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初見(5)(1 / 2)

腳步聲離門口漸近。

許嬌的注意力都在接收係統記憶上麵,記憶接收的過程隻要一瞬間,反倒是細細消化耗時需要更長一點,她隻大略回憶了一下,腦海中劃過的內容便都是那些讓人反胃的、惡心的東西。

鑰匙插-入門孔,有人按下門把手——

緊接著,實心深色的木門發出一點輕微的聲響,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已經展開的門後,許嬌的目光正與徐漢開對上。

男人顯然被這死亡凝視嚇了一跳。

往日裡他出門的時候,許嬌都會在家裡的角落裡,要麼看著小火車、要麼玩積木,聽見開門聲的時候會受到一點刺激,將手裡的東西丟出去,此外就沒什麼大動作了,因為這孩子從不注意身邊的人,很少給回應,所以直到現在,徐漢開才發現許嬌的眼睛居然這麼黑,目光死氣沉沉的,乍看過去有些滲人。

他臉上的笑容本能地僵了一下。

心中也條件反射地咯噔了一聲。

在大門還沒關上的時候,他溫和的聲音已經傳入室內:“嬌嬌,爸爸回來了。”

許嬌一動不動。

徐漢開的腳步猶如被定在原地似的,好半晌才不知想到什麼,往旁邊挪了一下,好在許嬌並沒有跟著他的移動一並挪開自己的目光,依然看著原先的方向,不知又在想什麼,瞧見她這樣,徐漢開本能地在心底鬆了一口氣。

嚇他一跳。

這死孩子剛才的目光跟鬼似的,看得他背後冷汗涔涔的,差點以為是自己往日做的事情被發現了,可旋即他回憶了一下,覺得不太可能。

上次醫生說的話還在他的耳邊回響,診斷報告也還在屋裡的抽屜中,這死孩子的病隻可能更嚴重,往瘋狂的方向發展,要想痊愈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將客廳外的大門關上。

隨著輕輕的合攏聲,走廊和屋裡互通的空氣一下子停滯了下來,有種莫名詭異的氣氛,令人無端產生一種可怖感,猶如被關禁閉那般。

可許嬌一點都不害怕。

她甚至很有閒心地保持著木頭人的姿勢,盯著家裡的大門,整理自己的回憶——

徐漢開一直都做的很隱秘。

因為對他的信任,所以家裡一直都沒有裝攝像頭,再加上許嬌的母親擔心這年頭的個人信息外泄,也比較排斥在家裡裝攝像頭這件事,這事便遲遲沒被提上日程。

但她的母親一開始並不是沒有堤防的。

起初她還小的時候,家裡是有保姆的,某種程度上來說,保姆和徐漢開完全是互相監督。

徐漢開感受到了這種防備,他看著有一張很不錯的臉,實際上內心敏感又多疑,隻覺得這世界上的女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比這些所謂的成功女人差的隻是權勢罷了,何況他覺得女人都蠢,隻要他勾勾手,沒什麼女人是他得手不了的。

果然,隻要他稍稍表現出體貼細心的一麵,常年肩負許嬌這樣一個累贅並且麵臨極大工作壓力的許母就依賴上了他。

那會兒隻單純地討厭這個小孩兒,覺得她是累贅,他看見過許嬌母親在她身上傾注的心血,認為隻要有許嬌在,這個女人就不可能生下自己的孩子,這怎麼可以呢?

他開始在保姆給許嬌準備的東西裡動手腳。

先是一件新買的嬰幼兒衣服。

裡麵隱秘處埋了一根針。

許嬌穿上之後哇哇大哭,保姆不明所以,隻能抱著哄,等到許母發現的時候,許嬌的後脖子已經有一些血點了,聽到消息的許母將保姆責罵了一番,又因為是新衣服,便親自去找商家理論,結果商家不承認自己的貨物有問題,保姆也不承認自己檢查不細致,最後許母慪氣地將人請走,換了一個。

第二個在照顧許嬌的時候,徐漢開把給許嬌喝的奶粉溫度悄悄兌了開水進去,保姆彼時是帶許嬌出了門,心想著出門前自己已經試過保溫杯裡麵的溫度,便直接給孩子喂了,誰知動作到一半,水杯被打翻,燙到許嬌的手。

她放聲大哭的動靜整個公園都能聽見。

接連幾個保姆照顧不好小孩,許母有些惱火,徐漢開先前隻是在旁邊看,並不怎麼插手照顧孩子的事情,在許母夜半睡不著、悄悄因為孩子哭的時候,突然提議:

“要不讓我來照顧嬌嬌吧?”

