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1 / 2)

李倓聽完之後第一反應是不信:“舞弊?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舞弊在各朝各代都是非常嚴重的事故,一旦被發現, 那從上到下恐怕要引起官場大地震的。

唯一不太一樣的就是現在的製度是處於一種承前啟後的模式, 推選跟科舉並行。

剛剛姚衛所說的銓選就是推選製度,從適合做官的貴族子弟和有功名但不打算參與秋闈的人之中選出有能力的人來補官。

姚衛見到李倓不信, 頗有些憤憤不平:“我們一開始也不相信, 然而吏部銓選出了名單, 你知道第一是誰嗎?居然是張奭!這還說沒有舞弊?”

張奭?李倓回想了一下之後, 整個人都有點不好。

這個人是國子學諸多學子之中學渣中的學渣, 國子學的學子不學無術的人有很多, 然而再不學無術多少還是會有一點文化底子,畢竟每天混跡在文化人中間,耳濡目染也能學會一些。

然而張奭就是那個奇葩, 他就是能做到比文盲好不了多少, 據說當初還嫌棄自己的名字難寫。

這樣一個國子學中倒數第一的人, 跑去參加銓選, 過了都屬於大家心知肚明是在作弊。

實際上如果張奭是銓選最後一名, 或許大家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 誰讓他爹是張倚呢?

張倚如今是禦史中丞,也是李隆基非常寵信的一位臣子。

結果也就是因為張倚有寵,所以吏部才敢明目張膽的把張奭給排到第一吧?

隻可惜這一下子就捅了馬蜂窩,銓選是按照排名給官的,這是關乎前程的大事情。

更何況每次參加銓選的達官貴族子弟也不少, 張奭的爹厲害, 還有比他厲害的呢?

李倓聽了之後也有些生氣:“吏部是怎麼做事的?”

姚衛仿佛瞬間找到了靠山一樣, 十分有底氣,立刻說道:“是啊,吏部這次就是舞弊,這種事情怎麼能忍?現在國子監的學子們都打算聯名上書,殿下……”

朱邪狸忍不下去伸手將李倓往身邊一拉,冷著臉說道:“這是你們的事情,與阿恬何關?”

姚衛聽了之後愣了一下,他想了想才轉過彎來,李倓有了字,他的字是恬和。

然而聽到朱邪狸這麼親密的喊李倓,他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但是主人都不在意,他好像也沒什麼立場說。

對於朱邪狸的話,他有一萬個理由反駁,畢竟李倓現在有了正經官職,自然能夠就此事發表意見,他甚至能夠上疏!

而且李倓每天都能夠麵聖,這是誰都有的待遇嗎?

這是他們國子學學子認識的人之中,距離聖人最近的,好不容易見到了,不找他找誰?

可是姚衛不敢說,他生怕朱邪狸會覺得他們是在利用李倓,畢竟這件事情跟李倓也的確沒什麼關係。

姚衛委委屈屈地看一眼李倓看一眼朱邪狸,一旁的朱邪狸臉一黑,隻覺姚衛的眼神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他的手都已經蠢蠢欲動放在了腰間的佩刀上——嗯,彆人進國子學都不能佩刀,但是他能,誰讓人家是少數民族呢?

要尊重民族信仰和習慣啊。

李倓跟朱邪狸認識了這麼久,基本上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對方心情不太好,連忙攔住他說道:“等等等等……這件事情我是一定要管的,畢竟鬨太大到時候丟的也是朝廷的臉麵,如果能在事件發酵之前按下去總是好的。”

他說完這句話,就看到朱邪狸依舊悶悶不樂,這時候他想到朱邪狸剛剛大概是想要跟他說什麼的。

可能是想要吐露一下心聲吧,畢竟有些心事一直悶在心裡,沒有一個能夠傾訴的人也是很難受。

李倓一想還是挺遺憾的,好不容易有機會聽聽朱邪狸的心事,然而舞弊這件事情實在是有點嚴重。

他倒是可以先聽,然後再去看那邊到了什麼地步,畢竟一時半會舞弊案也不會出什麼結果。

可是傾聽他人心事需要百分百的沉浸和耐心,需要動腦子在對方需要的時候安慰,不適合有急事的時候做。

他隻好拍了拍朱邪狸的肩膀說道:“你的事情我們等等,找一天好好聊聊,現在先去王祭酒那裡看一看吧,彆讓他們鬨出大事情來。”

朱邪狸能夠對姚衛生氣,能夠給彆人冷臉,然而卻無法反對李倓的意見,哪怕他知道失去這一次的機會之後,他可能就沒有那個勇氣說出口。

他點頭說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上了頭的學子有的時候也是不講理的。”

李倓頓時鬆了口氣,轉頭對姚衛說道:“走吧,去看看。”

一旁的姚衛看的眼睛都要直了,剛剛他讓李倓去的時候,朱邪狸那個表情仿佛要吃人。

現在李倓說要去,他就一秒變臉,那模樣要多溫和有多溫和,簡直不像是一個人!

