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 你撒謊!”
“你顛倒黑白!”
“誰欺負你了,分明是你欺負我們!”
“你不講道理,在阿翁麵前誣陷我們。你再敢亂講話, 我揍你哦!”
李承道幾人暴跳如雷,誰能接受明明是自己吃了癟,還被人倒打一耙?此刻, 在他們眼裡, 李承乾已經從可惡變成了無比可惡, 一個個雙目瞪圓, 咬牙切齒, 凶狠非常,抨擊回懟一句接著一句。
李承乾沒直接反駁, 往李淵懷裡一縮:“阿翁你看, 他們就是這麼欺負我的。”
委委屈屈, 抽抽搭搭, 小心翼翼瞄了眼李承道三人,接著道:“還說我欺負他們,我一個人怎麼欺負他們三個。”
不談李元亨李元方如何焦急, 李承道已經跳了起來:“李承乾, 你少惡人先告狀, 我們怎麼欺負你了!”
李承乾又往李淵往裡縮了縮, 目光偷偷瞄了李元方好幾次。李元方大叫:“你看我乾什麼?你這眼神什麼意思!”
李承乾扁扁嘴,泫然欲泣, 沉默不語。
然而此時無聲勝有聲,他的不回答比回答了效果更好。眼見李淵微微蹙眉,目光掃過,
“李承乾, 你是指我欺負你?”李元方猛然反應過來,走上前,一把將李承乾拽開,自己拉住李淵的手,氣勢洶洶,“阿耶,你彆信他。他裝的。”
李承乾腳下一個踉蹌,啪嘰,摔在地上,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嚎再次響起,一邊哭一邊還不忘指著李元方說:“九叔推我。阿翁,你看見了,他推我。他之前就這麼推我,把我推地上,八叔跟承道就在旁邊看著。他們欺負我,還不讓我說!”
李承道&李元亨:!!!
李元方睜大眼睛:“你胡說,我……”
“怎麼,你沒推我?”
李元方急得臉紅脖子粗:“我是推你了,可我……”
不等他說完,李承乾已道:“阿翁你看,他承認推我了。”
李元方:!!!
他是推了,可並沒有如何用力,欲要辯駁,剛張嘴,李承乾的哭嚎又一次響起,成功將他的聲音淹沒。
李淵看看左邊三人抱團,同仇敵愾,怒目而視的模樣;再見右邊李承乾坐在地上,身上灰撲撲全是塵土,眼淚不停地掉,慘慘兮兮可憐巴巴。
嘖,這對比太強烈了。李淵歎了一聲,不自覺將李承乾扶起來:“承乾莫哭了,九叔推你,是九叔不對。阿翁幫你說他。”
“阿耶,我沒有!我沒有。”
李元方越發委屈,哇一聲也哭出來。李元亨與李承道這倆同樣委屈的扁扁嘴,忍不住跟著哭。
一時間哭聲震天,此起彼伏。李淵隻覺得腦仁嗡嗡作響,額上青筋暴跳。
“彆哭了,都彆哭了。”
然而沒人理會,哭聲越來越大,李淵隻覺得腦袋都快炸了,咬牙大吼:“都給朕閉嘴!”
暴怒之下,哭聲頓停。幾人不自覺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覷著李淵盛怒的麵容,緊咬著唇不敢出聲。
李淵轉頭吩咐內侍宮婢:“也不看看什麼時辰,這個點小郎君們不需午歇嗎,竟縱著小郎君們在此胡鬨,還不送是哪位小郎君們回去歇著。一個個全是沒眼力見的,小郎君起爭執,也不知道勸著些,要你們何用。”
內侍宮婢:……
聖人你眼神沒問題吧。這個點午歇時辰早就過了,小郎君們是午睡起了後過來玩的啊。但這個事實有人敢提醒李淵嗎?不,他們不敢,唯有躬身應是,勸著小郎君將人哄走。
李元方等人不甘不願,奈何李淵發了脾氣,他們不敢造次,隻得跟著走,心裡想著,回頭就跟阿娘說,讓阿娘幫他討回公道。
李承乾可惡,可惡,太可惡了。天下間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人!
三個小魔頭離去,李淵鬆了口氣,忍不住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好在是分開了,他都可以想象,若還讓四人呆一起,局麵會是怎樣的雞飛狗跳。李淵不自覺揉了揉仿佛還有魔音環繞的耳朵,低頭就看到眼睛不安分地瞄來瞄去,偷偷看自己的李承乾。
李淵:……哦,忘了,還剩一個小魔頭呢。
就在李淵害怕他又開始釋放魔音的時候,李承乾沒哭,聳了聳鼻子,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阿翁不舒服嗎?”
李淵愣住。
“我看到阿翁揉額頭了,阿翁是不是被我們吵得頭疼?”
