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2 / 2)

他迎上去問道:“怎麼?祭酒還是覺得我們在胡鬨嗎?”

李倓低聲說道:“祭酒和博士們心中有數,隻不過這件事情國子監立場有點微妙,畢竟不歸國子監管,也不好直接質問吏部,所以祭酒和博士們也覺得十分棘手。”

姚衛聽了之後反而精神一振,他們不怕事情艱難,就怕師長都不理解他們的想法。

隻要有師長支持,他們就什麼都不怕!

姚衛直接說道:“讓祭酒和諸位博士不必發愁,我們這就去吏部要一個解釋,若是要不到解釋,那我們就去丹鳳門前靜坐,就不信得不到一個公道!”

李倓看著他,隻覺得這傻孩子天真單純的可愛,如果按照他說的這麼做,到最後也隻是他們這些學子疲於示威,而真正涉及到的那些人根本不會受到任何衝擊。

更甚至可能他們還沒到丹鳳門就已經被疏散,運氣好,金吾衛們會比較禮貌,運氣不好,那麼死傷都可能有。

畢竟國子監裡的學子並不是人人都是高官貴族的後代,還有許多平民家庭出身,但是學習天分十分優秀的。

李倓按住他的肩膀說道:“你們先不要激動,祭酒他們還沒有商量出更好的方案,畢竟若是直接去找吏部,吏部有了準備,你們到時候一點證據都拿不到該怎麼辦?”

姚衛有些稀奇:“這還要什麼證據呢?張奭本人就是證據啊!其他人實在不信的話,考就行了啊,反正其他人是能考過的,隻有他……大概會被刷下去。”

李倓一想的確是這麼回事,便說道:“這件事情最好要讓聖人知道,有人居然公器私用,拿國之重器去討好他人,實在是太過囂張,若此事不能讓聖人知道的話,恐怕聖人永遠都想不到會有人這麼做。”

姚衛有些擔心:“這……真的可以嗎?還會不會影響到殿下?”

李倓搖頭:“不會有太大問題,倒是你們,怕是要辛苦一下,我去跟聖人說,聖人必定會派人核實,到時候隻有發現大家在靜坐,才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姚衛一聽立刻說道:“隻是坐著,這個簡單,在哪裡坐不是做呢?殿下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拖您後腿。”

李倓頗有些哭笑不得:“恩,既然如此我就走了。”

眼見穩住了國子監的學子,李倓總算是鬆了口氣,他本來不想阻攔,結果忽然想起李俶還在吏部打工。

他不知道這件事情跟李俶有沒有關係,是不是李俶也默許發生這種事,但真鬨大李俶怕是得不了好。

還是穩一穩吧,真是便宜吏部那群屍位素餐的官員了!

他轉頭看向朱邪狸,朱邪狸主動說道:“我在這裡等你。”

李倓頗覺不好意思說道:“等晚上你放課時候我來找你,到時候我們好好談談,正巧我那裡還有好酒。”

朱邪狸心中苦笑,表麵上卻說道:“喝酒就算了,對你身體不好。”

李倓見他似乎沒有太過生氣的樣子,終於是放下心來說道:“恩,那到時再說,我先入宮了。”

朱邪狸應道:“好。”

李倓走了之後,姚衛看到朱邪狸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就退了好幾步。

朱邪狸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就回到了國子學的教室。

他並不需要去靜坐抗議,畢竟這件事情跟他也沒關係,他雖然將來身上一定會有職位,但他的職位應該都是虛銜,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協助大唐管理好自己的部族子民。

所以他聽到這件事情也不會產生太大的情緒波動,而他的同窗之中,連個能夠調動他情緒的都沒有,他似乎也沒過想過要融入這個集體。

以前的時候,他雖然也冷漠,但好歹還有一個李倓,現在李倓也離開了國子學。

如果他真的跟其他人一樣,聽到這件事情就憤憤不平,並且還和其他學子一樣靜坐抗議,人們隻會覺得他可能有什麼目的接近這裡。

隻不過當朱邪狸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教室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一些自我懷疑。

他忍不住拿出了香囊,平複心情之後,他忽然有些感激姚衛的出現。

否則說不定他就一時衝動之下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

現在仔細想想,若是李倓真的明白了他的心意,無論是拒絕也好接受也罷,都不可能直接跑這裡來問,畢竟當時還有那麼多同窗在場。

這樣一想,朱邪狸心裡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遺憾。

而被遺憾的對象如今正在因為彈錯了幾個音而被李隆基發現。

李隆基顯然十分疑惑:“今日三十一郎為何心不在焉?”

