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誰?阿母早年也曾被父親放在心上過的。如今我們前來大唐為質,父親還要靠我們來為他做事,多少會給阿母點顏麵。
“她們是擔心父親對阿母舊情複燃,也怕我們一旦成功,得了勢會翻出當年的舊賬。當年她們誣陷阿母,誣陷外祖,使得外祖一家全部覆滅。她們怎麼能容忍我們出頭?”
高寶珠雙拳篡緊:“所以她們想除掉阿母,除去隱患?”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高寶珍握住高寶珠因擔憂與憤怒而不斷顫抖的雙手:“彆怕。阿母已經被救下了,我的人也想辦法來到阿母身邊,阿母沒事。父親還需要利用阿母來控製我們,如今既已被他察覺端倪,便不會再讓阿母出事。我們可隻有阿母這一個軟肋呢。他怎麼能失去?”
高寶珠眸光閃過:“父親知道……”
“不知道。她們找了替罪羊。”
高寶珍神色平靜,對這個結果一點不意外。高寶珠瞬間回神。是啊,她在期待什麼。期待那個男人會一查到底,會替阿母做主為她平冤嗎?
嗤,不會的。彆說那個男人沒有心,情愛於他太過稀薄。就算他真的徹查發現真相又如何?他會為了阿母去責怪王後,甚至為此牽連世子嗎?
當年說阿母謀害王嗣便是王後設計,而外祖家的罪名也是王後一族編織。
高寶珠偏頭,心頭一陣冰冷:“幸虧阿姐當年在國內留了一手,否則隻怕阿母被人欺負死了我們姐妹還被蒙在鼓裡,傻傻給人當棋子。隻是阿母早年為了護著我們本就傷了身子,再遭此難,怕是……”
高寶珍也不瞞她:“阿母底子損毀,雖然救回來,但壽數也不久了。差不多也就半年。”
高寶珠臉色大白。
“寶珠,我們身在大唐,彆說半年,便是一年,我們也回不去。我們可能連阿母最後一麵都見不到。除非……”高寶珍狠狠咬牙,“阿姐不想阿母孤零零地走,不想見惡人逍遙,亦不想滿心怨憤無處發泄。阿姐不認命,阿姐想賭一把。”
賭一把?高寶珠不明所以。
高寶珍沒有明說,而是看向燈光投射在門扉上的身影。高寶珠知道那是林溪。這樣的距離,她們姐妹說話聲音雖不大,卻也是能夠聽到一二的。但高寶珍防著其他人,卻沒有防林溪。因為比起她們從高句麗帶來的那些人,林溪更可靠一些。
林溪是唐人。當年她們入京為質,在來的路上遇上林溪。
林溪是個苦命人。她原本家中也算小富,是獨女。因為無嗣,父親過繼了族中一個孩子,充當林溪的兄長。想著如此一來林家有後,林溪也有人可以依靠。嗣兄最初對林溪很好,父母很滿意。可隨著父母接連去勢,嗣兄接管林家所有產業,對林溪的態度每況愈下。
嗣兄不但借著“生恩”將親生父母接過來,還一再偏幫原來的兄弟姐妹,儼然忘了自己已經過繼,拿著林家的錢財一味貼補。林溪自然惱怒,與嗣兄爭執過兩回。嗣兄懷恨在心,轉身給她尋了門婚事,把她嫁出去。
夫家選得也很討巧,明麵上看也算門當戶對,旁人挑不出錯,卻誰知是個在房事上時行時不行的。不行的時候居多。因著這點,性情十分暴戾,尋常在外還會遮掩。一旦床上越不行越折騰人。怕林溪說出來,還把她軟禁起來。
嗣兄明知這點,卻全作不知。這種態度越發讓夫家毫無顧忌。
她們見到林溪之時,林溪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她是費了許多工夫,裝了一年的乖巧才讓夫君放鬆警惕,尋到機會逃出來的。後麵還有夫家與嗣兄派來的人在追。她拚著最後一絲機會冒死闖進她們的隊伍。
後來她們救林溪出火坑,幫她報複了夫家與嗣兄,可彼時家產已經被嗣兄一大家子揮霍得差不多了。林溪萬念俱灰,甘願為奴為婢報她們的救命之恩,自此跟隨她們一同來到長安。
高寶珍神色閃了閃:“寶珠,你覺得倘若當初林溪父母不曾過繼嗣子,而是好好教導林溪,替她打點人脈關係,為她鋪路,讓她掌管林家,承接門戶,結果會如何?”
