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到哪兒?
安橋看屏幕上小島上川發來的消息,忍不住問他:“勇助先生知道白奶奶家在哪兒嗎?我好像還沒跟你們說過地址吧!”
小島上川一愣:“應該知道吧,我看他那架勢好像是很確定的樣子呀。”
“你確定?”安橋表示懷疑,白奶奶和勇助先生半輩子沒聯係過了。
如今的中國變化那麼大,很多地方都已經物是人非。一個日本老先生獨身來到中國,想尋找幾十年前的痕跡,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更何況,白奶奶也是幾經搬家,才最終在這裡定居下的。
安橋覺得有點兒懸,這日本老先生要是真在中國迷了路那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還是讓兩人的見麵少點兒曲折,趕緊跟白奶奶相遇吧。
這麼想著安橋,趕緊拿著手機走到了白奶奶身邊。
白奶奶跟李女士的話題已經從5樓的雙胞胎大小壯家聊到了隔壁小區開飯館的劉老太家。
看到安橋過來了,李女士還招呼她坐下來跟他們一起來。話題隱隱有從家長裡短轉到他學習成績上的苗頭。
安橋趕緊打斷開口說道:“白奶奶有事跟你講。”
“什麼事兒啊?”白奶奶笑容慈祥的望著她。
安橋想直接說他們找到勇助先生了。可話剛到嗓子眼兒,她看著白奶奶這已不如往年健康的身體又給咽了下去。
她怕自己把這消息說出來之後,再刺激到了白奶奶。
安橋先跑去飲水機那接了杯水遞給白奶奶
“奶奶您先喝口水壓壓驚。”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把李女士從對麵沙發上拉到白奶奶這邊。
“媽,你扶著點奶奶!”
李女士被她這通操作給搞得莫名其妙:“又是喝水壓驚,又是扶著,安橋你這又是再搞哪門子幺蛾子呢?”
“瞧你說的。”看著自家老母親不信任的目光,安橋翻了個白眼。
待她目光轉向白奶奶時又變得溫柔起來:“奶奶,我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兒,但怕你聽了之後會太激動,你得先答應我,咱們不激動哦……”
雖然現在白奶奶的身體已經好了,可之前她病倒在家裡被救護車抬走的畫麵,對於安橋來說還曆曆在目。
白奶奶被她這副模樣給逗笑了:“行行行,奶奶這麼大歲數了,啥大風大浪沒見過。跟奶奶還賣啥關子,你就大膽的說吧,奶奶絕對不激動……”
“那我就說了。”安橋問她:“奶奶,你還記得你上次生病嗎?”
“記得呀,怎麼不記得!”白奶奶一聽是這件事,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奶奶還得謝謝咱們橋橋,多虧了你才救了奶奶一命呢!”
李女士一開始還被安橋這架勢搞得還有點緊張,以為她說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呢!沒想到就說了個這。
“好端端又提生病的事乾嘛?你白奶奶現在精神健康著呢!”
她神情輕鬆了下來,她後來專門去醫院跟白奶奶的主治醫生溝通過,除了發燒沒有任何問題。
老人家除了身體弱點,其他都倍兒好呢!
“我當然知道奶奶健康啦!”安橋頓了一下說:“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是想問奶奶一件事兒!”
“什麼事啊?”白奶奶笑著橋:“橋橋問的事兒,奶奶一定知無不言!”
“就是上次奶奶生病時,我聽到迷糊中奶奶一直在叫勇助這個名字。”
她試探性地說道:“奶奶,勇助是誰呀?”
奶奶的神色一滯,似乎是沒想到會從安橋的嘴裡聽到這個名字。
勇助這個名字就像是一個禁忌。
這兩字一出口,白奶奶還沒說什麼,李女士的臉色就變了一下。
她狠狠的剜了安橋一眼,開口轉移話題的:“瞎說什麼呢你!去去去回屋寫作業去!”
