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轉身, 雄赳赳氣昂昂出門,直奔太極宮。一進甘露殿,便見尹德妃也在, 頓時眼睛就亮了。他運氣不錯。嘖嘖嘖, 看來不止能生一個崽, 有望生一窩。
想著即將要做的事, 李承乾看向李淵與尹德妃的目光宛如看著兩個大財主,行禮問安都比往日恭敬了許多。
尹德妃從未見過李承乾對她有如此好臉色,眼神如此熱忱。她並不覺得高興,反而升起一股不安。
李淵可沒她想得多, 已然親昵招手:“怎麼這時候過來, 用膳了沒有?”
“吃過了。”
抱春遵照吩咐, 緊跟在側,仆從亦然, 這麼大的物件讓李淵想忽視都難, 驚訝道:“這是什麼?”
“獻給阿翁的。”
李承乾揮手, 讓抱春將東西擺在地上, 一一打開, 一副名家字畫,一個玉石擺件。
李淵笑問:“怎麼想起給阿翁送這些?”
“我不是經常給阿翁送東西嗎?”
李淵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這話沒錯。李承乾往日碰上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都想著他, 巴巴送過來,但多是吃食心意,少有這般貴重之物。
李承乾神神秘秘催促李淵:“阿翁快收起來,這可是我從阿耶庫房裡淘來的。阿耶摳死了,得他一件東西當真不容易。你趕緊藏好, 彆被他要回去了。
“他若是來要, 你一定彆給。我跟你說, 倘若是彆人,送出去的東西肯定不會再收回。可阿耶就不一定了。畢竟他那麼摳。我就沒見過比他還摳的人。”
李淵:???
尹德妃:???秦王……摳?
這是發生了什麼?
李淵疑惑不解,還沒開口,李承乾便滔滔不絕說起昨晚之事,並評價道:“阿耶這麼大了還跟我搶阿娘,明明是他自己不害臊,也好意思來說我。他總是這樣,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好霸道的。”
李淵表情閃過一瞬的尷尬,咳,這種兒子兒媳的閨房之樂大可不必跟他說。
尹德妃輕抿嘴唇,尷尬道:“秦王與王妃感情真好。”
李承乾毫無所覺,繼續控訴:“他搶不過就來賄賂我,賄賂就罷了,出手也不會大方點。他又不差錢。私庫東西那麼多,就肯給兩件。這都不是摳,這是摳的人神共憤。
“我跟青雀和麗質三個人呢,兩件讓我們怎麼分?不管怎樣都會有個人沒有。古人說了,不患寡而患不均。這不是故意挑撥我們兄妹感情嗎?所以我們商量了下,為了我們兄妹間的和諧,乾脆誰都不要了,全獻給阿翁,就當孝敬阿翁了。”
雖然是借花獻佛,李淵還是很高興。畢竟孫子孫女不要,沒說還給阿耶,或是直接送給阿娘,而是給了他。這說明什麼,說明孩子們把他想在前頭。
李淵輕笑,摸了摸李承乾的腦袋:“你們的心意阿翁收下了,東西你仍舊拿回去,阿翁再給你湊一件,這樣你們就夠分了,可好?”
李承乾眼睛亮起來:“真的嗎?”
李淵莞爾點頭,隨口吩咐內侍:“朕記得庫裡是不是有個跟這差不多的擺件?你去找管事的尋出來,送予中山王。”
李承乾抱住李淵胳膊:“阿翁真好,我最喜歡阿翁了。大氣咧,一點也不像阿耶,死摳死摳的。”
爺孫倆膩歪了一陣,等內侍將擺件送過來,李承乾哇哦一聲,“真的跟我這個差不多。好像啊。”
李淵點頭:“大約是出自同一批玉石,同一個工匠之手。”
李承乾眼珠骨碌碌一轉,指著小匣子道:“那這個是不是也有差不多的?”
李淵解釋:“這是王羲之的字帖,他存世的字帖雖不算多,王家後人手裡卻還是有一些的。宮中也有……”
突然一頓,轉向尹德妃:“朕記得之前那副去年還是前年賜給了你?”
尹德妃愣住,轉瞬反應過來,笑著回:“是在妾身這。”
李承乾兩隻眼睛光亮更甚,宛如星辰:“德妃能不能拿出來給我瞧瞧啊。”
尹德妃:?
“尹德妃不要這麼小氣嘛,我就是好奇想瞧瞧,我又不要你的。”
尹德妃:……你猜我信不信?你嘴裡說著不要,但“想要”兩個字幾乎已經刻在腦門上了。想要我的東西,還說我小氣!
咬牙切齒jpg。
李承乾的意圖明晃晃地,遮掩得十分失敗,或者說他壓根沒想做遮掩。
李淵輕笑出聲,尹德妃……尹德妃能怎麼辦!沒見聖人都在笑嗎?她暗自磨牙,心裡將李承乾罵了千百遍,麵上卻不得不表態:“說什麼瞧不瞧的。再珍貴也不過一副字帖,小郎君想要,我這便讓人取來送你。”
李承乾拍手叫好。
尹德妃:……剛才還說不要呢,這會兒應得這麼快,也不知道客氣一下!
李承乾:……客氣是什麼,可以吃嗎?
他還不忘豎起大拇指:“德妃真大氣咧,一點也不像我阿耶,死摳死摳的。”
李淵:……你這詞敢不敢改一改?
