揖禮,“孫兒謹記祖母教誨。”
顧老夫人道:“有事問你兄長們,不可善專。”
顧見軒:“不能任性妄為,不能惹禍,有事先問過叔父兄長們再說。祖母,這些話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顧湘珺忍不住一笑,見顧老夫人無奈看過來,忙道:“孫女也記著,要懂得避讓,有禮有度,若是兄長們見客,要知道避嫌,孫女的耳朵也快起繭子了。”
顧老夫人道:“罷了罷了,嫌煩我就不念叨了,你們自己記著就好。”
這些話顧老夫人說了,寧氏就不再說了。
她給顧見軒顧湘珺一人五百兩銀子,顧家沒永寧侯府富裕,拿出這麼多也不容易。她本來想給鄭氏,兩個孩子拿這麼多錢不安全。
但鄭氏沒要,顧見軒兩人是她的侄子侄女,這錢若是拿了永寧侯定然不會樂意。再說了,親戚來小住,哪兒能要錢呢。
寧氏無法,隻能給顧見軒和顧湘珺。
出門在外,身上沒錢怎麼行。
寧氏沒說讓兩人省著花的話,“若是覺得在這邊不痛快,寫信回來,萬事有娘呢。”
鄭氏應該不會給兩個孩子氣受,過幾天顧見軒去書院,隻有顧湘珺留在這兒。陸錦瑤是個好脾氣的,對顧湘珺也好。
寧氏就怕其他貴女覺得她女兒是小地方來的,說她是土包子,排擠她。一個人在這兒,找個訴苦的人都找不到,那還不如回汝林。
顧湘珺點點頭,眼眶微紅,“女兒記著呢。”
寧氏要囑咐的就這麼多了,彆的隻看兩人的造化。
七月二十,顧老爺子老夫人寧氏帶著仆從和鄭氏準備的禮物回汝林,永寧侯府上上下下都去正門送行,等馬車駛走,侯府又重新歸於寂靜。
等到汝林,就差不多七月底了,再過半個多月,就是八月十五中秋。
人離開後,顧湘珺沒急著去新院子,而是一直跟著陸錦瑤,跟條小尾巴似的。
她隻和陸錦瑤熟悉,其他嫂嫂都是見麵點個頭的關係,再說,四嫂嫂這邊有薑棠,她喜歡和薑棠說話。
顧湘珺要搬到彆的院子去,鄭氏給撥了六個丫鬟,加上她自己的兩個,總共八個,還有自己的小廚房,住著很是舒服。
顧見軒後日就去書院了,他不習慣丫鬟伺候,就先留在壽安堂。
送走人之後,顧湘珺跟著陸錦瑤回內院,她心裡不太好受,總覺得空落落的。陸錦瑤見狀對她道:“中午跟我一塊兒吃吧,你四哥不在,我一個人也沒意思,以後常過來。”
顧湘珺趕緊點了點頭,“謝四嫂。”
宴幾堂多了個顧湘珺,對日子沒什麼影響,單從薑棠來看,顧湘珺溫柔可愛,也懂分寸,這樣的客人誰都喜歡。
隻不過那天收到紙條後,府上一直風平浪靜,也沒聽說顧見山要議親。
既然什麼事都沒有,顧見山何故那樣說。
直到二十三日晚上,丫鬟都空閒聚在一塊兒說話的時候,白薇道:“聽說聖上要給五公子賜婚,是明國公府的小娘子。”
明國公是當今四皇子的母家,四皇子母妃就是明國公府小娘子的姑母。而顧見山是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賜婚給皇子的母家,有人揣測,皇上是不是有立四皇子為儲君的意思。
皇後故去,並未立太子。
幾個皇子都到了年紀,皇上日漸年長,怕是風向要變了。
尋常丫鬟,哪裡清楚這些事。白薇也是從彆人那裡聽到的,“你們說明家小娘子的姑姑是宮中的明貴妃,四皇子又是明家小娘子的表兄,那以後五公子也得喊四皇子一聲表兄了。”
朝堂中的事白薇是不懂,但她這麼說也沒錯吧。
佩蘭哇了一聲,“那可是真的皇親國戚呀,也不知道明家小娘子長什麼樣。”
