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歸正確,我還有個問題。”祝槐問,“埃文斯先生是怎麼變成那樣的?”
“他為了信仰獻祭了自己的肉|體和靈魂,”伊萊說,“死後也寄宿在畫裡,是一樓第二展廳裡的一幅。”
所以她害得韋恩·埃文斯先生有“家”回不成。
“……咳,其實還有一點。”
祝槐努力不笑出來,“第一次目睹‘他’的時候,你是在模仿我的反應吧?”
因為不知道人類會是怎樣的態度,就仿照身邊的對象來應對,原本是個很聰明的做法。
“可惜,”她收起笑意,“你選錯模仿對象了。”
“我也是不正常的。”
祝槐說:“貝蒂和艾德蒙,他們那才是常人該有的反應。”
SAN40,怎麼可能正常得起來嘛。
她在那時確認了他非人的身份。
伊萊徹底愣住了。
“我會找你單獨攤牌,”她道,“也是因為不想讓他們知道我這一麵。”
“……”
看那唏噓與欲言又止的神情,伊萊似乎誤解了她的意思,祝槐覺得很有趣。
某種意義上,這位脫胎於油畫的青年雖然在常識方麵欠缺了點,但在“朋友”的定義上居然意外地有人情味。
與他相比,她反而是更冷酷的那個。
……遊戲才剛開始,這不過是個新手副本。她可以突出,但不能太突出,能友好相處的“朋友”總比提防她的敵人更有用。
而她已經確信,她可以在這個“遊戲”裡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祝槐想起角色卡的介紹。
“來都來了,”她重新笑起來,“帶我去看看你吧,就當是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伊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轉身向前走去。
祝槐跟上,“在哪裡?”
“會議室。”他說。
居然算不上撒謊。
祝槐在他的指引下來到走廊最儘頭,推開厚重的雙開門,一個被層層保護得嚴嚴實實的方正包裹就擺在圓桌上。
畫中人親手拆開了一張又一張的隔離紙。
室內不知不覺地亮起來。
“他”是信徒借由黃衣之王的力量締造而出的,為了實現落魄畫家的夢想、為了傳播那位神明的福音而生。
身披襤褸長袍的黃衣之王,至高無上的無以名狀者,以黑星為標誌的深海星空之主——其名為哈斯塔。
祂往往為孤獨的狂人所信仰,藝術家們從祂所代表著的殘酷之美中汲取靈感,創作出種種謳歌虛無與絕望的作品。
所以,作為邪神造物的他,也自然有了感染現實的能力。
這間美術館由他的心思而變化,天花板以下仿佛漂浮著無數光點,瞬息黯淡又明亮。
手電筒已經派不上用場了,那些不斷明滅的光亮變幻色澤,足以照亮眼前,一見迷霧下的真容。
“……你覺得?”伊萊問。
聲音裡居然有點緊張。
“——不虛此行。”祝槐說。
被信仰迷了心智的韋恩·埃文斯,在臨終前回歸了浪漫主義的懷抱。
用筆細膩,色調柔和。金發青年的臉龐在層層塗抹下高傲精致,似在凝望遠方,祝槐懷疑韋恩巔峰期的作品都無出其右。
但就像他們先前看過的任何一幅畫,依然能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一種不應有的力量,並且,比其他的加起來都還強。
誰讓真人現在就在她旁邊站著呢。
“我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畫中人緩緩地說,“就是看到……”
他有些艱難地吐出那個字眼。
“……父親在進行最後的收尾。我無法理解,但我切身地感受到了他的狂熱,那就是構成我的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我行事的本能。”
祝槐問:“你一開始的打算是什麼?”
伊萊沉默片刻,誠實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把你們留下,”他說,“最起碼,讓你留在這裡。然後,來到這座美術館的其他人都可以成為我的養料。”
“但我現在感覺得到,我是留不下你的。”
祝槐稍一揚眉,沒有發表意見。
幸虧是會議室。
她沒怎麼費勁就在旁邊的櫃子裡找到了剪刀之類的工具,引來伊萊驚訝的目光,“你在做什麼?”
祝槐取出了自己的筆記本。
“我還在想我帶著這個占包乾嘛,”她笑道,“看來是正好。”
“雖說我們無法選擇自己最開始的出身——”
她說“我們”。
伊萊錯愕地意識到。
祝槐彎眼,工整地撕下了一張紙。
“但是,能決定我們要成為什麼人的,隻有我們自己。”
她一早就注意到角色卡的介紹有些曖昧,用詞是“家人”而非彆的,如果背景也像屬性和技能那樣貼近現實……
那她至少不可能父母雙全。
“我也像你一樣迷茫過,然後,我收到了這個。”
KP沒有阻止,看來猜的不錯。
她手指翻飛,手底下很快有了雛形。
“簡單是簡單了點……”祝槐起身,“但我是想也送給你的。”
她走過去,抬頭對上伊萊訝異的眼神,將一支小小的紙折風信子插進了他胸前的口袋。
“哪怕是從現在起。”
她說。
“隻要你願意,就可以是你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