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慕艾實屬常情,鄭氏不知顧見山喜歡的是哪家小娘子,難不成是西北的姑娘,家世不好,所以才不肯說。
那應該認識許久了。
鄭氏私心自然希望顧見山娶一個家世相貌品性各個方麵都相匹配的小娘子,幾個孩子中,鄭氏最疼的就是顧見山。
偏偏顧見山從小到大都讓人省心,當然這也隻是鄭氏的猜測,不知真假的。
南香比顧見山還大幾歲呢,也算看著他長大的,隻是後來他去了西北,見的少了,“可不是,公子長大,夫人就少操心。”
鄭氏操一輩子心也操不夠,就盼著顧見山能好好的。
南香跟了鄭氏十幾年,也明白剛才鄭氏話裡的意思,五公子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可能一點心事都沒有。
但五公子一向有主見,做事也有分寸,不會讓鄭氏為難的。
“夫人不必太過擔心,不然,奴婢派人跟著看看,省著公子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鄭氏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用,這麼大的人了還能出什麼事。”
顧見山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人盯著。
南香不再說話,給鄭氏端來茶水和點心,好吃的東西吃著,心裡總會好受一些。
*
顧見山從正院出來就回了宴回堂。
院子裡就兩個看門的婆子,一到秋日,更顯冷清,連半點煙火氣都沒有。
春台一個男子,都嫌待著凍腳。
顧見山沒急著去見薑棠,都是囑咐了春台幾句話,“你留在盛京,照顧盛京的生意。”
說是照顧生意,其實是聽薑棠調用。
不過的確有生意要照顧,西北需要肉,需要糧食,更需要蔬菜,朝中撥的軍餉遠遠不夠。
如今四皇子已歿,其他數位皇子再消停一陣子恐怕又要盯著皇位。
軍營的事誰都想摻一腳。
這回沒的是四皇子,但依顧見山看,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春台點著頭道:“小的知道,薑姑娘的吩咐就是公子的吩咐,必須時時刻刻記在心裡,不可怠慢。若薑姑娘給公子寫信,小的需完好把信送出去,再把公子的信送到薑姑娘手裡。”
顧見山:“……後麵那句不是我說的。”
春台眼觀鼻鼻觀耳,“是小的自己加的。”
顧見山無奈道:“她想做什麼,不必攔著,暗中保護她的安全。我給你留幾個人,隨你調動。”
春台神色漸漸認真起來,“小的向公子保證,絕對好好護著薑姑娘。”
顧見山又想了想,實在想不出彆的要囑咐的了。
薑棠從不會添亂,幾次遇險,就算沒有他,也能自己脫險。
她很聰明。
顧見山目光在空中停頓了片刻,去西北的事他不知道怎麼和薑棠說。
她終於贖身了,總算能想見就見到了,可他卻要去西北。
這一去,也不知能不能回來。
顧見山伸手摸了下塞在懷裡的手串,觸手溫熱,他下午再去見薑棠吧。
總得好好告個彆。
這回,顧見山沒穿賣肉小哥的衣裳,而是找了個私房菜館,要了一個包間。
顧見山都沒好好和薑棠吃過一頓飯。
七夕中秋那晚,也隻是在街上的小吃攤吃的,他就要走了,怎麼都得一塊兒吃個飯。
顧見山訂的不是遠近聞名的贏天下,而是同僚說好吃的一間私房菜。
位置隱秘,也是官員議事之地,吃個飯正合適。
兩人一前一後過來,給薑棠領路的是一個十多歲的婦人,普通的長相,笑起來顯得十分隨和。
更深知來的人非富即貴,從不多話,把薑棠帶到地方就離開了。
薑棠推開門,見顧見山坐在裡麵,墨色的袍子,腰間是碧色玉帶,頭發用玉冠束起,看的是少年意氣。
光看著都覺得賞心悅目。
顧見山坐在窗前,什麼都沒做,就靜靜等著薑棠。
薑棠把門關上,道:“怎麼叫我來這個地方。”
顧見山:“這裡離你家比較近,朝廷官員多在此議事,位置隱蔽,菜還好吃。我想跟你吃頓飯,就選在這兒了,你若不喜歡……”
薑棠若不喜歡,可以換彆出。
薑棠無所謂在哪兒吃飯,“挺喜歡的,顧見山,你是有話要說嗎。”
顧見山點了一下頭。
他不想磨磨唧唧等吃過飯再說,明知有話卻不說,誰都吃不好飯。
有話直說,先說開了。
“我日後就去西北了,”顧見山抬頭看薑棠的神色,“年前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更確切的說,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顧見山六月底回來的,如今十月份,回來快四個月了。在盛京的確安逸自在,但他必須得回去。
薑棠看著燭光裡的顧見山,他麵上一片肅然,眼中神色糾結。
顧見山頓了頓,道:“薑棠,我現在也沒辦法說一定會活著回來見你的話,但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必然會娶你。倘若……”
薑棠接過話來,“倘若你死了,那我就把你忘了,另嫁他人,好好過日子,對嗎?”