高寶珠愣住,細細想著,覺得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會比現在差。現在是林溪幸運撞上了她們,而她們也願意出手。倘若那日林溪沒有遇上願意救助她的人呢?被抓回去很可能被活活打死。就算當時沒死,早晚也會折磨死。
高寶珍又道:“同在長安數年,你覺得金德曼如何?新羅王年紀大了,身體不比當年,若我所料不錯,今年金德曼會回國,新羅會派新的質子過來。金德曼回去,很快就會繼位。到時候,她就是新羅的女王,坐擁整個新羅。”
說到此,高寶珍眼中迸發出絲絲亮光。
又是林溪又是金德曼,高寶珠怎還會不明白高寶珍的意圖:“阿姐是想效仿金德曼?”
“新羅可以有女王,我高句麗為何不能有?寶珠,我們曆經多少苦難,你還沒看清楚嗎?權勢隻有掌握在自己手裡才最可靠。誰有都不如自己有。金德曼若不是女王,你覺得她會如何?而倘若她是女王,又會如何?”
不是女王。公主的命運是可以被王操控的。而做了女王,她不但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還能操控彆人的命運。
高寶珠眸中閃過憧憬:“阿姐想投誠大唐,讓大唐助我們?”
高寶珍一嗤:“我的傻妹妹,你怎麼想得如此簡單。大唐助金德曼,不必耗費任何心力,隻需擺出個支持其上位的姿態就可以。你覺得這是因為什麼?”
高寶珠並非蠢笨之人,這點她還是清楚的:“因為新羅王無男嗣,本就在培養金德曼繼位。新羅國內有新羅王為其鋪路,金德曼有一批追隨者。即便不靠大唐,金德曼也能上位。得大唐支持,不過是讓自己的上位之路更順利些,更能輕易壓住某些宵小的反對之聲而已。”
“不錯,她不是必須依靠大唐,隻是大唐的支持能夠讓她以最小的代價得償所願。那你覺得我們呢?”
高寶珠啞然。她們與金德曼的情況截然不同。她們除了一大堆的阻力,似乎什麼都沒有。即便阿姐在國內留了些人手與布置也少得可憐,起不了多大作用。
高寶珍一歎:“寶珠,扶持金德曼,大唐隻需要付出一個態度。但扶持我們,他們需要付出的太多了。而且他們完全可以用五分代價在王室血脈中選個聽話的男嗣,為何要花十分代價選我們?
“寶珠,你要知道,大唐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倘若他們當真答應援助我們,必然是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你覺得這個利益是什麼?到時候隻怕高句麗便不是屬國,而是屬地了。如此,我們上位又有何用?更何況……”
高寶珍稍頓,眸光閃爍一瞬,接著說:“我不願成為大唐的傀儡,不願付出全部隻為大唐做嫁衣裳。所以,我們得靠自己。”
高寶珠看著她:“阿姐是有計劃了嗎?”
“差不多吧。”高寶珍嘴角勾起。
高寶珠不解:“差不多?”
“寶珠,我們要想成功,第一步必須帶著大功回國。除此之外,我們還要有自己的殺手鐧。阿姐需要先確定一件事。隻有確定了這件事,我們才能實施計劃,才能有所為。否則,一切都將成空。”
當然高寶珍非是無的放矢,事情雖然未完全確定,但她已然有八成把握。
殺手鐧,關鍵。高寶珠約莫猜到了些,張著嘴還沒說出口,高寶珍已然察覺:“我的寶珠真聰明。所以,寶珠,李承乾那邊,你隨心就好,不必為難自己。不需要了。”
不必為難自己。
高寶珠心頭一動,阿姐說了這麼多。她知道阿姐想賭一把,是因為阿母,因為自己,也是因為她。
高寶珠伸出手,緊緊抱住高寶珍:“阿姐,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你不想做棋子,我也不想。那我們就賭一把,做執棋人!”
高寶珍笑起來:“好,我們來做執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