尹德妃笑得十分僵硬,李淵拍了拍她的手:“回頭朕補你一副。便是王羲之的難得,也還有其他書法大家。”
這話剛出口,轉頭就對上李承乾閃閃雙眸。他一個字都沒說,但李淵如何能不明白,很有些哭笑不得,隻得滿口應下:“你也有,都有。”
李承乾嗷嗷抱住李淵,什麼“阿翁世界第一棒”“阿翁是我見過的全天下最好的阿翁”等彩虹屁不要命的往外撒,順便又貶了李世民幾句,把後世“捧一踩一”的手段運用得淋漓儘致。
半個時辰後,李承乾走出甘露殿,身後多了好幾個匣子,心裡美滋滋,暗道自己可真有先見之明,多帶了兩個人入宮,不愁搬不動東西。啊哈哈哈。
行至宮門口,李承乾突然頓住,想了想,又轉道回去,前往東宮,讓人通稟,隻說自己要給李建成請安問好。
入內後又是一番熟悉的流程,先行禮,再寒暄,然後“送禮”,將同李淵的說辭複述一遍,重點在於“阿耶死摳,給的兩件東西我與弟弟妹妹不夠分,隻能轉送”。
李承道在一側嗤鼻:“這話你自己信嗎?你有好東西不送給阿翁,會送給我阿耶?說吧,你在搞什麼名堂,安的什麼心。”
李承乾蹙眉:“你這話就不對了。阿翁是我長輩,伯父難道就不是我長輩了?我給長輩問安送禮,有何不對?”
嗬嗬,李承道嗤聲更大了。
李承乾撇嘴:“我是覺得對不起伯父啦。”
李承道一頭霧水,李建成側目詢問。
李承乾歎氣:“我不是在水雲觀被人擄走了嗎?這本來是竇氏餘孽乾的,卻將太子伯父牽扯了進來,讓太子伯父受了好大的委屈。雖然這局麵不是我導致的,多多少少有幾分是因為我的原因,我心裡過意不去。”
又抬頭看向李建成:“伯父,我在這裡跟你道個歉,把這兩樣東西送予你做賠禮,你彆同我計較好不好?雖然這倆東西原本不是我的,是我阿耶的。但這不是我跟青雀麗質三人不夠分嗎?你就當是幫我們個忙,收了吧。彆嫌棄。”
李承道揚起笑臉,倨傲道:“算你有良心。你被擄本就不是我阿耶乾的,白白帶累我阿耶,確實是你不對。你……”
“承道!”
李建成厲聲嗬斥,李承道不甘不願,卻礙於父親威嚴閉了嘴。
李建成鬆了口氣,承道對此事知之不詳,又素來與李承乾有怨,自是樂得讓李承乾擔責
,借以懟他。但這話卻是不能傳出去的。這其中的關隘又哪裡是李承乾被擄那麼簡單。
他看向李承乾,小孩子的心思能有多細?也就騙騙李承道,他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企圖,尤其李承乾還明晃晃地把“我與弟妹三人不夠分”說了好幾遍。
東西他勢必不能要,要了豈非是認可承乾連累他?所以非但不能要,他還得做出長輩姿態來,哪怕隻是做給李淵看。
楊文乾的事,李淵雖看似對他輕輕揭過,但父子倆都知,二人已回不到從前。所以,往後行事,他隻能再三思量,更為謹慎。
好在不過一個物件,他並不在意,因此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道:“承乾說笑了,伯父並未受委屈,這一切都與承乾不相乾,承乾不必覺得過意不去。若說有愧,該是伯父有愧於你。被擄那幾日,承乾受苦了吧。伯父近日新得了個玉佛擺件,送給承乾壓壓驚。”
說完,招手就讓人去取。
李承道很不高興,明明是李承乾來送東西,怎麼阿耶還往外給的,這不是便宜李承乾嗎?他張嘴,剛要說話,便聽李承乾已道:“多謝太子伯父。太子伯父真好。大氣咧,比我阿耶強多了。我阿耶死摳死摳的。小氣鬼,守財奴。哪有太子伯父一半大方啊。比不得,比不得。”
李承道立時改了口,喜滋滋說:“那當然,我阿耶自是比你阿耶強。李承乾,你記住,這可是你親口承認的,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跟我比阿耶。”
李承乾隨意點頭:“對對,我親口承認的。”
李承道哼哼,心裡美美的,臉上越發倨傲。他贏了,贏了!贏李承乾了。
李建成揉了揉額角,再次感歎兩個孩子的差距,無奈歎息。待李承乾離開,他將李承道喚到身邊:“昨日布置的功課做完了?”
“做完了。”
“那便去看書。沒事多讀點事,你也不小了,彆一天到玩竟想著玩。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故事,你是聽過的。自己好好想想。”
李承道:???啥?怎麼就扯到黃鼠狼給雞拜年上頭去了。阿耶怎麼回事,剛剛不還跟他有說有笑嗎?怎麼喜怒不定呢!
李建成:……累覺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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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義宮。
李世民看著李承乾一匣一箱出門,自己也跟著出去辦事,午後回府就發現屋中多了好幾個匣子箱子,旁邊是興高采烈與長孫氏嘰嘰呱呱的李承乾,立時目瞪口呆:真生崽了?還生了一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