“那些保姆始終都是外人,怎麼可能將孩子照顧好呢?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接受監督,你看半個月的效果,要是不錯的話,你就彆請保姆啦,把孩子交給我吧,這樣還能省一筆開銷,你工作壓力也沒這麼大。”

許母被他的一番貼心言論打動了,將信將疑地讓他試一試,結果發現他比自己照顧地還要好,畢竟她有一次是在抱孩子的時候,因為許嬌突如其來的掙動,導致手臂一下子沒用上勁兒,讓許嬌栽到了地上。

那是許母最悔恨的一次。

但好景不長,就在徐漢開接手孩子沒多久之後,許嬌就被檢查出了自閉的傾向,明明已經到了說話的年紀,卻不願意開口,而且會突如其來地暴躁,出現一些傷害自己的傾向。

因為這個,許母把家裡所有的桌角都包了起來,然後還將牆壁上添了一層類似海綿材料的,又能夠吸收聲音,又能夠防止許嬌突然地撞牆。

連玩具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但就算把家裡的桌子都換成塑料的玩具桌,讓許母和徐漢開在吃飯的時候都委屈,卻依然力有不逮,許嬌會突然地尖叫,不願意周圍環境出現一點點變化,否則便敏感不已,而且拒絕出門,無法見到陌生人。

因此,許母儘可能地減少了社交活動,就算有時候不得不進行,也會將這些全部放在家門外,隻要一回家,她就會耐心地坐在許嬌的旁邊,陪她說一會兒話。

隻是……

後來許嬌卻連家裡人坐在身邊都無法忍受。

許母傷心不已。

她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徐漢開造成的。

這個男人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殘忍。

他起初隻是用言語對許嬌表達整個世界的惡意,他經常帶著醫生囑托的耐心、細致、溫柔的聲音,在許嬌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時候,在孩子身邊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然後,他會用一種講故事的口吻,輕輕地說:

“許嬌,你怎麼還沒有死呢?”

“你知道那個女人有多麼愚蠢嗎?生出你這樣的傻子,竟然沒把你直接掐死,還費勁地讓你活在這個世界上,你是你媽媽的拖油瓶、是累贅、是負擔,是垃圾。”

“哦,你對那個女人這種詞沒有印象吧?讓我來告訴你,你媽媽是個婊-子。”

“你猜猜她什麼時候能發現我的真麵目呢?她那麼蠢,隻要長得好看的男人都不挑吧,偏偏還壞,對著我這樣不辭辛勞照顧她家垃圾的人摳門的要死,你說,等你死了,她會不會傷心過度也跟著去了,把她的財產都留給我呢?”

……

小孩子與情緒最是敏感。

哪怕聽不懂徐漢開話裡的內容,也依然能對那微笑的語氣裡的惡意感受的淋漓儘致,徐漢開不僅僅自己罵她,還將她母親的聲音與電視劇裡一些難聽的謾罵電子合成,放在手機裡,有事沒事就讓許嬌聽一聽,由此,便讓她連母親的聲音都一並抗拒。

可沒人會知道理由。

人人都隻當這個敏感的、像啞巴一樣的自閉兒童病情變得更嚴重了。

但這樣並不讓徐漢開滿足。

用語言在許嬌這裡發泄自己對她和家人的惡意還不夠,對著這樣極易崩潰的、尖叫的、長著一張漂亮臉蛋的小孩兒,他藏不住自己內心的陰暗。

當許嬌因為病情發作用腦袋撞地麵的時候,他會笑的格外開心,在旁邊鼓掌,仿佛觀看表演一樣興致勃勃,但他很少能儘興,為了不讓許母看出痕跡,他聽那咚咚幾聲之後,就會抓著許嬌的頭發,將她拉到牆邊,狠狠地用她的腦袋去懟牆壁,一邊懟一邊慢悠悠地說:

“好可惜,那個賤-女-人把家裡的牆都改了。”

“這樣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意思,還是你不讓我失望,叫大點聲,寶貝,這樣我才有動力繼續。”

唯有聽見許嬌的尖叫聲接近沙啞時,他才意猶未儘地停手,然後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問:“怎麼樣?你這麼堅強的孩子,不會因為爸爸的失手就這樣輕易腦震蕩吧?不會吧?”