李女士是知道勇助的。
她跟白奶奶鄰居這麼多年。
平日裡大家都是街坊鄰居的,難免會聊到幾句。
她覺得這個名字應該是白奶奶那段前塵往事中的一個痛。所以平日裡交往李女士也總是對這個名字閉口不談。。
大家都知道白奶奶曾跟過一個日本人,那個日本人就叫勇助。
可後來勇助去了哪裡了呢?是活著還是死了?他跟白奶奶之間又發生了什麼樣的事兒呢?大家都不得而知。
不知道的多了就難免有點猜測。
都說三人成虎,這小區裡向來是人多嘴雜,什麼樣的話都有人說,傳來傳去就傳的變味兒了。
也不知這話裡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但白奶奶在這住了那麼多年,平日裡鄰裡鄰居都不跟她往來,要真是算起原因,便就是因為這些個流言了。
不知道是從誰的嘴裡先傳出來的。
傳著傳著就全小區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說白奶奶年輕的時候是個賣國賊,賣國求榮嫁給了日本人,跟著去了日本,可那日本人根本不在乎她,就是把她當成了一個是戰利品,當成了俘虜。
到了日本之後,日本人就對她膩了,便百般折磨,她承受不了痛苦,就又偷偷跑回了中國,當然也有人說,是那日本人把她給趕回來的。
可不管這話是真是假。白奶奶的過往裡的確有個勇助。
李女士還以為安橋是從小區裡哪個長舌婦的口中聽到了這事,怕她說話沒有輕重,會激傷害到白奶奶,便連忙打斷了她,想趕她回去屋去。
安橋卻不願離開,一把拉起了白奶奶的手,又一次問道:“奶奶您連生病的時候都一直叫著他的名字,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嘛?”
白奶奶一愣:“我叫勇助了?”
她竟是不知道自己在生病期間一直喊著這個名字。
安橋點了點頭,心理卻在想,這得是多深的感情才能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脫口而出這名字。
此時此刻白奶奶內心也的確不太平靜。
她曾經以為再聽到這個名字時,她的內心可以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
可沒想到,到底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當聽到勇助這兩個字從安橋的嘴裡說出來時,她心跳的速度還是不由自主的加快,心激蕩了一下,是幾十年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是的。”安橋不顧一邊李女士瘋狂使眼色,繼續說道:“您昏迷時,不停地叫著這個名字。”
白奶奶聞言表情有些惘然。
那麼多年過去了,她一直以為這個名字於自己的意義早已被時光蹉跎完了。
沒想到,原來竟是一直不曾被遺忘。
透過身前玻璃茶幾上的反光,白奶奶隱隱約約能看到鏡麵中的自己。
她的頭發是那麼的花白,臉上的皺紋是那麼的深。
時間過得可真快呀。
就仿佛昨天她還是那個給勇助做飯的小小女娃。
她愛穿粉紅色的裙子,愛梳兩條天真可愛的馬尾,總是對著勇助橫眉冷對,還偷偷往他的飯裡加過量的調料。
她都忘了是從哪年開始,她不再愛粉紅色了,長長的頭發也給剪掉了,勇助沒有了,飯也不想做了。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一時間白奶奶的記憶又陷入到了過去。
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回憶過過去了,可這麼一回憶,卻發現每一幕都在她的腦海裡被清清楚楚的記著。
那個時候的日子多難過啊。
國仇家恨,生離死彆。
她在戰爭中失去了所有。
然後在恨中被敵人救贖。
勇助是個好人。
如果沒有他,她可能早就死在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白奶奶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勇助也不過是個虛長她幾歲的半大少年。
那個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跟著勇助回到日本。
她記得,那是一天下午,老式收音機廣播裡宣布著戰爭結束的消息,小山頭的土坡上,她正在摘野菜,勇助過來了。
他說一切都結束了,日本退兵了,他要跟著一起走了。
“跟我走嗎?”
她記的勇助這樣問她。
她當時是怎麼想的,現在已經不記得了。好像很複雜,有太多的情緒交雜在了一起。
隻記得他們似乎麵對麵沉默了很久。
就在勇助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她說:“走。”
不走能怎麼辦?
