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我的妻子(15)(1 / 2)

第103章

隔了兩間的客房內。

白天給了零花錢,將許家耀打發去鎮上住的許大樹兩口子正緊張不安地坐在那裡,對著前來的大師露出個勉強諂媚的笑容來,側耳聽見許嬌屋裡什麼動靜都沒傳來,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瞧見了幾分恐懼來。

然而盤腿在他們麵前那張木板床上坐著的一個光頭大師,卻是老神在在,一幅閉目養神的模樣,就在這夫婦二人即將被寂靜的氣氛淹沒的時刻,他陡然出聲道:

“成了。”

許大樹和許母差點因為這句話原地蹦起來,許母將指尖狠狠掐進許大樹的胳膊裡,聞言又確認道:“大師您確定嗎?那個小妖女已經被抓起來了?”

光頭大師睜開眼睛,光著的腳踩中床邊的一雙布鞋,站起來的時候,見到了許大樹夫婦兩人的表情,沉聲安慰道:

“兩位不必驚慌。”

“當年我就說過,她是鬼王的妻子轉世,儘管為人,身上卻帶著鬼王的陰氣,自會是個禍患,原本我以為將她身上的那些陰氣儘數去除,她就會像個普通孩子一樣長大,未曾想到她竟然不知悔改,成長到今日這般模樣,甚至仗著鬼怪親近,就聯合鬼怪對普通人肆意下手……”

他話還沒說完,許大樹兩夫婦就已經不斷地點頭,應和他的話:“大師說的對!”

“大師,你能不能把她收了?”

光頭大師聽見這話,目光在他們的麵前轉了一圈,沉吟了兩秒,他慢慢地說道:“她畢竟是個普通人,害人性命的事情,我必不可能去做……”

說話的時候,他的手卻在寬袖子底下動了動,拇指和食指慢慢地搓了搓,仿佛在暗示什麼。

許母先看見了這動作,脾氣比較暴躁又著急的她跺了跺腳,說道:“大師,當年你可不是這麼跟我們講的,那時候我們不想要這孩子,想將她丟到山裡喂狗,這可是你說養著她有用,我們才努力將她帶大嘞,怎麼這會兒她都要反噬了,你還跟我們加錢啊?可憐我們夫婦倆,現在都快要被這個壞東西害死嘞,你居然見死不救?”

許大樹用眼角睨了睨身邊的婦人,沒說什麼,隻是踱步到了門邊,抬起手中的煙槍悶悶地吸了一大口,雖未說話,但也沒出聲嗬斥許母的態度,顯然是默許她撒潑的。

那穿著破草鞋的光頭長相並不多麼友善,反而是滿臉橫肉,眼睛也是細長的類型,當他眯起眼睛的時候,兩道深深的法令紋就顯現出來。

許母心中下意識地生出幾分畏懼來。

但她並未退,畢竟錢是他們這貧苦一家的命根子,她還有兒子,還沒娶媳婦,也還沒有買房子,以後的開銷大著呢,哪能讓這麼個坑人的野和尚騙走了?

她想到了許多年前,跟這和尚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

這和尚以為他們夫妻倆不知道,但許母記得很清楚,當初許嬌出生之前,這臭和尚就不知從哪裡找上門來,攆也攆不走,跟個招搖撞

騙的一樣說他們攤上大事兒了,起初許母並不相信,直到和尚指著她的肚子說這胎是個女孩兒,而且還是鬼王的老婆,將她氣的差點早產。

好不容易進了產房,這和尚就在屋外等著,許母本就被他說的話驚懼不已,差點難產,好在村裡的媒婆有經驗,在她生產的時候幫了大忙,結果孩子剛生出來,許母在疲憊邊緣,聽見媒婆說的一聲——

“哎喲我滴個親娘誒!這女娃娃眼睛咋是全黑的嘞?桂芬!你生的是個鬼娃啊!”

許母聽見這話,眼前登時一黑。

媒婆慌得不行,彼時屋裡的生產的血腥味還沒散去,隻覺得自己的口鼻有些難以呼吸,聲音嘶啞地說道:“丟嘞!丟嘞!這娃娃不能留!”

說完她就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屋裡都是許大樹抽的煙味兒,許母也沒有多想,隻是拉著年輕的許大樹的衣角,顫抖著問:“孩子……那孩子丟了嗎?”

