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誌寧與孔穎達同時沉默:……他們是不是該慶幸自己隻是被推出來,沒有直接被扔?哦不,看大家的狼狽程度都差不多。他們就算隻是被推的也沒好到哪去。
孔穎達低頭看了看自己隻剩一隻鞋的雙腳,再看陸德明好歹鞋子完整,斂下眉宇,看來還是自己慘一點。
陸德明心念微轉:“這事不對勁。”
何止不對勁,簡直太不對勁了。到得此時,幾人哪裡還看不出來,這些人就是針對他們,嫌棄他們,厭惡他們。可為什麼會這樣呢?
三人對視,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今日之事需好好查查,仔細查查,務必先弄清楚原委。
道彆過後,各自回家,於誌寧來到內院,想吃個飯墊墊肚子,他實在餓得慌,卻發現桌案之上唯有一碟醃菜。
他滿臉困惑看向夫人:“今日府中廚房未做菜食?”
於夫人淡淡瞄了他一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要做,也得有食材才行。”
於誌寧:???
沒食材?他們家已經窮得買不起菜了嗎?他們於家世代為官,勳貴出身,又非貧苦之戶,怎麼可能!夫人,你在開什麼玩笑呢。
“有銀錢買也得彆人願意賣。”
於誌寧一頓,恍然想起今日坊市的場景,莫非……
於夫人又道:“如今長安城內的菜農佃農,還有誰願意賣東西給我們?不隻如此,坊間那些做生意的,不論是食肆酒肆,還是布莊繡坊,又有誰願意給我們一個好臉色看。
“郎君素日隻管朝堂不理俗物,怕是到現在還不知道吧。如今除了我們自家的產業或是與我們相熟的人家,其他人……”
於夫人一聲嗤笑:“郎君將就著吃吧,明日我看能不能借旁人的名義買些東西,不過此法到底治標不治本,不是長久之計。百姓也不全是愚民,多來幾回,總有人發現我們冒名購買之事,那時這法子恐怕就不好使了。”
“怎麼會!他們的東西賣誰不是賣,我們又不少一文錢,為何偏不賣我們?”於誌寧十分震驚也非常不解。
於夫人哦了一聲:“倒也不隻我們,陸家與孔家也一樣。”
於誌寧睜大眼睛:“為何?”
於夫人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為何為何,你倒好意思問。你自己瞅瞅,你、陸德明、孔穎達,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太子的老師,事情還不明白嗎!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沒數!”
她撩開衣擺坐下來,看向於誌寧:“我是真想問問你,你腦子是不是有坑。以如今太子的功績、民心與威望,皇室子孫誰人能及,你說他德不配位?你說他不堪為太子?那你覺得誰能做!你想讓聖人換誰!於誌寧,我怎麼從前沒發現你這麼能耐呢!”
於誌寧驚愕萬分:“我說太子德不配位?我要換太子?我何時說過這話!”
於夫人冷哼:“若不然呢?現今坊間都在傳。說你與陸德明孔穎達對太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總說太子這不好那不好,對太子諸多不滿。你有沒有?”
於誌寧啞然,他真沒有說太子德不配位,也沒想過要換太子。但是……但是……
於夫人歎氣:“於誌寧,你要不要睜開眼睛看看世界,出門問問,隨便逮個人問問,看他覺得太子好不好?西瓜辣椒,腐竹豆皮,筒車水車,土豆紅薯,哪樣不是太子的功勞。這樣的太子尤覺不好,那你覺得如何才算好?
“你可知如今天下百姓對聖人對太子對朝廷有多擁戴?尤其是長安的百姓。前陣子太子昏迷,多少人為他心焦,多少人為他祈福,你是看不到嗎?
“現在讓他們得知太子病倒是因為你們,你覺得他們會怎麼想?他們心裡怎會沒氣。未曾堵在家門口,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你就該偷著樂了。”
於誌寧雙目瞪圓:什麼玩意,太子前陣子昏迷不醒是因為他們?
他咬咬牙,問道:“除了這些,坊間還傳什麼?”
於夫人橫了他一眼:“這還不夠,你還想傳出什麼?太子說了,他既當不得這個太子,不當也罷。到時候求聖人給他一塊封地,他就藩去,去封地研究農事。
“這兩年太子弄出多少東西,雖說都會推廣全國,但長安到底占了首利。長安百姓皆是得利者。更彆提眼下紅薯才剛剛收成,百姓正自高興之際。此刻猛然得知太子當不得太子了,還要離開長安,往後這些東西再不是長安的榮耀,你覺得他們會願意?”
正說著,忽然瞥見門口的於立正與於慎言。
於夫人瞬間閉了嘴,慢慢恢複和顏悅色,招手將兩人叫進來:“怎麼這個時辰過來,先生的課業學完了?”
於立正搖頭:“先生說明日會親自向父親請辭,他教不得我們了。”
於誌寧訝異:“怎麼突然請辭,可是先生家中有事?”
於立正看著他,神色猶豫。
於夫人猜出幾分:“先生不願教?”
於慎言抿唇:“先生說父親連太子都教的,我們自然用不著他來教。還說……還說……”
他偷偷瞄了於誌寧一眼,聲音減弱了兩分:“說他恥於父親為伍。”
於誌寧:!!!
於慎言揪著於夫人的衣角,鼻子一酸,悶悶道:“阿娘,如今小夥伴們也都不理我與阿兄了。他們問我,父親在家是如何教導我與阿兄的。問我與阿兄每日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身邊仆從婢女幾何,平日可會玩樂。接著又問及父親。
“他們說,父親既自己吃用精細,閒暇之餘也多有玩樂,喜好不少;同時也許我們吃用精細,許我們閒暇之餘自主嬉戲,有所愛好,為何偏偏不許太子如此。他們說父親是不是在針對太子。故意挑刺。”
針對太子。故意挑刺……
這罪名不可謂不重,於誌寧麵色煞白,身子一晃,癱倒在地。
於立正與於慎言都有些懵。於夫人看了於誌寧一眼,心疼地一手牽起於立正一手牽起於慎言:“走吧,阿娘去與你們先生說。”
母子三人走出去,於立正於慎言很是不安,頻頻回望:“阿娘,父親……父親沒事吧?”
“他能有什麼事,摔一跤而已,還是摔在軟墊上,能怎麼著!”
“那我們不管他了嗎?”
“管他作甚。如今府中孤立無援,事情一大堆,何處不需我來處理,這都是誰鬨的。讓他一個人呆著,好好想想。我看他就是好日子過膩了,純屬閒的。”
於夫人氣怒難當,心氣十分不平。府中麻煩一大堆,讓她焦頭爛額也就罷了。她最不能忍受的是還牽連到孩子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頓覺心臟抽痛。她不好過,憑什麼惹出這一切亂子的“罪魁禍首”能好過?於誌寧這死腦筋,合該治治他。
於誌寧呢?
言說太子德不配位,意欲請聖人改立太子,致使太子重病昏迷,針對太子、故意挑刺……
等等言語一遍遍在其耳畔回響,於誌寧臉色寸寸發白,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