對也不對。
顧見山來之前的確是這麼想的,知道自己喜歡薑棠之後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但聽薑棠說,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服自己點頭說是。
他很早就進了軍營,在彆人還去書院、五成群遊玩的時候,他晨起練功、看著一群人拚死守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顧見山沒辦法說服自己比彆人高貴。
侯府的公子又如何。
倘若西北防線被攻破,最先抱頭鼠竄的就是這群人,貴族與百姓,就更沒有區彆了。
保家衛國,他護的是所有人。
對薑棠亦是如此。
就算喜歡那又如何,薑棠一定會喜歡他嗎,他一條命不在自己手上,拿什麼給人承諾。
最開始他想,他還能放手,就算有天他死了,薑棠還能嫁給彆人。那乾脆把這份心意藏著,誰也彆知道。
後來得知薑棠有那麼一點喜歡他時,顧見山歡喜之情難以自抑。
他喜歡薑棠,自然希望薑棠也能喜歡他。可那時他身上有傷,命數未知……不知道能不能長久。
再後來傷慢慢好了,薑棠也贖身了,幾乎日日能見到,可他又要走了。
來之前,顧見山的確如薑棠所言,無比灑脫。
薑棠不等他也可以,喜歡的多了去,難道全據為己有?
可顧見山聽薑棠說的時候又不願意了,他就喜歡一個薑棠。
他要娶薑棠,就算剩最後一口氣也要爬回來,嫁給彆人,那也等他死了再說。
他現在不是還沒死呢。
喜歡不就是盼著朝朝夕夕長長久久在一起嗎。
顧見山當場否認,“不是,我想說的是西北盛京相距甚遠,我會常給你寫信,你也要給我回信。春台留在盛京,把信給他就好了。”
顧見山喝了口茶水潤了潤發乾的嗓子,“我不會死,沒有倘若,嫁給彆人做什麼。”
無論如何他都會留條命見薑棠。
薑棠聽完顧見山的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剛才我說的,是詐你的,並非心中所想。”
雖然還沒到互許終身的地步,但兩人之間早已過了朋友的界限。
薑棠欣賞顧見山的品性,也敬佩他舍身忘己的氣節。
生死有命,若真有一日顧見山不在了,她很難再遇見一個像他這樣的人。
薑棠認真道:“無論你以後能不能娶我,我都希望你好好活著,連帶著所有將士也好好活著。”
這是她心中所願,娶不娶她的,且另說吧。
過了年她才十六,嫁人也不急。
再說,男人的話信不得,還是自己靠得住。
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等來了什麼?等來了屁。
顧見山嗯了一聲,唇間動了動,“那手串,你今日要嗎。”
茉莉花手串,是乞巧節那日,顧見山看薑棠戴過,覺得好看,就找人做了一個一樣的。茉莉花開過一夜就敗了,但手串上的花會一直開著。
隻不過後來薑棠又給還了回來,再送就沒送出去。
薑棠問了句,“你帶在身上嗎?”
她想今日要。
顧見山直接從懷裡掏出來,“一直都帶著。”
薑棠伸出手,“給我吧。”
這回,顧見山眼睛裡總算帶了點笑意,他給薑棠戴上,笑著說道:“好了,正合適。”
薑棠想想覺得陰差陽錯,當初顧見山救她,明明說看得上她還恩情的吃食,可她送了幾次飯又不讓她送了,想來那時顧見山對她的心意就有所不同了吧。
她那時想,如果實在報不了恩,大不了以後給顧見山塑個金身,再給他點個長明燈。
但後來去普陀寺問,知道長明燈是給故去的人點的,這才不了了之。
顧見山見薑棠笑,忍不住問:“你笑什麼?”
薑棠把笑容收起來,“我想笑就笑,想不笑就不笑。”
顧見山跟著抿直唇,“當然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哪兒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