李承乾扁扁嘴,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聲音悶悶地,帶著哭腔,有幾分不情願,卻還是道:“阿翁,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以後不說九叔了。便是他推我,欺負我,我也不說他了。阿翁不要生氣,我不想阿翁頭疼。我……我去給八叔九叔賠罪認錯就是了。”
李淵心上仿佛被什麼擊了一下,瞬間軟化下來,再想到剛才那強烈的對比,想到其餘三人對李承乾的圍攻,不由地又軟了幾分。
要說李承乾欺負一個,他信。欺負三個,欺負得來嗎?自家兒孫自家知。這幾個孩子都是不肯吃虧的主。若他們仨被李承乾欺負了,他趕來的時候,看到的能是李承乾一個人鬼哭狼嚎,其餘人錯眼睜睜看著的場麵?況且李元方自己也承認他推了李承乾。
李承乾捏了捏李淵的手掌:“阿翁頭還疼嗎?我給阿翁按按。”
幾句話讓李淵心頭那點悶氣瞬間消散,麵上重新浮現笑容:“阿翁不疼了。”
“那就好。都怪我。其實……其實……嗯……”
李淵:?
李承乾小心覷了他一眼,低下頭:“其實我也有錯的。九叔推我,是因為我拆穿了他們的戲法,還說吳峰會隔空猜物,是因為有人跟他合謀。”
李淵更疑惑了,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又扯進來一個吳峰?
李承乾將事情緩緩道來,同一件事,就算不用春秋筆法,站在不同的角度述說,給人的印象也是不同的。
李淵靜靜聽著,總算明白了今日之事的來龍去脈,內心無語至極:就這?就為這?李淵不懂,很不懂,就這麼點事,至於鬨成這個樣子嗎?至於嗎!
不過想到吳峰,李淵低下頭:“承乾不信吳峰會隔空猜物?”
“當然不信,這不合常理啊。彆人放了什麼東西,他怎麼知道。更何況又沒規定放進去的物件範圍與種類。天下物件千千萬,這要能猜對,莫不是運氣好到爆?但這種靠運氣猜中的幾率有多少?不用想也知跟人串通的可能性更大。”
說到此,李承乾抿了抿唇,揣測著李元方與張婕妤在李淵心目中的地位,眼珠一轉,加了句:“當然也可能是他推測的。就跟當日在水雲觀他猜中我手心的棋子糖粒一樣。辦案不也是如此,從細微處找線索,然後進行推理嗎?”
夢裡推理探案類電視劇便是這麼拍的,很多橋段好神奇呢。
李淵一愣,眼光閃了閃,可不就是如此嗎?此事吳峰早跟他提過,是從李元方露出的破綻中猜出來的。人人都當是吳峰有神通,唯有承乾看到其中奧秘。
他想了想,又問:“紙人過江,燒灰拚字,承乾是怎麼知道的?”
李承乾抬頭,神色猶豫,支支吾吾:“我就是知道。”
李淵福靈心至,眸光閃動,蹲下神小聲問:“夢裡教的嗎?”
李承乾點點頭。
李淵心頭一顫,深吸了口氣:“那彆的呢?譬如他的種蓮術?”
李承乾搖頭。
李淵眸光閃動的更快了些,眼底情緒不明,似失望又似驚喜,還夾雜著幾分期待。
“阿翁不要怪我好不好?”
李淵:“嗯?阿翁為何要怪你?”
“我戳穿了八叔九叔和承道,讓他們很沒麵子,還說九叔跟張婕妤同吳峰串通。”
李淵失笑:“這不是承乾的錯,阿翁知道是他們先擠兌承乾的。至於串通,承乾也不過是合理懷疑而已。不管怎麼說,元方都不應該推你。”
李承乾滿意了,伸手抱住李淵的脖子:“阿翁真好。那阿翁可不可以再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吳峰那些把戲都是假的,就算有些我不清楚他怎麼做的,可絕對全是假的,阿翁不要相信他,把他趕走。”
李淵一頓:“承乾不喜歡他?”
“他裝神弄鬼,不是好人。我本來以為他隻是想撈點名聲,誰知道他所圖這麼大,居然借此進了太史局。”
李淵失笑:“阿翁讓他進太史局可不是因為他會戲法。”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什麼?雖然那些戲法讓他十分驚訝,可還有更重要的一部分是因為他的測算之能,因為他這兩三個月為人相麵無一不中的本事,因為他是智仁法師的弟子。
再有,那些戲法,即便有部分確實是戲法,但真的全是如此嗎?
李淵張張嘴又閉上,這些隱秘的心思,如何好同承乾一個小孩子提呢?更何況他還存著待吳峰考察期過去,讓其“看看”承乾的想法。
他輕輕拍了拍李承乾的頭:“承乾不喜歡不見他便是,不必在意,阿翁自有分寸。”
這就是一定要留下吳峰了。李承乾很不高興,卻也知道以目前李淵的態度是不會依他了,氣呼呼哼了哼。
瞧他這副模樣,李淵忍俊不禁,卻也沒把小孩子的置氣放在心上。是的,在他看來,這不過是李承乾的一點孩子氣。小孩子喜歡誰不喜歡誰,沒有理由,毫無道理,哪能當真事事依著他們的性子來。
但到底是自己重視疼愛的乖孫,李淵想了想,開口說:“承乾還缺什麼寶貝,或是有什麼想要的?告訴阿翁,阿翁都給你,當是為元方賠禮,如何?”
李承乾撇撇嘴,心下暗忖:阿翁就是這樣,總喜歡和稀泥,不去解決問題本身,而是用好處來搪塞。這樣也好。寶貝誰嫌多呢!
“多謝阿翁,阿翁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