許大樹悶悶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著急地想要掀開被子下床一看究竟,趕緊將她推了回去:“你好好躺著……這事,這事不急。”

他越是這樣說,許母就越是著急,甚至抬手打了下自己的肚子,聲音裡帶著哭腔:“哪能不急呢?我這是什麼命,嫁到你許家來,三年聽不見個動靜,好容易有嘞,咋能是個鬼娃呢?我這是倒了八輩子黴了,你老許家啥子風水嘛,也沒見祖宗保佑咱!”

許大樹聽她連自己的祖宗都開始罵,當即拍了下自己的腿:“你這是說的啥子話嘛!你自己不爭氣,乾-我祖宗啥事嘞?好嘞!莫說嘞!你趕緊睡覺吧,下星期還要收麥子嘞!”

說完他就打算走。

等走到了房間門口,不知道想起什麼,又聽了腳步,沒回頭,背對著許母道:“那個大師……人家是真有本事,他讓我們把這女娃娃留下,剛才又露了一手,反正……娃娃現在看著正常嘞,也會哭嘞,眼睛也有黑有白嘞,我揀了修房子的錢給他,你莫要管這個事情嘞。”

許母聽他將修補屋子的錢都給了出去,當即就一幅要暈厥過去的樣子,忍著傷口崩裂的疼痛,她直接將嗓子扯破了,大喊一聲:“許大樹!你是不是瘋了!”

“為了個女娃娃……你把咱修房子的錢都給出克了?”

“孩子沒了我還能給你生!你咋聽了那騙子的話,我看他就是個來騙錢嘞!”

許大樹穿著破了個洞的布鞋往地上狠狠一剁,煙槍敲在旁邊的門框上,大喝道:“行嘞!我還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想要個兒子嘛,老子剛聽大師說了,咱們養著她,不把她餓死打死,她能給咱家帶來更多的錢!還有兒子!”

許母怔了怔,又哭又笑地看著他,隻說:“這話騙鬼去嘞?你真信那大師是救人來嘞?他要是真這麼善良,還管你收錢呢?你就是個死心眼,我當年怎麼看上了你這麼個東西!你個窩囊廢,老娘成天省吃省喝,才省下來的修房子前,哎喲……我死了算了……下輩子我再不找你這樣的沒用男人了!”

許大樹聽她哭

喪似的拖著嗓子在床上哭,嗚嗚的聲音聽著極可憐,愁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好半天之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示弱一樣地出聲:

“行嘞。”

“我都懂你,但我沒辦法嘞……”

他狠狠抽了一口煙,對自家婆娘說道:“剛才聽隔壁村的二娃說,給你接生的阿芬在坐摩托車回去滴路上,司機沒掌穩,將她直接甩進水田裡克嘞,當時人就一腦袋倒插了下去,聽說救上來的死後已經不行嘞。”

他站在門口,擋了大半落進屋裡的光,說完這件事,又開始大口大口地抽煙。

床上的許母還有些緩不過勁來,不知想到什麼,聲音顫抖地問:“人……就這樣沒了?”

她還記得,除了自己之外,阿芬是唯一知道她生了個啥玩意兒的人,就看了一眼那娃娃,人就這樣沒了?

躺在被褥裡,許母硬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沒再嚎了,像是接受了自己的悲慘命運一樣,開始甚至不怎麼願意去給那女娃喂奶,還是隔壁啥也不曉得的鄰居抱去了,給她的孩子一起奶著,以為她是不待見這個女娃娃,直到這女娃娃慢慢長大,她發現家裡的情況慢慢變得好了起來。

許大樹跟人賭錢沒輸過,在那些人被抓的時候,許大樹是唯一一個跑掉的,後來他有次去鎮上買彩票,中了個五萬塊的獎,兩人在村裡算是大大風光了一把,當時正好聽見一個許家的遠房親戚,生了個三胞胎兒子,又養不起,他們就用這錢將那孩子過繼了過來。

眼看著生活在慢慢好轉,而且許嬌這麼多年都沒有表現出什麼奇怪的地方,夫婦倆就漸漸忘了她出生時候的事情,按著大師的意思,隻要不將她打死餓死,其他時候就將她當成牛一樣使喚。

直到有一年。

許嬌帶著許家耀從河邊過,不知怎麼的,被許家耀推進了河裡。

那天回家的隻有許家耀一個人,起初夫婦兩人都沒多想,直到晚上沒見著許嬌回來,許母在餐桌上抱怨了一句“這死女娃翅膀硬了,是不想回來了?等明天見著她,老娘要拿棍子抽死她,看她還敢偷懶不,今天敢讓我的家耀自個兒回來。”