李倓立刻低頭認錯,卻沒有說為什麼。

倒是楊貴妃一貫善解人意,開口說道:“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來跟阿爹阿娘說,自有我們為你做主。”

李倓默默在心裡給楊貴妃點了個讚,這種關鍵時刻有人幫忙吹枕邊風的感覺不要太好!

李隆基也跟著點頭應道:“正是,到底發生何事?”

李倓遲疑說道:“也沒什麼,隻是對銓選有些疑惑。”

楊貴妃本來還想幫個忙,畢竟現在李倓的麻煩基本就等同於她的麻煩,然而聽到銓選兩個字她就決定閉嘴——她彆的地方不聰明,但有一條底線一直守著那就是不乾政。

畢竟經曆過大周朝,李隆基十分防備後宮乾政。

李隆基聽了倒是有些意外:“銓選怎麼了?”

李倓抬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銓選是為國家選材,難道不應該是選下筆成章或長於吏道之人嗎?”

李隆基也有些奇怪:“自然是如此,為何有此一問?”

李倓直接點名:“可是這一次銓選榜首,文不成武不就,張榜之時國子監群議沸騰,不知吏部如今銓選是何標準。”

李隆基聽了之後頓時皺眉:“居然有這等謬事?”

李隆基對李倓還是信任的,但他也沒有聽信李倓片麵之言,而是喊來高力士去國子監看看情況。

高力士聽完李隆基的吩咐之後,忍不住看了一眼李倓,然後跟李倓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李倓頓時就明白高力士其實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隻不過不知道是礙於立場還是彆的什麼,並沒有跟李隆基說。

高力士去了之後,李隆基繼續詢問李倓有關銓選的事情。

李倓把握著尺度,沒有趁機黑張奭,將他說的一文不值,但也儘力實事求是,無論如何聽上去是沒有什麼偏向性,仿佛真的是知道了這麼一個消息,所以有些疑惑罷了。

問答之間,高力士迅速回來並且帶來了王祭酒。

李倓一看到王祭酒來了,就知道事情穩了。

而王祭酒也是十分震驚,他們知道李倓進宮會說這件事情,然而李隆基多麼寵信張倚他們是知道的,所以之前也並沒有抱希望。

真沒想到李倓效率這麼高,高力士居然親自來查證。

李隆基見高力士帶著王祭酒過來還有些意外,高力士立刻說道:“回稟聖人,臣到國子監之時,國子監學子正於祭酒值房門前靜坐,臣恐不能詳述,便將王祭酒一同帶來麵聖。”

李隆基是有經驗的皇帝,一聽國子監學子在那裡靜坐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事情,不由得嚴肅下來問道:“王選,發生何事?”

李倓站在一旁十分慚愧,直到現在他才知道王祭酒的名字。

王祭酒聽了之後立刻跪地請罪,然後說了學子不滿銓選結果之事。

李隆基一聽乾脆說道:“李林甫呢?讓他過來!”

李倓一聽心裡咯噔一聲,怎麼又跟李林甫有關係了?

王祭酒此時也爬起來站在李倓身邊,低聲說道:“殿下無需擔心,此事與李相乾係不大。”

李倓轉頭看向他,王祭酒偷偷看了一眼上麵小聲說道:“李相將吏部的事情都交給了侍郎宋瑤和苗晉卿,這次主持銓選的也是他們。”

於是李倓瞬間明白,現在的吏部尚書是李林甫在兼職。

李林甫來的很快,不管他在彆的官員麵前如何囂張跋扈,他始終記得自己需要抱誰的大腿,所以麵對李隆基的時候就各種謙虛謹慎。

雖然王祭酒說這件事情與李林甫關係不大,但李林甫聽到之後第一時間就是請罪,當然罪名是自己不該將這麼重要的事情放給兩位侍郎去做。

李隆基當然不會在意這些,畢竟李林甫身上兼職眾多,要做的事情自然也多。

緊接著李林甫就說道:“臣的確不知入等者成績如何,既然如此多學子不滿,聖人不妨再讓吏部考校一番。”

李倓一看李隆基有意思要同意,剛想要說話,那邊高力士便說道:“同樣的考官,同樣的考生,同樣的地點,唯一不同的就是題目,臣覺得到最後說不定結果還是一樣。”

李隆基一聽乾脆說道:“宣他們上殿考試!”

