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我的妻子(16)(1 / 2)

第104章

許嬌躺在棺材板裡冷靜。

紅衣的鄭芷虞站在河邊,腳下排排的紅燭都燃燒到了最後,幾乎在熄滅的邊緣,蠟淚緩緩地流淌,在泥土地上綻開大朵大朵的紅花,帶著燭火搖曳到了女人的腳邊。

女人那過分蒼白、不帶一點血色的麵龐正沉靜地盯著河麵看,似乎在找先前那水鬼的蹤影,好一會兒之後,她蹲了下來,紅色的衣袖垂落下去,直直地落入河中。

肉眼看不見的地方,血色帶著陰森的鬼氣飛快地沒入河中,依著她的心意飛快地去尋找目標的蹤影。

鄭芷虞垂眸看著水麵,好一會兒之後,慢慢回頭望著棺材蓋已經掀開的方向,出聲道:

“這硬邦邦的板子還躺的挺舒服?怎麼不出來?”

許嬌的自閉狀態被打破,抬手扶著木質的棺材邊緣,坐起來的同時望著天上的星空,倏然道:“你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對嗎?”

鄭芷虞眼中浮現一點笑意,儘管在夜晚看起來這神情顯得有些陰森,她看著許嬌仰頭望天空的身影,良久之後,慢慢出聲:

“不是什麼大事。”

“我都會解決的,彆擔心。”

她不想讓許嬌知道自己有怎麼樣的一家人。

雖然先前回到這村莊裡的時候,許嬌與這對夫妻的對峙並不落於下風,而且在動手之後沒有任何的難過表現,但是鄭芷虞多少知道這人很善於隱藏自己的內心,不欲讓她看見這黑暗。

許嬌回頭看著她,半晌後輕描淡寫地回答:“我不能總是靠你,放心說吧,比他們更惡心的人我都見過,這不算什麼。”

鄭芷虞遲疑一秒鐘,還是開口了。

話末,她像是想要問什麼彆的,水麵上卻忽然傳來一陣水花被劃來的聲響,鄭芷虞即刻回頭,紅色的血從她的衣袖裡被無形的力量剝離出去,朝著動靜傳來的地方化成一顆顆煞氣極重的血滴飛去。

許嬌沒有一點坐在棺材裡麵這種晦氣的感覺,看見鄭芷虞的動作,想了一下,這水鬼當年多少也救過她,拒絕這不講理的陰魂可以,但也沒必要讓人家落到魂飛魄散的下場——

“要不,送他去投胎吧?”

她想了一下,覺得這是最合理的不會被報複、又不必跟對方打到最後的辦法。

從剛剛水麵上隱約飄過的白色影子,她能猜到這水鬼的道行肯定不如鄭芷虞,正麵對上,估計隻有被當小弟揍的份。

鄭芷虞聽她的提議,隻覺好笑:“你讓我一個厲鬼,送一個小鬼去投胎?”

許嬌沉吟兩秒:“不是你,你不說有個大師嗎?那人為了裝到位,身上應該會帶點標準的超度配備,我們等下去……順一下。”

鄭芷虞看她一本正經地說出那個“順”字,眼眸裡的幽幽笑意更甚,以血線將那試圖溜進河裡的水鬼捆住,收進袖子裡去,隨後朝著許嬌而去,隨口道:

“好,都聽你的。”

許嬌不讓

殺,那就不殺了。

隻是。

鄭芷虞睨著許嬌的模樣,提醒了一句:“但不要對那假貨抱有太大的期待,我能聞見,他身上的陰煞氣,可不是一個和尚能有的。”

許嬌跨過那高高的棺材板側麵,從裡麵出去,落到的地上的同時反問一聲:“恩?”

鄭芷虞眯了眯眼睛。

仿佛在回憶什麼。

過了幾秒鐘,她才道:“那家夥不簡單,一個活人,身上的陰氣比死人都重,要麼是孽力纏身,要麼就是……”

許嬌:“?”

鄭芷虞停頓了一下,才臉色不太好看地往下接:“要麼就是他常年跟一個道行很深的東西待在一塊兒,或許……不止一個。”

許嬌揚了下眉頭:“哇哦。”

意思是這大師起碼是個小boss級彆的人?