她已經是他的人了。她的親人也都死光了。
白奶奶想著在哪兒過不是過,所以就跟勇助去了日本。
可去了之後,她才發現,她以為自己早就死了的心其實還會跳的。
即便他的親人都已經不在,但她的家鄉還在,她的家還在,在日本的每一天她都背負著心理的折磨。
她是中國人,日本人侵略了她的家園,殺死了她的親人,可最終他卻嫁給了日本人,去到了日本。
有太多次,她甚至想到了自殺。
後來,白奶奶選擇了回國。勇助沒反對也沒同意,隻是默默無聲地送她離開。
離開日本的時候,她不曾後悔。
也不曾想過自己到底放棄了什麼。
隻是偶爾在回國之後的半夢半醒中會想起勇助,想起那個多少年時光之前小土坡上的壞小子。
回到國內的生活,不算太差,可白奶奶卻過的磕磕絆絆。
她從8歲跟著勇助,就一直被他捧在了手心上。
她的壞脾氣,他包容,她的壞習慣,他遷就,她想要的,勇助都給,她不想要的,勇助就絕對不會讓那些出現在他的麵前。
在一起的時候,她把這當成了習慣,熟視無睹。離開之後她就開始思念。
有那麼一段時間,她隻要一閉上眼,就滿心滿腦子都是勇助那壞笑的模樣。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中國話裡的那句日久生情,說的真沒錯。
呆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便是一塊石頭也都捂熱了,更何況是人。
原來她在這些年的相處中,對勇助早已經有了深深情愫。
不知是親情還是愛情。
“勇助啊,是我丈夫。”
白奶奶從回憶裡走出來,開口跟安橋說道:“他是個日本人,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那奶奶,你想見他嗎?”
安橋問她。
這問題倒是把白奶奶給問到了。
想見嗎?
隻能說想過。
有時候想得狠了,甚至恨不得能立刻就回去。
很多很多年之前過那麼一段時候,她甚至想勇助想的,要把眼睛給哭瞎。
可現在,已經這麼大年齡了。
何況那麼多年也從不見勇助來找她。
恐怕啊,勇助早已結婚生子,兒孫滿堂了。
奶奶的歎了一口氣:“不想見了。”
她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兒:“都是前塵往事了,已經翻篇兒了。”
安橋沉默了一下,她望向白奶奶的眼睛,仿佛要看透她的內心一般問道:“如果他來找你呢?”
“他來找我?”白奶奶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笑出了聲:“他怎麼會來找我,要是想找早就來了,哪還會等到現在。”
安橋無言以對。
是啊,這都過去幾十年了。中日本就相鄰,離的不算遠,特彆是這些年,中國發展的很快,從日本來中國也不再是什麼難事。
勇助先生為什麼不來找白奶奶呢?
安橋覺得這其中應該是有什麼誤會。
畢竟勇助先生從小島那裡聽到白奶奶的消息時反應是那麼的強烈,他對白奶奶也一定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小島上川告訴過安橋,勇助先生沒有孩子,沒有結婚,孤身一人,四海為家。
之所以會到了他的民宿還多虧了那中國菜的招牌。
他說他懷念中國菜的味道,想透過這個菜去記起某個人的手藝。
現在想想,那某個人應該就是說白奶奶了。
“奶奶。”安橋握住了她的手,輕聲細語地說的:“他來了,勇助爺爺真的來找您了。”
“什麼?”
白奶奶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眼睛眨巴了兩下,眼裡滿是茫然。
安橋忍著心酸把尋人啟事的事情告訴了她,又跟她說了日本的那家民宿和糖醋排骨的故事。
“跨年那天的時候我朋友就發消息說找到了勇助先生。那時候我正在英國,便想著回來第一時間跟你說。回來後卻發現你去旅遊了,這事兒就一直耽誤著了,直到今天您回來了,本來我是想待會兒跟您到樓下去您家裡說給您聽。可是……”
白奶奶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她沒有說話,眼角蓄滿了淚水。
“可是剛剛我朋友給我發了消息說勇助也也實在是等不下去了,已經買了機票飛來了中國,算算時間可能今天就已經到了……”
她依舊沒說話,眼角的淚卻已經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身子微微有些發抖,眼裡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複雜又有些滄桑。
李女士趕緊拿紙巾給白奶奶擦淚。
她也有點懵了,沒想到安橋會爆出這麼一個大消息。
她瞪了安橋一眼,怪她之前不先跟她商量一下,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走漏,害得她現在也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個勇助先生現在人在哪兒呢?”李女士替白奶奶向安橋問出了口。
一說道這個問題安橋就有點頭疼,誰能想到這位勇助先生會這麼不按套路出牌,連地址都沒問就直接就跑過來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本來是想先和奶奶確定好再通知勇助先生過來,可沒想到勇助先生太心急了,還沒等我把地址給他,他就已經先來到了中國。”安橋問白奶奶:“奶奶,你知道勇助先生會去哪找你嗎?”
