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卻已緩過勁,站起身走到草堆旁邊。蘭姑的人還算謹慎,火已經沒了,但因為剛滅,空氣中還有煙霧繚繞。楊安想了想,重新撿來乾草細枝,再次點火,儘量控製火勢,隻留零星火點,唯餘煙霧上升。
“小郎君這是……”
“做成他們沒有撲滅乾淨的樣子,不過也不能存留太久,不然他們還是會察覺,會返回來再撲一次,那時自然會發現我們的手段,猜到我們的蹤跡。
“所以我堆的乾草細枝不多,還是在水邊。等把這點東西燒儘也就沒了。他們隻會以為是剛才的煙霧剩餘。我想讓煙霧存留時間門稍微長點。哪怕隻長一會兒,也能多一分希望。”
提紅不解。楊安卻沒時間門多解釋,又問:“上遊下遊都有他們的人,甚至滿山都有他們的人在搜,你覺得我們該往哪裡去?”
提紅臉色微沉。是啊,他們能去哪?
楊安一歎,指向來時路:“若說還有哪裡是暫時安全的,唯有這。他們一路從此而來,這邊已經全部搜索過。”
搜索過便不會再搜,至少暫時不會再搜。至於後麵他們沒找到人,進行二次搜查,那也是後麵的事了。這中間門的時間門差,足夠他們想辦法。
於是二人一邊往回走,一邊思索對策。然而變故再次出現。沒走出多遠,蘭姑便帶著人現身,擋住他們的去路。
蘭姑冷冷掃視他二人,見他們渾身濕透,瞬間門明白了關鍵,冷嗤:“還挺聰明。我就說今日之事怎麼這麼奇怪呢。幸虧主公同我說,你或許已經知道了真相,讓我看緊了。你房間門持續一刻鐘沒有動靜傳出,我便進屋查看。隨後一路牽著狗帶人搜山追尋。
“差點被你們騙了。好在我往下遊找了一段就覺得事情不對。從你們逃走到我來追,這中間門的時間門不長,你們兩個對周邊都不熟悉,按理絕不會這麼快逃出我們的掌控。一定有什麼我忽略了的地方,因而及時帶人返回來,果然堵到了你。”
蘭姑看向楊安,目光銳利:“放心,主公交待,事成之前不會動你。你是自己跟我回去,還是我來動手。”
楊安麵色鐵青,默然不語。蘭姑給的兩個選擇,他一個都不想選。
提紅擋在他身前,護犢子的目光恨不能殺死蘭姑。
蘭姑冷嘲:“怎麼,你們兩個手無寸鐵之人,莫非以為還能從我們手上逃脫嗎?”
提紅怒目:“我就是拚了命也不會讓你傷害小郎君的。”
楊安按住她,將她推到一邊,直視蘭姑:“你說事成之前不會動我?因為你們留著我還有用,是嗎?讓我猜猜,是因為李恪,還是因為我娘?或者都是?”
蘭姑挑眉:“是又如何?你有的選嗎?”
楊安輕笑,沒有回答她的話,拉起提紅轉身就跑。
既然暫時不會動他,那他怕個屁啊!
