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九年六月。青州博昌縣。
李承乾吃著碗裡的酸菜魚, 輕笑道:“聽聞此地食肆能吃到長安醉仙樓的味道,我還當是吹噓呢,今兒一嘗, 確實是醉仙樓的味道, 竟分毫不差。”
說到最後四個字,李承乾眼中閃過幾分好奇。
抱春亦是如此:“若說厲害的廚子憑借自己的經驗與味覺自醉仙樓的菜品上嘗出些許門道,自己仿製出來,從前也有過。但味道即便再相似也總歸不會如此雷同。”
她將目光重新落在菜肴上:“這裡頭必然有原因。”
李承乾微微頷首, 正巧前去打探消息的梁武回來。梁武是他的東宮宿衛之一。
這是他的“傳統”,每到一地,都會派人先將此地民情了解清楚。若遇清正好官,他會記在心裡,傳信京師, 在李世民麵前給他記一份政績。若遇貪官汙吏,就彆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身為太子,既是微服,那麼除遊山玩水外,總要乾點事的。
李承乾指了指餐桌對麵:“坐下邊吃邊說, 不著急。”
與太子同席, 最初梁武誠惶誠恐, 但跟隨太子微服近兩年, 日夜與太子在一起,深知太子性情,並不在意這些小節, 倒也大大方方行禮落座了。
“屬下查到此地明府姓駱,名喚駱履元。”
“駱履元?”李承乾想到這裡的菜品味道,“他與醉仙樓的老板駱履平可有什麼關係?”
“有的, 二人乃是同族,關係還較為親近。兩人父親分屬堂兄弟。駱老板父親早逝,最初那幾年,他由寡母撫養,多靠族中幫襯。
“駱履元的父親早年與他父親關係好,時常在他寡母外出之際,借各種由頭將他接到家中照顧,還資助他讀書。後來他隨寡母遠嫁,與本家來往不如以前便利,卻也一直有書信往來,沒有斷了聯係。
“駱履元三年前上京趕考,一應事宜都是駱老板安排,住在駱老板家中。後來他考中明經科,補缺委派到博昌縣做縣令。”
李承乾了然:“怪不得這裡的菜色與醉仙樓一般無二。這莫不是駱履元家眷開的?”
“不是,是縣衙開的。從店鋪選址到鋪麵布置等都是走的公賬。食肆主廚是當地人。駱履元用自己的體己送他去醉仙樓學藝,學成後回來食肆接管後廚。
“食肆中的一應夥計也是雇傭的縣內貧困之家,每日所需食材亦是縣內貧戶供給。如此也算另一種形式的幫扶。食肆所獲收益五成用於縣學,五成存於縣衙,以備縣內水渠道路等各色建設所需。”
李承乾眉眼帶笑:“倒是挺有想法。”
“據說這是駱老板與駱履元共同想出來的主意,也是從殿下身上得來的靈感。”
李承乾側目:“哦?”
“殿下主張各地縣學開荒,劃分一定數額的田畝納入旗下,令縣學學子參與種植,收成所得用於縣學。
“此法一是為了讓學子懂得農事之技,理解民生之苦;二是為了讓他們強健體魄;三便是為了讓縣學能儘量自給自足,減輕朝廷與當地府衙的負擔。
“所以駱老板與駱履元也算是效仿的殿下。”
即便是效仿,能舉一反三,利用自身優勢想出這樣的招數也十分難得。
“這麼看來駱履元在此地倒是有些作為的。”
梁武點頭:“是。屬下在坊間混了大半日,聽到的皆是對駱明府的讚揚之言。觀坊間各處形態也可知此地百姓生活不錯,即便算不得多富裕,至少溫飽不愁。”
李承乾讚同:“昨夜我們進城之時,城內還有不少人走動,形容不見急切亦無恐慌。可見城內夜間治安尚可。”
一個地方的民生實情如何,並不僅僅存在於百姓口中,還存在於方方麵麵,許許多多的細節之處。這些都是能用眼睛看到,用心感受到的。
抱春詢問:“殿下可要去見見這位駱明府?”
“他既做得好,就不必了。”李承乾站起身,“我們走吧,去下個縣城。”
一行人付賬離開,走出城外就見綿延不斷的麥田,金燦燦地,微風徐來,陣陣飄香。遠處田地間還有許多人影攢動,動作不算嫻熟,卻乾得十分賣力,穿著簡便,不太像尋常農戶。
李承乾微有訝異。
梁武解釋道:“該是駱明府與縣學教諭帶著諸學子。如今正是小麥豐收之際。殿下提倡勞逸結合,鼓勵學子多參與農事。我們走過那麼多地方,有陽奉陰違的,也有積極落實的。駱明府算是這裡麵做得最上心的那部分。
“坊間百姓說每回縣學開展的農事活動,駱明府都是親自帶隊,從未缺席。每回地裡做活也是勤勤懇懇,不曾懈怠半分,絕無作態之意。”
李承乾點點頭,看著眼前的情景,心裡很高興卻仍舊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前行一段後是條小道。一個七八歲的小童趕著一群大鵝自對麵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