白奶奶的思緒飄去了很遠。
她想到了很多地方。
他們第1次見麵時的巷子。
他們逃命時的山。
他們居住過的草房子。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時代變遷,原本的巷子現在是所小學,曾經的山林被夷平建成了高樓大廈,至於他們居住過的草房子早就被一把火燒的乾淨。
彆說是他了,就連白奶奶自己也已經找不到具體的位置了。
隻有那個戰爭結束時,他們定下去日本決定的那個小土坡。
現在也依舊還是個小土坡。
前年政府本來想在那建一家療養院,周圍都已經動土了,可最後不知什麼原因項目擱淺,那小土坡便還繼續留著。
白奶奶起身跟安橋一家人告彆:“我先走了。”
李女士還以為白奶奶是要去找勇助趕緊催著安先生一起起身,要開車帶著白奶奶去找。
“白姨,這幾年變化那麼大以前的地方哪還能找著!我讓老安開車帶著你去找吧!”
白奶奶平日裡沒有什麼交通工具,能用上的隻有一台破三輪車。
這找人還不知道要跑多少裡路,騎個三輪車總是費時又費力的。
“不用了。”白奶奶卻拒絕的很堅定:“我不去找他。”也不用找。
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還能是哪兒呢?
隻有那個小土坡。
他們最常去的地方。
真的是太久沒有見到了,久到他的長相聲音都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她真的愛他嗎?白奶奶這樣問自己。
如果真的愛的話,又怎麼會記不起來呢?
她跟勇助都老了。
她老,勇助隻會更老。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準備好,在現在這樣的時刻見到現在的勇助。
是什麼樣的心情呢?會是什麼樣的感受呢?說什麼樣的話呢?痛哭流涕嗎?
白奶奶的心裡隻是一片空白,她什麼也想不到。
她起身轉頭離開了安橋家,那一瞬間他的身影冷漠的讓人覺得疏離。
李女士和安先生麵麵相覷。
兩人想跟下去送送把奶奶卻被白奶奶拒絕了。
安橋沒說話,她知道白奶奶需要時間。任憑是誰也無法在剛得知幾十年未見的老伴兒又出現了的第一時間就作出判斷。
安橋覺得白奶奶是想見勇助先生,那眼裡的感情騙不了人。
白奶奶又一向心軟。
白奶奶走後,李女士狠狠地瞪了安橋一眼,忍不住的嘮叨了起來:“媽媽知道你是好心,但這事兒你總得跟我們先商量一下吧。現在你白奶奶不願意去見那個叫勇助的可怎麼辦!”