每次這樣儘興揮霍之後,他就會消停一段時間。

不再動手。

隻是動起手的時候,會一次比一次更不留情,他喜歡用言語逼迫著小孩跑開,將人引到書架後麵,看著許嬌將書架撞倒,而他及時扶住,隻聽見那厚重的書一本本掉在小孩兒的身上:

“一、二、三……哎呀,這次隻中了六本,不行啊,嬌嬌,這樣爸爸會不高興的。”

他也會偷偷地在許嬌的飯裡放一些她最討厭吃的味道,比如苦的,比如辣的,樂於將自己的一切快樂建立在這孩子的痛苦上。

在許嬌的病逐漸加重的時候——

葉蓁出現了。

她住在走廊儘頭,臥室窗戶正好對著許嬌家裡的窗戶方向,有個很細小的縫能看見外麵的場景,她偶然看見了徐漢開的暴-行。

她想救下那個孩子。

就在這時,許母因為許嬌漸漸病重,暫時休了工作,在家裡陪她,什麼辦法都試過了,也沒有讓孩子親近,最後聽從建議,買了個小動物回來陪伴。

她給許嬌買了一條小狗。

葉蓁就是在這時候上門的。

因為許母的生意正好跟葉蓁家裡的一些產業打交道,所以對於葉蓁,她的態度不錯,隻是一開始發現對方是鄰居,還上門來訪的時候,露出了一些為難的神色。

那時許嬌對於葉蓁的接近自然是抗拒的。

可是葉蓁從不冒犯她。

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湊近,保持在能讓許嬌接受、卻又不太遠的距離,笑眯眯地跟她說話,許母發現孩子對葉蓁的聲音竟然沒有排斥。

隻是像以往一樣一動不動。

因為許母也在家,徐漢開便沒法再像以前一樣肆無忌憚,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許嬌度過了一段安穩時期,而在那時期裡,葉蓁單方麵和許嬌關係升溫,後來甚至能將許嬌短暫地帶出門一段時間,隻要小狗陪伴著,還能讓許嬌在她家裡待一段時間而不吵不鬨。

葉蓁並不傻。

貿然將徐漢開的真麵目揭穿,她一個剛滿二十的女生,根本不是一個成年男人的對手,像徐漢開這種變態,沒人知道他會做出什麼。

她隻能儘己所能地對許嬌好一點。

……

但好時光很快結束了。

徐漢開將自己的變態延伸到了動物的身上。

某天晚上,他打開陽台門,將許嬌的那隻小狗從樓上丟了下去,眼睜睜地看著那隻狗摔死在了路邊。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葉蓁去到許家時,目光都防備著徐漢開,可始終沒抓到他的罪-證,隻能儘量找借口將許嬌帶到自己的家裡去,防備對方再下毒手。

許母卻還被蒙在鼓裡。

她看著許嬌漸漸變好,又升起了繼續去上班的念頭,畢竟她有極強的事業心,而且從自己上一段的失敗婚姻中明白,女人隻有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才能保護住自己想保護的人。

而後。

許母複工的第一周——

葉蓁恰好去許家,聽見了門裡的一些小動靜,知道許家的隔音效果好,隻能不斷敲門,警告徐漢開,徐漢開顧忌鄰裡的關係,也還沒將許母的錢都騙走,自然偽裝的很好,開門將她請進去。

葉蓁警告他老實、安分,否則會將他做的事情昭告天下。

徐漢開驚慌之下,因為內心壓抑的變態方向,一不做二不休,被葉蓁的話語所刺激,便抬手去掐她,將她壓在窗邊,警告她老實點,葉蓁卻不願意被他所製,反手摸過窗邊一個空的陶盆,往他的頭上拍去,徐漢開痛怒之下,將她推了下去。

……

“小婊-子,今天喂你吃點什麼呢?恩?”

徐漢開心情很好地回屋換了一身衣服,將那些偷-情的證據統統丟進洗衣機裡,心情良好地走出來,用一貫的溫柔聲音,說著最惡毒的話。

許嬌慢慢地轉過身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