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滿腔熱情的李倓就覺得仿佛有一桶冰水直接兜頭而下。
什麼偶像, 什麼劍舞都不翼而飛,滿腦子都是:日,BOSS來屠新手村了。
隻是轉念一想,對於如今的大唐而言, 安祿山最多也就算是個精英怪,還沒成長為BOSS。
唯一比較心酸地大概就是隻有他還是個未滿級的新號。
李倓僵坐在那裡, 腦子裡過著有的沒的, 而在場的其他人大概也隻有楊貴妃跟李倓的心情有些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李倓更多的是慌張,而楊貴妃則是憤怒。
當初安祿山對她多麼奉承, 她就對安祿山多麼喜愛,甚至還影響到了聖人。
結果這雜胡轉身就要清君側, 若不是安祿山,她又如何會被置於死地?
如果說李倓是她的一個小仇人,那麼在安祿山麵前, 李倓根本就不算什麼。
畢竟安祿山才是她心心念念都想弄死的那個人。
平複了慌張心情的李倓很快也想到了在這一點, 他抬頭看了一眼楊貴妃, 正巧碰到楊貴妃的目光。
那一瞬間原本互相提防的兩個人忽然福至心靈, 互相甩了個眼色達成了默契。
李倓跟楊貴妃達成共識之後, 一轉頭發現大殿之中已經沒有了李白的身影。
他連忙起身也打算先告退,畢竟安祿山入朝算是述職,李隆基帶著楊貴妃召見沒問題, 畢竟楊貴妃雖然沒有皇後之名也有皇後之實。
但他就不一樣了, 他到現在除了一個爵位之外什麼都沒有!
結果還沒等李倓開口, 那邊李隆基已經開口說道:“召範陽節度使。”
李倓:?????
我呢?這是把我當成透明人了嗎?
李倓隻好說道:“聖人既有正事要談, 臣先行告退。”
誰知道李隆基直接說道:“三郎且留下。”
李倓一臉懵逼,他留下乾什麼?這時候他才想起來,李隆基特地把他喊進宮肯定不僅僅是為了評詩吧?
他有些忐忑不安地留了下來,說實話他一點也不想見安祿山,更不想知道李隆基跟安祿山會說什麼。
而且最坑爹的是史官也來了!
史官是專職記錄皇帝的起居生活,當然皇帝生活再怎麼透明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讓史官跟著。
如果是剛登基控製能力弱一點的皇帝可能還會有史官直言進諫,然而到了李隆基這個地步,也沒哪個史官敢反抗。
於是李隆基尋歡作樂的時候,一般是沒有史官相隨,李倓之前也就沒見過。
如今安祿山入朝是正事,雖然隻是一次普通覲見,但李倓還是決定閉嘴安靜圍觀。
李倓坐在那裡一直看著門外,說實話他對於安祿山的形象還是很好奇的,畢竟曆史上對他可以說是眾說紛紜,在遊戲裡的形象也更趨近於曆史上的形象。
過不多時,他就看到漸漸有人影靠近蓬萊殿,最前麵的是引路的小常侍,後麵跟著一個比常侍高出一個頭的人,想來就是安祿山。
因為距離較遠,李倓隻能看一個大致,此時的安祿山身著紫色大科綾羅官服,腰係十三銙金玉帶,上懸金魚袋。
很標準的二品大員打扮,而安祿山本人身形也十分高大,等他走近之後,李倓便發現此人隻是健壯,還算不上肥胖。
而讓人印象很深刻的是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明亮銳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曆史的緣故,李倓看著安祿山言行舉止就覺得此人野心勃勃,不是甘為人下之人。
在觀察安祿山的過程中,李倓又看了看楊貴妃,不出意外的發現楊貴妃的表情有些僵硬。
一時之間李倓還真擔心楊貴妃會暴露,當然楊貴妃暴露不暴露下場怎麼樣,他還不太關心,他更擔心的是萬一楊貴妃暴露了,把他拖下水怎麼辦?
他一時之間也想不起原著之中楊貴妃見到安祿山是什麼樣子,想要從係統裡麵看,又擔心會被發現。
不過就在他擔心的時候,發現楊貴妃臉上僵硬儘去,整個人又恢複了原本的從容,隻有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安祿山。
楊貴妃再一次見到安祿山,心頭的確是憤怒的,憤怒到恨不得當即拔劍將此獠千刀萬剮都不解心頭之恨!
隻是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畢竟之前她也想過,跟安祿山的見麵肯定無法避免,她不能一見麵就出事情,就算她當堂殺了安祿山又怎麼樣?