“你錯了。”
安橋搖搖頭:“白奶奶一定會去見的他。”
……
安橋沒說錯。
白奶奶的狠心隻延續到了晚上。
東北的夜裡冷的厲害,外麵的風呼呼的刮著,吹著窗戶砰砰作響。
八點多鐘的時候,她躺上了床,關燈準備睡覺,可聽著窗外的動靜,翻來覆去十幾分鐘愣是沒睡著。
她這一天一直在回憶以前的事兒。
這會兒躺在床上,一閉眼就更都是從前。
她想起了幾件小事兒。
她跟勇助第1次相遇時。
半大的少年把他從日本官兵手裡救了下來。
她扭頭就狠狠從勇助的胳膊上咬下了一塊肉,然後轉身要跑。
那個時候世道亂得很,她一個人跑走根本活不下來,恐怕走不了多遠,就會再被日本官兵抓住。
勇助就站在那裡,胳膊上地下流的都是血,一臉壞笑著跟她說:“你跑吧,跑不了多遠你就得回來。你聽著我就在這等你,會一直等到你回來。跟著我你就不用死。”
她不信那個邪,仗著身子小,躲在大人們的後麵跑出了老遠,可惜最終等著他們的不是美好結局。
當她一身鮮血,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東躲西藏的跑回到那個巷子裡時。勇助還站在那裡,他胳膊上的血早就已經凝固,能夠□□裸的暴露著,空氣中滿是鐵鏽味。
勇助臉上還是那讓人討厭的壞笑,帶著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看吧,沒說錯吧。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能等。”
還有一次是後來到了日本。勇助想和她在日本結婚領證,讓她成為名正言順的廣深太太。
她不願意。中國人就是中國人,流著中國人的血,冠著中國人的姓。她這輩子唯一的名字隻能是姓白的這一個。
勇助把她逼緊了,她就打包行李離家出走了,跑到對麵的賓館住下。
勇助去求她回去,她在氣頭上不理他。
勇助就說:“我就站在咱家門口等你,你從陽台的窗戶那就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你想回家了,我就能第一時間迎接你。我等你回來。”
勇助果然說到做到,站在房門口朝著他住的這個賓館窗戶望著一動不動。
一整天不吃不喝。
那時候是夏天,溫度高到了40度。
一兩點的時候,氣溫高到幾乎可以把人烤熟。
勇助站的地方沒有一丁點的遮蔭,他曬得滿臉通紅,搖搖欲墜。
她一下子就又心軟了,沒舍得讓他受那個苦,沒撐過1天就帶著行李回了家。
還有後來她想回中國的時候。其實勇助是不願意的。他站在開往中國的渡輪碼頭上緊緊的盯著她。
他說:“我站在這兒等你,改變想法了就回來,你知道的,我會一直都在。”
渡輪開出去老遠了,她往碼頭那望去,還能看見他在那站著。
剛回中國的時候,白奶奶每天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這個倔老頭回去了嗎?不會還在碼頭站著吧?
後來日子過得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不想。
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的,當年的那種感覺又湧上了心頭。
白奶奶再也忍不住了,她噌地一下從床上爬了起來,穿衣服穿鞋子,然後騎著她的三輪兒車出了門兒。
那個小土坡離她住的小區其實並不遠,也就2公裡。
白奶奶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拚命的蹬著三輪車。
她既害怕又急切。
當她的視線裡終於出現了那塊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土坡時。
白奶奶蹬腳踏車的步子停了下來。
她從車上走下來,朝那小土坡望去。
一個跟記憶中不太一樣的背影矗立在那。
有點老,有點瘦,還好像變矮了許多。
記憶中的他有寬闊的肩膀,筆直的身軀。
可眼前的人是那麼的蒼老,背微微的彎著,手裡還拄了個拐棍兒。
白奶奶遲疑了一下,朝著那人影走了過去。
廣深勇助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
他沒有年輕時的好體力,兩條腿都站得麻的,沒知覺了。
他覺得身體難受的不行,心裡更是難受。
因為沒有見到他想見的人。
他還記得年輕時那會兒,他一站就能站上好幾天。
他的小姑娘心軟,舍不得他站,就會跑過來向他低頭服軟。
廣深勇助嘿嘿笑了一聲,什麼小姑娘現在恐怕都變成老姑娘了吧。
他正想著,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廣深勇助拄著拐棍兒轉身看去,還沒見到人,就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麥芽糖味。
一個小老太太站在他的對麵。
歲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她的頭發花白,腰也彎了。
以前她總喜歡紮兩個麻花辮,說卷發老氣。
可現在她的頭發又短又卷變成了以前她口中那老氣的樣子。
她以前很凶,總是愛跟他置氣,特彆是十來歲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句說不好,她就會撲上來咬他一口。
現在她的牙都掉光了,想咬也咬不了了吧。
勇助看白奶奶的時候,白奶奶也在打量著他。
確實不一樣了。
記憶中的廣深勇助是個愛笑的壞小子。
她8歲遇到了19歲的廣深勇助。
那個時候的他放蕩不羈,桀驁不馴,滿肚子壞水,還有那麼一丟丟的溫柔。
他的眼睛狹長,眼裡總是閃爍著狡黠的光。
後來在日本,29歲那年,她離開了40歲的廣深勇助。
40歲的他成熟又有魅力,桀驁變少了,溫柔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