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七年三月, 聖人下令攜後妃群臣赴驪山狩獵。高句麗與居唐的兩位質女寶珍公主與寶珠公主暗中密謀,忽然發難,圍攻行刺, 幸得聖人與太子警覺,親率衛隊將之剿滅。
計劃失敗, 高句麗參與之人或被俘或被殺,而高寶珍與高寶珠兩位公主氣焰仍然囂張,不見半分悔意。
此事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廟堂市井義憤填膺,紛紛譴責高句麗此等毀壞兩國邦交之舉。聖人大怒,當即下旨調集萬軍, 由太子親領, 前往邊境。
三月底,太子率軍出發。四月到達。而此時,新羅公主金德曼已經返回本國,舉新羅全國之力,配合大唐前後夾擊, 高句麗捉襟見肘,陷入維穀。
僅僅一個半月, 這場戰事便已唐軍的全麵勝利而告終。
李承乾騎馬入城,薛禮自前方走來,草草行禮後稟報:“太子殿下,高句麗王都已經拿下, 宮廷全在我軍掌控之中,高句麗王室還未死的也已全部看押。”
李承乾嘴角一勾:“好!薛禮,你這回可是立下大功了, 等回京我便為你向阿耶請功。”
薛禮並不矯情,真誠謝過後又說:“也是太子殿下領導有方。”
兩人你來我往,商業互吹了一會兒後,李承乾問道:“城中情況如何?”
這問的自然不是王室貴族,而是平民百姓。
“國亡城破,恐慌在所難免。臣已按照殿下吩咐,傳令下去,所有人不得擾民傷民,不得對城內百姓燒殺搶奪。也差遣譯語官在城中安撫,承諾國之戰事不禍及平民。”
李承乾點頭:“如此甚好。若發現有人將拳腳刀兵施加於百姓,即刻按軍法處置。當然這是指無故殺傷百姓者,倘若是百姓不服挑釁動亂在先,自是以我們將士的安危為重。”
“是。”
李承乾嘴角一勾,輕輕拉了拉韁繩:“現在,咱們先去高句麗王宮瞧瞧。”
這瞧的自然不是王宮,而是王室那群階下囚。
二人繼續前行,沒多久便見裴行儉策馬而來,神色尤為嚴肅,眉目間是極力掩飾卻仍舊清晰可見的憤恨與怒火。
李承乾蹙眉:“發生何事?”
“發現……發現……”裴行儉張張嘴又閉上:“怕是需得你自己親眼去看看。”
李承乾:???
有什麼是不能直接說的,倒是少見裴行儉這般模樣。李承乾有些好奇,心裡也更加狐疑,卻沒有多問,跟著裴行儉前往,走了約莫兩刻鐘,但見前方一座“巍峨”建築,李承乾心頭一滯,臉色瞬間垮下來。
他終於知道裴行儉為何麵色難看,為何欲言又止,為何慍怒難掩。因為這是一座京觀。
所謂京觀。京,謂高丘也;觀,闕型也。戰捷陳屍,而築京觀,以為藏屍之地。
說白了,這就是聚集敵屍,封土而成的高塚,甚至土壁上麵的每一寸都可見外露的骨骼與頭顱,觸目驚心。
李承乾心裡沉重萬分,好似有萬股雷鳴,雙拳不自覺收緊,渾身顫抖不止。
裴行儉言道:“當年隋煬帝率百萬大軍征討高句麗,那些將士大多死在異鄉。我問過了,這處京觀便是那年築成。”
李承乾不言不語,裴行儉不說,他也猜到了。除了楊廣的百萬大軍,還有誰!眼前累累白骨壘加而成的京觀,體積碩大,高聳如雲,足可見其數目之多。這麼多的“敵屍”,除了楊廣當年的大軍還有誰!
楊廣作孽,將士橫死,高句麗便用這些“戰果”築就自己的京觀,是揚威,是震懾,亦是炫耀。甚至高句麗以此為榮,以此為傲。可這對大唐,對中原來說卻是莫大的悲哀與恥辱。
閉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雙手指甲在掌心劃出血痕才強忍著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有當場暴走。
偏偏此時,有馬匹疾馳而來,薛禮雙目望去,認出那是看押高句麗王室人員中的一個,心中微凜,思量著莫不是王室那些人耍什麼幺蛾子?
念頭剛起,那人已至眼前,但見他下馬跪拜:“殿下,高句麗王高建武在王宮大鬨,強烈請求麵見殿下。”
“強烈請求麵見?”李承乾倏然睜眼,眸光忽明忽暗。
稟報之人敏銳察覺他的不悅,將頭低了兩分:“殿下之前令我們用最快的速度攻占王庭,言明若遇王室抵擋,可不必留手。因此我們進去之時殺了些人,其中包括高句麗王的親弟弟高大陽以及其叔伯子侄。
“約莫是至親的鮮血讓高句麗王並一眾幸存者心驚了,擔憂我們也會這般對待他們。自被看押後,他們就一直在竊竊私語,說些什麼,聲音弱小,屬下又不懂高句麗語,並不太清楚,但看他們的神情態度,大概是想給自己謀一條生路。”
生路?
李承乾鼻尖冷嗤,自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帶他過來!”
“是。”
下令完畢,李承乾坐在馬上,一動不動,閉目不語。身邊其他人亦不敢出聲,他們與李承乾一樣,看著眼前“雄偉無比”的京觀,震撼驚懼,胸膛內宛如有一團火在燃燒。
不知過了多久,高建武被押過來。
李承乾緩緩轉過身子,居高臨下:“你要見我?”
“是。”高建武未曾跪拜,卻也恭恭敬敬躬身行禮,“參見大唐太子殿下。”
“有何事,說吧。”
高建武剛張嘴,還沒開口,就見李承乾朝譯語官使了個顏色,譯語官立時搶先:“太子不喜歡廢話,直入正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