姚衛心裡也是很委屈,之前國子學的學子針對朱邪狸的時候,他正好有一位堂哥過世,那段日子他都不在國子學,怎麼也拉仇恨了呢?

李倓和朱邪狸並不想管他的心情,一行人迅速朝著王祭酒的值房走去。

等他們到達值房那裡的時候,王祭酒的門前已經圍了很多學子,原本應該幫忙維持秩序的學子也都加入到了□□的隊伍之中。

好在這些學子到底都是讀書人,還是比較有素質的,他們也沒有打砸搶一條龍,就是無聲的一人帶著一個蒲團坐在值房門口,就這麼在那裡靜坐示威。

說實話,這些學子一個個一臉苦大仇深的坐在那裡盯著值房門口的樣子,看的李倓心驚膽顫。

總覺得這些人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發。

然而思考一下裡麵某些人的身份就知道這些人大概隻有爆發一個選項,尤其是他還在裡麵看到了東宮二郎李儋。

在看到李儋的一刹那,李倓是有些無語的,你一個太子的兒子,將來經曆銓選的概率基本為零,跟著湊這個熱鬨乾什麼呢?

還是說為了合群才跟著過來?可是你這樣容易給太子惹事知道嗎?

一時之間,李倓居然還真的有些同情太子,畢竟朝堂上有一堆針對他的人,身邊的人是神隊友還是豬隊友也說不清,自己兒子還有可能拖後腿,這可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不過,李倓也隻能在心裡感慨一下,他是不可能過去跟李儋交流這些的,所以他隻是看了李儋一眼就繼續往前走。

因為這邊太過寂靜,所以李倓他們過來的動靜還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李儋一轉頭看到了李倓,一時之間心中頗有些複雜,尤其是在看到對方身上穿著親王常服的時候。

一想到之前他聽從張良娣的話曾經找過李倓的麻煩,他就有些怕,害怕李倓會找他算賬。

然而當李倓隻是淡淡看他一眼,就走過去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似乎就是一個跳梁小醜,對方根本不在乎他的那些行為。

一時之間他心裡有些不忿也略鬆了口氣。

在這裡靜坐的學子之中,有許多算學學子更加熟悉李倓,一看到李倓來了不由得都十分激動。

李倓對著他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說道:“你們先等等,我先去問問王祭酒什麼情況,回頭再說。”

那些學子見到總算是有個能說上話的代表,頓時都安心不少。

沒辦法,王祭酒不見他們,他們也做不到簡單粗暴的闖門,那樣有違君子之道,更何況除非是不想在國子監上學了,否則無論是誰都不會做出這麼沒大腦的事情。

然而見不到最高領導,他們最多也就隻能靜坐抗議,誰知道要挨到什麼時候呢?

李倓走過去看著緊閉的大門,想了想還是直接伸手推開。

此時王祭酒正在裡麵跟諸位博士商量應對的辦法,在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的一瞬間,他就臉色一沉說道:“何人如此無禮?”

李倓慢條斯理走進來說道:“我。”

本來那些博士也正不開心,甚至有的心理陰暗一點的已經猜測是誰帶的學子,想要趁機下個絆子。

然而在看清李倓那張臉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啞火了。

就連王祭酒都愣了一下,他隻好站起來行禮說道:“見過寧王殿下。”

王祭酒一行禮,其他博士也都陸陸續續跟著行禮。

李倓走過來說道:“諸位既然都在,那麼可有方案了?”

王祭酒有些無奈:“我的殿下啊,能有什麼方案呢?隻能想辦法先讓學子散了啊。”

李倓皺眉:“這麼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應該上報嗎?”

王祭酒苦笑:“這件事情根本沒有證據,大家隻是說張奭沒有那份才華,可萬一人家開竅了呢?誰能證明這就是舞弊呢?”

李倓跟看傻子一樣看著他:“突然開竅就從四書五經都背不齊的人變成了銓選第一?怎麼開竅的我也想試試呢。”

王祭酒輕咳一聲,他們當然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有貓膩,然而他們並不敢出頭。

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麼就代表著整個吏部都投靠了張倚,退一萬步講也是吏部想要討好張倚,連吏部都這樣,他們國子監……就算再清高也不可能真的一頭撞上去。

王祭酒隻好歎了口氣說道:“殿下,此事不歸國子監管,國子監是沒有立場的。”

他這句話說完,李倓還沒開口,那邊邱博士就站起來沉著臉說道:“我輩讀書人,行事自當有正氣,如今如此不平之事發生在眼前都不去管,還有什麼臉自稱孔子門生?你不管,那我去管!”