許家耀那會兒膽子小,飯吃到一半,不怎麼動筷子了,麵上滿是緊張,在許母的逼問下,才說下午的時候,姐姐不肯給他買糖,他把姐姐推進村口的那條河裡去了。

整張圓木餐桌都被沉默所籠罩。

許大樹最先跳起來,像是想往外頭走,但是走到一半,又轉了回來,跟許母說了一句:“這可不能怪咱……”

許母無端端懂了他的話,摸了下有些慌張的許家耀的腦袋,隻說:“好嘞,媽不怪你,多吃點飯,你姐會水,會回來的。”

隻有她自己知道這話多假,因為許嬌從來沒下過水。

結果……

當晚她在床上睡得正熟,忽然感覺到一種冷意,就像是有人往被褥裡潑了一盆冷水一樣,許家夫婦都被凍醒了,許大樹以為她是半夜沒事找事,正想出聲罵她,許母拉燈一看。

手腳都被水草纏著的、臉色發白的許嬌正閉著眼睛躺在他們倆的床上。

衣服和頭發都是潮濕的,將他們夫婦倆的被褥全部打濕了。

許家夫婦對視一眼,都以為是許嬌已經死了跑來找他們索命,結果沒想到,這人躺在床上自己醒了,又嚇得不得了,趕緊爬下去給他們道歉,許大樹用顫抖的聲音問她怎麼回來的,許嬌就說是自己走回來的,但是太晚了沒看清屋子走錯了。

後來。

他們倆發現許嬌開始跟空氣說話,有時候刷著碗,會突然轉頭看著廚房的窗戶,小聲說“你怎麼來了?我不能請你來我家,我爹媽會生氣的!”

有時候,許嬌在院子裡喂雞,還會對院外做出個驅趕的動作,“我等下不做活了就去找你呀!”

許母有一次撞見她這自說自話的模樣,登時想到河裡前些年死了人的事情來,聽說好多娃娃夏天的時候去那河裡遊水,遊著遊著總不見幾個,過了好一段時間,屍體才浮起來被人看到的事情。

聯想到許嬌消失一下午,晚上突然出現在他們倆的房間裡……

這事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幫許嬌一樣。

許母又驚又怕,將許嬌狠狠打了一頓,又把她關在廚房,不許她再說這種事情,那次將許嬌關的太久,人本來就因為落水身子骨不太好,在廚房裡燒了好久。

許母怕她這一死回來找他們夫婦倆,勉強找了個村裡的赤腳醫生來看,結果吊了兩天水,這女娃命大,又成了個沒事人,像是忘了前幾天和空氣說話的事情。

可是。

自打那次之後,屋裡那聚起來的好風水就散了。

許大樹本來手頭有點錢,跟村裡人一起出去合夥做生意,卻賠了個血本無歸,後來聽說有人看中了他們家的那座山頭,要包下來種果樹,許大樹人都已經找好了,山上雜七雜八的草也除了,樹也砍了,承包的人又不來了,讓他真正空了家底。

許家又回到了從前的模樣,自那時起,許母就確認當初那個大師肯定是有所圖,拿了屬於他的東西就不肯幫他們家了,兩夫婦打許嬌打得越發厲害,也越發痛恨她的沒用。

……

眼前。

聽見許母的話,光頭大師冷笑一聲,直言道:“話可不能這樣說,當初我要將她帶走,是你的丈夫不同意,讓我將她身上的鬼王陰氣收了,改了你們家的風水,才保你們許家發了財——”

“後來是你們看護不周,讓她被河裡一隻幾十年修為的鬼怪瞧上,前幾個月要不是我恰好來這裡,發現了這件事,直接將她跟那鬼怪許陰婚,你們家早被怨氣積攢過久的那水鬼衝了,還容你們活到今日?”

“如今我拿錢辦事再簡單不過,怎麼到了你嘴裡,倒成了貧道奪人錢財、害人性命了?”

許母心底虛了一下。

她又想起來當年給她接生之後莫名其妙喪命的接生婆了,如今瞧見這大師不善的目光,許母知道麵前的人不簡單,就在這時候,許

大樹從旁邊來了一句:

“行嘞!”

“大師肯幫我們,那是我們積了八輩子的德,你這個不懂事的瞎婆娘,滾出去給大師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