“聽說明貴妃很好看,她肯定差不了。”
薑棠不知道明家的小娘子什麼樣,但是,她知道最後坐上皇位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六皇子。
顧見舟後麵會登上六皇子的“船”,顧見舟是男主,又有陸錦瑤的錦鯉運加持,一路順風順水。
其實,就算顧見山不留那張紙條,薑棠也能想明白。
顧見山這回回來應該不單單是為了養傷,還為彆的事要做。
丫鬟們對這種皇家秘辛最感興趣,最後連皇上怎麼寵愛明貴妃怎麼疼愛四皇子的話都出來了。
薑棠時不時插一句嘴,既然知道這是假的她也不必擔心什麼。
顧見山既然說了,薑棠就不會胡思亂想。
沒她什麼事就依然如往常一樣,看鋪子,練字看帖子,想辦法給菌菇做好吃。
倒是陸錦瑤,心裡已經把顧見山翻來覆去罵了好幾遍了。
空穴不來風,若是皇上不想賜婚,怎麼會傳出這種話來。這男人都一個德行,顧見水去湘城還能帶回來個外室,顧見山前腳說自己喜歡的最重要,後腳就有皇上賜婚,可真是張口一句話,半句都不能信。
這男人怎麼能這樣,幸好現在什麼都沒發生,薑棠沒吃虧,不然陸錦瑤心裡更嘔得慌。
若是鄭氏想給顧見山相看,陸錦瑤還能去打聽打聽,但聖旨不可違抗,陸錦瑤不信顧見山會為了薑棠抗旨。
可想想也不能怪他,侯府的公子該配世家女,可怎麼會是明家的小娘子呢。陸錦瑤手帕交是楚晗玉,她同安陽也交好,後來又結識了安寧郡主,單這幾個人的圈子,就沒有明小娘子。
人以群分,陸錦瑤見過明顏舒兩次,隻能說不是一類人,想到和她做妯娌,陸錦瑤頭都疼。
聖上賜婚,再怎麼抬舉也不該是明家人,這不是故意給人看,他屬意四皇子嗎。
也不是故意給人看,而是放出個風聲,到底賜不賜婚還另說,讓人去猜。
陸錦瑤覺得不會賜婚,像顧見山這種握兵權的人,聖上怎麼可能讓他和幾位皇子有牽扯。
倘若賜婚是假的,那這消息是從哪兒傳來的,又是為了什麼。
陸錦瑤想了半天,隻能模模糊糊摸到一點邊,第二天一早讓懷兮給平陽侯府送個信,彆和四皇子牽扯太深。家中若是有人和四皇子一黨相交甚密,在家裡安分幾日,觀望觀望再說。
懷兮把信貼身收好,“奴婢這就去。”
陸錦瑤把人叫住,“你敲打一番下頭丫鬟們,彆亂嚼舌根。這事兒誰也不許再提,尤其是白薇。”
白薇擅於打聽消息,可什麼消息都打聽也不好。
陸錦瑤沒法和薑棠說這事,隻能讓下頭丫鬟們少說,況且,若是聖上真賜婚,攔也攔不住,左右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看著點薑棠,彆做什麼傻事。
陸錦瑤心裡掛念這事,但薑棠與平日無異,做事乾脆利落,新鋪子的裝潢已經盯了小半了,再有十天,就能裝出來,開新鋪子了。
倒是鄭氏,沒坐住。
鄭氏很少來宴幾堂,也很少去其他院子。平日裡幾個兒媳晨昏定省,有什麼事順道就說了,但陸錦瑤有孕,肚子也大起來了,不方便走動,鄭氏就自己過來了。
鄭氏愁眉不展,屏退了丫鬟們,才問陸錦瑤,“你可熟識明國公府的小娘子?我怎麼聽說分外……好像是十七還是十八了……”
陸錦瑤看鄭氏嘴邊起了兩個大火泡,人也乾乾巴巴的,臉色發黃,怕是又一宿沒睡,“母親,你先彆急,喝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