邱博士說完之後王祭酒臉都綠了,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不僅僅是邱博士這麼選擇,就連陳博士也站了起來說道:“我教的那些孩子都是極好的,我不希望因為今日之沉默,導致來日他們前程斷送,為這些學子,我也要走一趟。”

陳博士說完又有幾個博士陸陸續續站了起來。

王祭酒沒想到事情還沒解決,這邊就有人公開反對,這簡直是分分鐘不認他這個上司的節奏。

王祭酒氣得不行:“你們這是在斷送自己,斷送國子監!”

邱博士傲然說道:“國子監不會被斷送,若是今日眼看此等荒唐之事發生,那才會斷送國子監!”

陳博士看了一眼李倓說道:“祭酒,此事與寧王殿下才是真正無關,可是連殿下都站出來了,您卻還縮在後麵,您對得起這一身朱袍嗎?”

王祭酒怒道:“某日夜殫精竭慮,無非是想要國子監安穩度日,給學子營造一個可安心讀書的地方,又有哪裡對不起這身朱袍?”

邱博士等人不打算再與王祭酒爭辯,轉頭就打算離開值房。

李倓上前一步攔住邱博士等人說道:“諸位博士請留步。”

他說完之後轉頭看著王祭酒沉默半晌說道:“您沒錯,他們也沒錯,隻不過您是在做官,而他們是在以身作則教書育人。”

王祭酒愣了一下,細細品味了一下李倓的話之後,最後歎了口氣:“你說得對,我是在做官。”

做官就需要權衡利弊,需要步步為營,需要小心謹慎,但是邱博士等人想的就很簡單,他們處處以君子準則要求自己,力求儘善儘美,給學子樹立一個好榜樣。

這就是王祭酒與這些博士的不同。

李倓見王祭酒坐在那裡不再說話,隻是在歎氣,便說道:“諸位都不要爭辯,我過來其實隻是想要看看國子監的態度,如果國子監也覺得事有蹊蹺,那麼我便入宮一趟,至於能否上達天聽,上達天聽之後會發生何事,我並不能預測,還請諸位做好心理準備。”

邱博士立刻說道:“不行,此事怎麼能讓你出頭?”

李倓微微一笑:“此事我怎麼就不能出頭了?門裡受了委屈的是我的授業恩師,門外受委屈的是我的同窗好友,這種時候若是我都不出頭,那麼這一世怕是都無法出頭了。”

邱博士張了張嘴,最後歎了口氣:“唉,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其他人也是心有戚戚焉,一時之間頗有一些人對李隆基隱隱有些不滿,若非他肆意寵信朝臣,並且給予寵臣極大的權利,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然而這句話是沒有人敢說出來的,哪怕在心裡想一想都擔心會被那些寵臣發現。

至於李倓受寵這件事情,他們倒是沒覺得,祖父寵……哦,是父親寵兒子,這有什麼問題嗎?

更何況李隆基也沒有因為寵愛李倓就做出讓人不忿之事。

李倓安撫了邱博士等人之後,轉頭對著王祭酒點了點頭:“我去了,您要是擔心就先告病回家吧。”

王祭酒怔怔看了他半晌,忽然深吸口氣說道:“既然殿下都不怕,我又有何可怕?大不了不做這個祭酒便是,我與殿下一同去吏部問個明白!”

李倓連忙攔住他說道:“此事不宜先驚動吏部,若是打草驚蛇,讓他們有了防備便不好了,更何況我私下與聖人說,無論最後結果怎樣都進退皆宜,諸位暫且靜候佳音。”

王祭酒等人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說道:“如此,有勞殿下。”

李倓笑了笑就往外走,隻留給這些人一個清瘦卻挺拔的背影。

他一走,朱邪狸自然也跟著走。

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人注意到這個一直收斂氣息站在一旁的沙陀族世子。

王祭酒這才明白為什麼根本不必來國子監學習的寧王忽然跑了過來,想必是這位世子去請動了他。

畢竟經過上次一役,國子監裡無論夫子還是學子,都知道李倓跟朱邪狸關係很好。

然而就算知道是朱邪狸去請的,王祭酒也沒辦法啊,朱邪狸才是更加不能碰的那個,而且就算張倚知道了估計都不會去找朱邪狸的晦氣,甚至表麵還要稱讚朱邪骨咄支養了一個有骨氣的好兒子。

站在門口沒敢進去的姚衛莫名就甩掉了一個鍋,偏偏他還不自知,此時正站在門口焦急等待著李倓的消息。

過了沒一會李倓就出來,他一看到李倓一個人出來,身後沒有跟著任何一個博士,更彆說祭酒,一時之間不由得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