她本來想回去找許家夫婦算個賬,但是如今聽見鄭芷虞這樣說,步伐驟然停了停,原地琢磨起了這事情的始末。

“你說他是在我出生之前就知道我的身份,他肯定是算準了這一點去到的許家,但是除了錢之外,還將我身上被鬼王留下的鬼氣取走了——”

“現在又重新接受這兩個老家夥的邀請,借著來幫助他們的名義,雖然也有要錢,但後麵顯然還有更大的目的。”

“回顧一下,我剛出生的時候,他明知農村人迷信,害怕鬼娃,但一定有想辦法讓兩人將我留下,而且明知他們會害怕我、排斥我,所以給了他們一點小恩小惠,讓他們倆記著我能給他們帶來財運這件事,卻又在他們即將大富的時候,這財運消失了。”

“他要拿捏著許家,因為有更大的用處。”

“他想讓我引出鬼王,而如果我是在一個富裕的、對我很好的家庭,我一定不會怨氣滿滿,我會幸福快樂,即便鬼王出來,也不會發生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如果我是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我一定滿心怨氣,一旦鬼王出世,應該會替我抱不平,這樣有怨氣的鬼,他更想得到,對嗎?”

這其中還有一些細微的邏輯毛病,許嬌暫時沒有捋順,也不確定這財運的反複是否跟對方的做派有關,但是其他的猜測,倒是很接近了。

鄭芷虞也有自己的想法,隻是現在她並未開口,而是走到許嬌的身邊問:

“你想要讓鬼王出來嗎?”

許嬌抬頭看了看她,唇角揚起一個微不足道的弧度,又很快落下,半晌,她輕飄飄地說:“根據現有的故事發展,其實我覺得鬼王很像是你。”

雖然沒有看過鄭芷虞的全部實力,而且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有多麼恐怖,但是許嬌就是這樣覺得。

畢竟這是。

生活裡會有很多的偶然和意外,因為世界的運行規律和自然法則更加複雜、隱秘,但的世界,終究還是人構造出來的,哪怕再接近真實,這裡麵也依然有很多無法用邏輯解釋的事情。

許嬌以自己為第一視角的主角來思考,周圍遇到的所有鬼都不如鄭

芷虞那樣強,結合對方奇怪出現、與自己產生非同尋常聯係這個點,雖然鄭芷虞有很多的記憶不記得,但是……

這個猜測似乎很靠譜。

而且,鬼王與前身這種兩世糾纏,跟她和鄭芷虞這連續兩個世界的相遇,有一種難以描述的、好像冥冥之中就該如此的感覺在裡麵。

隻是,沒有記憶的鬼王,能跟這個蟄伏了二十來年的老和尚對上嗎?

聽見許嬌的話,鄭芷虞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黑色的眼眸裡情緒晦澀難明——

其實剛才碰到許嬌靈魂的時候。

她腦海裡那些破碎的、原本沒有辦法聯係在一起的畫麵,突然之間就產生了一些變化,還有更多的、從未見過的場景出現。

可當回憶的時候,又覺得那些都像是她經曆的故事。

她看見了自己的很多很多世。

第一次,她的生活非常悲慘,大半的美好記憶都如嚴寒裡的一點暖意,非常珍貴、又轉瞬即逝,是許嬌出現在她的麵前,將她帶進那仙境一樣的地方,教會她許多東西,她叫她“許師姐”,尊她如自己的神明。

第二次,她的父母過早離開了她,她像個劣質品一樣被所有的親戚嫌棄,將她當成球踢來踢去,最終還是舅舅舅媽一家將她勉強收留,卻將她當保姆使喚,是許嬌教會她自立自強,可惜她卻產生了許多不該有的念頭。

第三次,她沒發現自己最想要的人就在身邊,等她想回頭的時候,對方已經走得很遠了……

第四次,她們重逢在神跡大陸。

然後就是現在。

每一次,許嬌都會來到她的生命裡,仿佛冥冥中有什麼安排一樣,鄭芷虞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關鍵的一環,但是比那更重要的是……

許嬌究竟是誰?

自己又是誰?

為什麼她們好像已經認識了很多很多次一樣?