於是話還沒出口的李倓又退了回去。

隻不過宣人考試的話,就不適合在蓬萊殿,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又轉移到了紫宸殿。

吏部侍郎宋瑤和苗晉卿來的時候,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緊張,而讓人意外的是禦史中丞張倚居然也跟了過來。

當然用他的話說就是:“身為禦史中丞,遇到此等不平之事未能告知聖人乃是失職,但因尚未有明確結果,所以臣便鬥膽前來觀摩。”

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李倓卻覺得他過來隻是想要給吏部兩位侍郎施壓。

隻不過等那些入等學子都戰戰兢兢站在大殿上之後,李倓隻覺得眼前一黑,這幾個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特麼是關係戶,國子學成績最差的幾個全都在這了。

這銓選是有毒嗎?吏部是不是瘋了?哪怕為了襯托張奭也不能這樣啊。

然而更悲劇的就是哪怕吏部這一次選出來的人全都不怎麼樣,張奭在裡麵還是最差的一個,沒有之一。

宋瑤和苗晉卿此時已經知道此事不能善了,那麼就隻能在欺君和得罪張倚之間選擇一個,然而隻要有腦子的人就知道選哪個。

於是兩個人迅速出好了試題,然後呈給李隆基看。

李隆基看過之後原本不是特彆滿意,他覺得做這些題有些太簡單,然而一想到這些學子也不算很大,便勉強同意了。

於是銓選的學子們感受了一下殿試的氛圍,一個個精神緊張,原本會的題目都要不會了,更不要說張奭這種本來就什麼都不會的人。

到最後這些學子全答完的隻有兩個人,而剩下的大多隻是答了一半。

至於張奭……不好意思,這位他交了白卷。

李倓看到的時候險些笑出聲,看了一眼張倚的臉色,發現張倚臉也黑了,而張奭則滿臉脹紅站在了一邊。

李隆基對於這個結果簡直不敢置信,直接將那些卷子往禦案上一拍說道:“這就是你們選出來的人?”

宋瑤和苗晉卿直接跪地請罪,王祭酒開口說道:“聖人,這些學子麵聖緊張,答題自然發揮不出水準,也是正常,隻是……張奭這個銓選榜首卻一個字都沒答出來,怕是真的肚中無墨。”

張倚聽了之後臉色更黑,王祭酒就差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兒子太蠢,什麼都不會,不配當榜首。

雖然知道事實如此,然而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張倚怎麼會承認?

他陰惻惻說道:“這麼多學子答成這樣,王祭酒可以說他們肚中無墨,然而這些肚中無墨之學子已經是國子監中的佼佼者,那麼其他學子什麼水平可想而知,我倒是想要問問王祭酒,國子監如今到底是如何教學,為何將這些天之驕子教成如此模樣?”

李倓隻覺得大開眼界,禦史就是不一般啊,這三言兩語就將整個國子監拉下了水。

王祭酒頓時氣得滿麵通紅,卻還是保持理智冷冷說道:“我國子監學生為大唐翹楚,張禦史如此說難不成是想指責所有學子都不學無術嗎?”

李倓在一旁聽的有些著急,王祭酒可能是太長時間沒在朝上打過嘴炮了,這應對能力不行啊。

張倚拱手對李隆基說道:“臣疑國子監諸博士教學有誤,還請聖人徹查。”

他倒是聰明,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國子監博士的學識不夠,隻是說他們不會教書。

李倓忍不住開口說道:“且慢。”

眾人目光瞬間轉移到李倓身上,張倚也跟著皺眉,不知道這位一直充當背景板的寧王怎麼突然站了出來。

李倓走出來說道:“張禦史看到這些學子答的題就全麵否定國子監學子,身為朝廷大臣又是禦史,這種沒有證據的話不能隨意亂說吧?”

張倚昂首說道:“我為禦史中丞,自然要將不平之事上報天聽,更何況這麼多學子都是證據,又哪裡來的沒有證據一說?”

李倓點頭說道:“好,這樣也不用查,我就是國子學的學生,今天我也來跟諸位同窗一起答題便是,我的成績不算好,在國子學也不過中上,今天也是時候讓聖人和諸位見識一下認真學習的國子學學子的真正實力。”

張倚頓時一懵,沒想到李倓居然會這麼說,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李倓甚至還加了一句:“哦,對了,時政之類我們這一班尚未開講,不如就先考基礎知識。”

一旁的張奭忍不住問了句:“若你答不上來如何?”

李倓冷冷看向他:“我以親王之位相抵,若我答不上來,便自請降位,若你們答不上來,你們……這裡的所有學子,都終生不得出仕,如何?敢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