那豈不是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安祿山那是當朝二品大員,她呢?不過是個寵妃,在觸及到政治方麵的事情的時候,她就是頭一個可以被犧牲的。
屆時被問罪,就算李隆基心有不舍,也不會為了保她而與大臣離心離德。
隻可惜上一世她一直以為李隆基會護著她,結果直到臨死之前,才明白李隆基再看重她也重不過這個江山。
李倓見楊貴妃言笑晏晏,仿佛從未曾與安祿山有性命之仇,不由得默默將楊貴妃的危險等級提升了一個級彆。
此時李倓才有心情去聽李隆基和安祿山之間的談話。
安祿山此時剛剛大禮參拜完畢,抬頭看著李隆基說道:“多日不見,聖人清減不少,還請聖人保重呀。”
李隆基看著微笑:“阿犖山也黑瘦不少,範陽那邊可是十分辛苦?”
安祿山立刻說道:“臣為聖人儘忠,不敢言辛苦而字。”
李隆基問道:“幽州如今可好?”
安祿山十分明白李隆基想要問的是什麼,便說道:“奚和契丹的首領如今已經對我大唐心悅誠服,不敢有二心,隻是這兩個部落內部太過複雜,頗有主弱臣強之意,還需多加防備。”
李倓在一旁聽著不由得感慨,安祿山能夠混到今天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瞧瞧這話說的多有水平,他所任的範陽節度使本來就是為了壓製奚和契丹而成立,如果說奚和契丹還是不服大唐管教,那麼就說明他這個範陽節度使失責。
但是如果說奚和契丹已經徹底臣服大唐,那麼他這個範陽節度使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人家都投降內附了就不需要你來壓製了啊。
而如今安祿山說的十分明白,奚和契丹兩個部落頭領是願意臣服的,可是他們手下有人不願意,而這些手下都很強,所以還是要監視。
隻不過安祿山所言李隆基也不是一點也不知道,他選擇相信是因為這兩個部落的確是上任了兩個新的部族首領,還都很年輕。
跟安祿山所說的話倒是有些相通。
李隆基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對這兩個部落多加監視便是。”
安祿山立刻拱手:“臣責無旁貸。”
李隆基又問道:“聽聞去年營州鬨蝗蟲,是你招來群鳥食蟲,可有此事?”
安祿山立刻說道:“確有此事,去歲營州蟲食禾苗,營州上下想儘辦法都未能阻止,臣無奈之下隻得焚香祝天,若臣操心不正,事君不忠,願使蟲食臣心;如不服神靈,願蟲散去,祝天完畢之後,便有群鳥從被飛來,食蟲立儘。”
李隆基聽後不由得龍心大悅:“果然如此?”
安祿山躬身說道:“臣不敢欺瞞聖人,若有不實之言,天降神罰!”
安祿山說完這句話之後,李倓反射性的抬頭望天,而後反應過來,發誓這種事情……大概率是不會應驗的。
更何況就算降了神罰,安祿山在大殿之內,就憑他這舌燦如花的本事,說不定黑的就說成了白的。
好在大殿之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安祿山身上,沒有人看到李倓不合時宜之舉。
哦,或許也不應該說是所有人,至少楊貴妃的一半注意力就分在了李倓身上。
當她看到李倓抬頭看天,然後又有些怏怏的低下頭之後,不由得抿嘴而笑。
李隆基聽了安祿山的話更加開心:“阿犖山果然是有能為之人。”
安祿山趁機便說道:“如此,臣想以此事上奏本,請宣付史館。”
李隆基立刻便同意說道:“可!”
李倓微微歎了口氣,這件事情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角度,他看到的是安祿山裝神弄鬼,而李隆基看到的恐怕就是臣下忠心為國,或者說是忠心為他。
他需要更多這樣忠心的臣子,這才是李隆基同意此事宣付史館的原因。
李倓覺得,就李隆基跟安祿山如此簡短的對話,他已經有點摸到了李隆基的脈絡,也可以說是上了一節課。
安祿山大喜,拜謝李隆基之後又說道:“臣此次入朝,也為聖人和娘子帶了些許禮物,還請聖人娘子莫要嫌棄寒酸。”
入朝的大臣給皇帝帶禮物到了如今也算得上是一種常態,李隆基也不客氣:“阿犖山一向細心,所選之物皆合我意。”
安祿山便讓一旁的小常侍去將他的東西帶進來。
安祿山這次入宮帶來的東西並不是很多,抬進來的也就幾個箱子,其中送給李隆基的是各種上好的靈芝人參。
李倓看到安祿山獻寶,就覺得這次留下來也算是開眼界了,畢竟那麼大棵的野生靈芝和野生人參真的十分罕見。
安祿山還趁機說道:“此二物已有千年生命,據說隻差一步便能成就妖仙,此物說不定真有靈性,它們乃是我自幽州出發前一日忽而出現在門前。後來便聽說近日聖人身體不適,想來是上天將此物借臣手獻於聖人,這一次倒是臣借花獻佛了。”
李隆基聽聞之後不由得龍顏大悅,這種上天想要讓他長壽,讓他做皇帝的話給哪個皇帝都愛聽,更何況這兩樣東西也真的是十分珍貴。
安祿山獻完靈芝人參之後,又捧出一尊白玉雕觀音像。
李倓對玉了解不多,但是從這玉雕的通透程度和溫潤程度來看,這尊觀音像怕也是稀世珍寶。
安祿山親自捧著觀音像小心翼翼走到楊貴妃身邊說道:“此乃送子觀音,是在一座廟裡供奉已久的觀音像,據說十分靈驗,臣便將觀音像請來,獻於娘子。”
上一世的時候,楊貴妃見到觀音像十分開心,聽聞送子觀音十分靈驗更是心中充滿期盼。
無論她心裡有什麼想法,想要個兒子是真的,不管將來如何,有一個兒子至少能保證她就算失寵也能平安活下去。
然而直到死,她未曾失寵也未曾有子。
如今又見到這尊觀音像,她隻想將砸了它!