……

發現鄭芷虞沒有說話,許嬌又看了看她,這一看就發現鄭芷虞似乎在走神,雖然紅衣女人的眼睛大部分時候都是黢黑的、深不見底的,可許嬌就是無端端清楚對方此刻的狀態。

想到鄭芷虞說起很多事情記不清,許嬌覷著她如今的神態,忽又問出一句: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鄭芷虞回過神來,沒有急著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對許嬌道:“我想先去試一下那個所謂的大師的實力。”

雖為厲鬼,但鄭芷虞似乎從不做什麼害人的事情,雖然不至於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地步,但她厭惡這些將惡心的想法打到許嬌身上來的人。

她並不介意將這個大師解決掉,替人間抹去一個禍害。

想也知道,一個活人被這樣的孽力纏身,竟然看上去還沒什麼大問題的樣子,其中定然有鬼,而且圖謀不小。

曆來想要在人間喚醒鬼王的家夥,都是為了引發災禍,而一旦鬼王現世,地府和人間那些有本事的家夥,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畢竟鬼王並不

是什麼好相與的。

鄭芷虞儘管如今沒有什麼與鬼王相關的記憶,不過她見識過許嬌的智慧,也知道她推測一些東西的時候有內在的邏輯,既然許嬌說她很可能是,那她就暫時做好這個心理準備吧。

想到這裡,鄭芷虞出聲道:“其實我沒有關於鬼王的任何印象,但不管我是不是——”

“我都不會讓彆人奪走你。”

許嬌聽了這句占有欲極強的話,抿了一下唇,回答:“在我不同意的情況下,沒有人可以搶走我。”

她是獨立的個體,又不是什麼物品。

往常聽見這種話,鄭芷虞會將許嬌的意思理解成“她不屬於任何人”,但是如今卻不知怎麼,忽而出聲逗了逗:

“那我想將你搶走當壓寨夫人,你同意嗎?”

許嬌看了眼前麵村莊的方向,眼睛掃了掃腳下的泥濘路,避開了水窪坑多的地方,在比較乾的路上踩著,腳尖掂了掂,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話題:

“馬上要到了。”

“你要不要猜一下,那個大師發現鬼王沒出現,水鬼又被你收拾了,會怎麼應對?”

鄭芷虞飄了起來,像是沒有重量一樣,順著許嬌前進的方向,順勢趴在她的肩頭,悠悠忽忽地說:“我為什麼要去猜一個禿驢在思考什麼?”

“這花好月圓的,孤女寡女深夜幽會,多好的氣氛啊,你彆不解風情。”

許嬌糾正了一下:“是孤鬼寡女。”

其他人想到這畫麵隻會嚇死,哪裡還能想到什麼風情?

鄭芷虞朝她的耳朵吹氣,本意隻是沒事撩撥一下她,卻沒想到許嬌的耳朵直接紅了,許是因為先前殘留在靈魂裡的刺激還未褪去,所以哪怕吹了河邊好一會兒的冷風,再觸碰到這曖昧的氣氛,那些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旖旎,也被輕易挑起。

隻是這模樣落到鄭芷虞的眼裡,就像是……

許嬌已經食髓知味。

她看著有趣,故意順著許嬌這反應往下接:“鬼怎麼了?鬼不也一樣讓你快樂了嗎?我剛才給你的快樂,人能做到嗎?”

許嬌:“……”

這顏色腔調開的她頗有點猝不及防,一時間差點以為兩人不是要去跟惡勢力做鬥爭,反而是在去酒店的路上打情罵俏。

她神情繃了繃,並不知道本能反應已經落入對方眼中,隻淡淡地問了一句:“那你能整點陽間的東西嗎?”

鄭芷虞笑了一下,再次曲解她的意思:“啊,你是說你比較喜歡傳統的做法?可我覺得你對這種靈魂交融的反應更明顯誒?是我理解錯了,還是……?”

許嬌忽然停下了腳步。

鄭芷虞本還以為是自己的話說的太露骨了引她生氣,正欲哄一哄,卻倏然注意到了一點自己先前沒注意到的細節。

這條路也太安靜了。

眾所周知,在山野村莊裡麵,總是有很多城市裡見不到的小蟲子小動物,尤其夜晚是許多獵食者出沒捕食的時間,在山間行走,聽

見這些動物發出的動靜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甚至很多走夜路的人,聽見貓頭鷹的聲音都會心裡惶惶。

但是。

許嬌和鄭芷虞走到回去的這個路上,竟然什麼都沒有聽見。

那些小動物呢?

不說捕食者,蟋蟀、蟬之類的小蟲子應該是有的吧?

為什麼身邊的草從都沒有任何的動靜?

許嬌隻是本能覺得不太妥當,鄭芷虞卻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從她的身上離開,指尖有兩滴血紅色落下,滲入土裡。

許嬌安靜地望著道路儘頭的那座土屋,裡麵的主屋還有亮起來的微弱的燈,看著與其他人的屋子沒有什麼區彆,但等仔細辨彆,才會發現——

視線範圍內,所有的亮光裡都沒有走動的影子,好像大家都是開著燈就睡了一樣。

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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