“抓住他們。”蘭姑大怒,“小郎君怕是想錯了。主公說不會動你,這個動是指殺。”
也就是說,不代表不能傷害。
楊安一路狂奔,無動於衷。那又如何?他再也不要做囚徒。比起傷害,他更怕回到那個宅子裡,被困一生。哦,不,不會有一生。她說的是事成之前。也就是說事成之後,楊侑沒打算讓他活。而倘若事敗,那就更不可能留他性命了。
既然早晚都是死,他又有何懼。
楊安奮力疾馳,可到底年少,楊侑允他讀書識字,卻不曾教他習武。他的體力本就比不得蘭姑這些會功夫的人,更加之自出宅子後一直在奔跑,中間門還躲在水裡許久,已然體力不支,提紅亦是如此。
追兵越來越近。蘭姑輕蔑一笑,撿起一塊石頭仍向前方,擊中提紅左肩。提紅悶哼一聲,摔在地上。而楊安也因為一路拉著提紅的手也被帶倒。
兩人爬起來想要再跑,可哪裡來得及,蘭姑的身影已至眼前,這回不是堵住去路,而是從四麵八方將他們團團圍住。
蘭姑慢慢走近:“小郎君,主公應該告訴過你,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
楊安警鈴大作。代價……代價……
他忽然想起,年歲還小的時候,他並不是天天被關在院子裡,偶爾也是可以出去玩玩的。但必須得楊侑允許,也必須有人跟隨,而且不能走遠,隻能在家周圍。
那時他們還不住在這裡。那天他在家門口踢毽子,聽聞前麵有雜耍吆喝,就求跟在身邊的小廝帶他去看。按照楊侑的規矩,這是不被允許的,因為雜耍之地已經超出了他劃定的活動範圍。
但那小廝是個好人,並不知道他的身世,隻以為他是主公親子,覺得主公過於嚴苛,見他可憐,又想著就是出巷子口的地方並不遠,且他一再懇求並承諾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來。於是小廝滿足了他。
可就是這一眼雜耍,讓小廝送了命。
楊侑知道後,沒有罵他沒有打他,隻冷冷看著他說“任性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然後讓人把小廝帶過來,按在椅子上,當著他的麵活活打死。
他就這樣看著板子一次次落下,看著小廝被堵著嘴喊都喊不出來隻能嘶啞悶哼,看著他嘴裡的那塊布染成紅色,鮮血一點點往外流,然後看著他失去生機。
往事回現,楊安倒吸一口涼氣,立時明白了蘭姑的意思。果然,蘭姑朝身邊人使了個眼色。身邊人抽出佩刀,朝提紅砍來。
他們是暫時不能殺楊安,卻並非不能殺提紅。
楊安及時出手,縱身上前抓住提紅滾落在地,刀刃擦著楊安的臂膀而過。提紅大驚:“小郎君!小郎君何苦呢。提紅的命不值錢,不值當你這麼做。”
楊安不言不語。
身邊人的大刀再來。然而這次楊安早有預料,搶先抓起一塊瓷片抵在自己脖頸:“住手。你們若要殺她,我就自儘。”
那瓷片是經過處理的,前端十分尖利,確實能痛快要人性命。
蘭姑臉色陰沉:“你以為這樣便能救她?主公雖說暫時不殺你,可沒說非常時刻也不行。左右你死在江都,長安也不知道。我們仍舊可以假裝你還活著。”
楊安輕笑:“如果能這樣,你們早就做了,不會留下我這個隱患。你們沒這麼做必定有理由。我娘不蠢,不論你們是想讓她為你們所用,還是讓她閉嘴不要揭發你們,在不確定我還活著之前,她都不會如你們所願,對嗎?
“還有李恪。他是我娘帶大的,對我娘的感情不一般吧。不然他也不會特意讓提紅來照顧我。你們顧忌李恪,便不能讓我死。尤其你們舉事在即,肯定不希望在這個關頭節外生枝。”
蘭姑臉色又沉了兩分。確實此時不宜節外生枝。即便她有九分把握能處理妥當,也擔心那一分的意外。沒有什麼比主公的大業更重要。
見她神色鬆動,楊安又道:“放過提紅,我們跟你回去,今日之事咱們揭過。你們該怎麼辦還怎麼辦,如何?”
當今天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切仍按計劃進行,倒也不是不行。
蘭姑思量了片刻,正要開口答應,提紅已悄然挪到她身邊,左手環住她,右手握著另一塊尖利瓷片抵在她的喉頭。
瓷片是他們早前準備的,用摔碎的瓷碗打磨而成。蘭姑等人不許他們有利器,但他們不能沒有反擊的東西,這是他們能接觸的唯一可用的物件。
蘭姑瞬間門反應過來。楊安用自己的性命要挾,是為救提紅,更是為給提紅創造機會。他作勢自儘,她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楊安吸引過去,誰還會注意提紅?
提紅輕斥:“都退開,放小郎君走,否則,我宰了她。這瓷片可鋒利得很,我勸你們不要小瞧了它。”
蘭姑一張臉黑得能滴出水:“我的命算什麼。你們想用此舉達到目的,怕是打錯了算盤。再有,真當我是這麼好劫持的嗎?”
她麵色一肅,袖中匕首滑落手中,反手插進提紅腹部。身邊人同時動作,朝楊安抓去,誓要將他死死按住。
就在此時,一支羽箭淩空而來,正中離楊安最近之人。緊接著第二支,第三支。一連五支,例無虛發,瞬間門五人倒地。
蘭姑麵色大變:“什麼人!”
一組衛隊自林中走出,為首之人正是裴行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