隻可惜她心裡再厭煩,也隻能臉上掛著驚喜地笑容說道:“果真如此?瑩兒,快快將這觀音像供奉在小佛堂裡。”
她身邊名為瑩兒的宮女立刻走上前來說道:“是。”而後接了佛像小心翼翼離去。
李倓以為安祿山的禮物送的差不多,沒想到他又拿出一個外表十分精美的錯金螺鈿漆盒,那木盒十分之大,看上去也頗為沉重的樣子,那兩個抬著的常侍看起來頗為用力。
漆盒放下之後,李倓才看到那漆盒之上刻畫著的是嫦娥奔月的圖案,其中嫦娥彩繪細致豔麗,周身雲彩介以金絲所成,嫦娥身周的其他星辰布景都以螺鈿鑲嵌而成,月亮更是使用了一顆巨大的夜明珠來代替。
隻看這個漆盒就已經價值連城,不知道這裡麵放著的東西又該是何等珍貴。
李倓一邊覺得開眼界,一邊心中發酸。
之前他知道郡王的食邑和俸祿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有錢了,畢竟他的實封在郡王之中算是多的。
然而比起安祿山這等封疆大吏,他手上那點錢還真是不夠看。
安祿山將漆盒打開之後,裡麵的東西露出了真容——那居然是一架瑤箏。
瑤箏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所做,通體呈現一種白中透著淡藍的顏色,琴頭雕刻成了朱雀形狀,朱雀的眼睛鑲嵌以紅寶石,身上羽毛以金絲勾勒,琴身之上隱隱可見螺鈿鑲嵌而成的羽毛形狀。
安祿山這一次沒有再介紹什麼,隻是簡單說道:“此箏名為引鵲。”
實際上也不用他介紹,從漆盒到箏,都顯示出了此物不俗。
李倓看得十分感慨,覺得拿自己那點錢跟安祿山比,真是不自量力,彆說是他,就連他爹都未必有安祿山有錢,李紹還是太子呢!
就在李倓感慨的時候,忽然聽聞李隆基笑道:“這倒是正好了,三郎,來看看,喜不喜歡?”
一直在旁邊當背景板忽然被點名的李倓:?????
此時安祿山才仿佛看到李倓一般,問道:“恕臣無禮,不知殿下是……?”
還未等李倓說話,楊貴妃便說道:“這位是東宮三郎,聖人親封建寧王。”
安祿山簡單的對著李倓行了禮,李倓自然是要回禮的,他微笑說道:“久聞安節度使乃是人中呂布,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一旁的楊貴妃聽了之後,差點沒有笑出聲——李隆基和安祿山都以為李倓是在誇獎,說安祿山英武有力,然而隻有楊貴妃知道李倓是在暗諷安祿山不忠不義。
李隆基沒有給李倓和安祿山更多對話機會,隻是招手說道:“正好三郎手中瑤箏平庸,這一架就給三郎吧。”
這句話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倓連忙說道:“此乃範陽節度使獻於聖人之物,臣受之有愧。”
李隆基說道:“娘子更喜琵琶,這瑤箏自然適合你。”
安祿山心中詫異,他從未聽說過李倓,就連京中好友也未曾提醒他,證明之前李倓的確是籍籍無名,可現在看來聖人對這位建寧王真是喜愛有加,否則怎麼會將這種稀世之寶賞賜給他?
安祿山心中轉著八十個念頭,嘴上卻說道:“寶劍贈君子,此物雖貴重,但也要歸於有緣人之手飛,方不埋沒,聖人既然贈與殿下,殿下自然就是引鵲的有緣人。”
李倓見李隆基似乎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便低頭謝恩,心裡總覺得有點奇怪。
安祿山將珍貴的東西獻上之後,眼看夕陽西斜,李隆基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疲憊,便說道:“時辰不早,臣便不打擾聖人與娘子休息,臣告退。”
李倓聽到安祿山要告退心裡頓時鬆了口氣,安祿山再不走他也不能走啊,眼看宮門都要關了。
東宮雖然說是大明宮的一部分,但實際上跟大明宮還是隔著好幾道宮牆的,他要先出了大明宮才能轉頭回東宮。
再晚一點說不定就進不去東宮了,更有甚者彆說進不去東宮,甚至連大明宮恐怕都不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