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1 / 2)

在最初的驚訝之後,眾人又覺得李談出征是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田神功已經敗了一場,而且身受重傷,短時間內肯定無法繼續領兵,而袁哲雖然比田神功年紀大,也更有經驗,可是因為田神功在這一敗,他也會受到懷疑。

而袁哲這些年的履曆也告訴大家他也不是什麼百戰百勝的將軍。

他之所以被李談重用說不好聽的就是矬子裡拔將軍,畢竟在鄯州那個地方,想要找到一個能夠看得過去的將領本身就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如果放到一年之前,田神功戰敗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最多就是影響個人升遷,百姓們除了可惜一下犧牲的將士,該怎麼過日子依舊怎麼過日子。

隻可惜如今是不行了,人心思動,戰敗的後果遠遠比以前要難以承受,現在的長安百姓可以說是有點風吹草動就會人心惶惶。

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有個人站出來給大家堅定信心,當然這個人承受的壓力也會非常大,因為他隻許勝不許敗,一旦他戰敗造成的恐慌會比如今還要可怕。

李談的確是一個好人選,雖然一說起來就是他年紀小,沒有經驗,然而細數一下就會發現他真的從來沒有打過敗仗。

可越是這樣大家就越是擔心,因為之前李談麵臨的敵人都算不上是多麼厲害的將領。

唯一勉強能夠跟李歸仁比的就是合合折,隻是當初合合折在跟李談對敵的時候多少是有些輕視他的。

所以李談得手的十分容易,那麼如今的李歸仁恐怕不會跟他一樣。

眾人心中擔心,臉上卻還要在驚訝之後做出鬆了口氣的樣子,他們不想影響李談的心緒。

如果李談自己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或者說對李歸仁心存恐懼,那這場仗就真的沒辦法打了。

李談看著大家這幅樣子忍不住笑了笑說道:“行了,一個個就彆強顏歡笑了,我走之後到廣平王過來之前,長安的事情就拜托諸位了。”

李談說完站起來對著眾人一揖及地,眾人連忙站起來回禮。

他們抬起頭就看到了李談一臉嚴肅說道:“如今大唐已經危在旦夕,諸位與我一同共體時艱非常不易,雖然不想說喪氣話,但未言勝先言敗,若我不行戰敗,李歸仁在無阻擋,還請諸位護住廣平王一路入蜀,殉城雖然壯烈卻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我希望諸位能夠活下去。”

眾人誰都沒想到李談忽然會說出在這樣的話,一時之間都有些慌亂。

紀合沉聲說道:“殿下何出此言?我等必然……”

李談打斷他說道:“我說了不要說什麼殉國殉城的話,你們都死了那不是把天下拱手相讓了嗎?這些話出征的時候時不能說的,甚至不能讓彆人聽到,我也隻能跟你們這麼說,以及……無論如何,書院那些學生都是未來,一定要保護好他們。”

李談自己的語氣非常平靜,然而聽在大家耳朵裡卻仿佛他在交代遺言一樣。

饒是鄒世這樣在大理寺呆久了比較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離開王府的時候,紀合一向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僂了一些。

鄒世見他眼中帶著憂慮便說道:“老紀,不用太擔心,殿下也說了,他這隻是未雨綢繆而已。”

紀合苦笑:“可是不能否認這種情況是真的有可能發生的,你我枉活這麼大年紀,天下興亡卻要寄托在一個孩子身上。”

鄒世聽後也沉默了,的確,比起他們兩個的年紀,稱呼李談一聲孩子也不過分。

他歎了口氣說道:“有能力就有相應的責任,你我沒有那個本事也沒辦法說,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守好後方,不要拖他的後腿。”

紀合聽後重新挺直脊背說道:“的確如此。”

鄒世跟紀合的話都被俟斤聽在耳朵裡,李談在他報告了所有人的反應之後,抬頭看著他問道:“知道你哪兒錯了嗎?”

俟斤微微一愣,立刻單膝跪地說道:“請殿下責罰。”

雖然他不明白哪裡錯了,但是既然李談說他錯,那就一定有錯,所以彆爭辯,先認錯再說。

李談被他這痛快勁給氣笑了,搖頭說道:“你根本不明白。”

俟斤不好意思笑了笑說道:“還請殿下指教。”

李談說道:“我之前讓你去關注長安城中的輿論變化,說過要監視朝中大臣嗎?”

俟斤臉色一變,頓時明白了自己錯在了什麼地方,連忙說道:“屬下知錯,屬下隻是……順便聽了一下。”

李談麵無表情:“這樣就更可怕,你這是在自己往絕路上走,一旦那些大臣覺得你侵犯了他們的利益,到時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知道嗎?你這個位置本來就敏感,有所為有所不為都要自己把握分寸,接下來一段日子我不在長安城,你自己小心吧。”

俟斤背上出了一層冷汗,他並不懷疑李談對他的看重。

然而他也知道當初李談要建立輿情部那些人就並不同意,還是賀寬那些混混鬨的太大,外加如今情況特殊,才對李談退了一步。

那些人如今也不過是對輿情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他們真的覺得輿情部的存在威脅到了他們,想來他們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李談看著俟斤麵色蒼白的退出去卻並沒有安慰他,其實從輿情部第一天成立開始他就知道這是一把雙刃劍。

然而他需要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也算是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隻是這樣他就必須對輿情部多加約束才可以。

沒有約束輿情部早晚會膨脹的忘乎所以。

不過那些大臣的反應多少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原本他不需要這麼煽情,畢竟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輸。

但是跟李歸仁打他也沒有把握能夠贏得很輕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後勤就是重中之重。

李談不懷疑紀合跟鄒世,可他們兩個每天需要處理的事情那麼多,未必有那麼多時間盯著手下的人。

正巧今天是大會,李談乾脆就跟這些人煽情一下,雖然當官的未必會感情用事,但在如今這個情況下還肯留在長安的,不是投機的瘋子那就是真的一腔熱血報國的人。

他要做的就是更加堅定一下這些人的信念。

李歸仁之前雖然是在用計,但他跟尹子奇不合也是這真的,到如今他的軍需也有些緊張,若非田神功上當給他送去了一些軍需,恐怕他現在真的是要堅持不下去。

李談可不想重蹈覆轍。

他一邊想著這些一邊給李俶寫了信,太子是指望不上了,那就隻能讓他來穩定人心。

結果他晚上剛寫完信,第二天準備發出去的時候,清空就急匆匆跑來說道:“大王,廣平王歸京了。”

李談一聽頓時驚了,問道:“他在哪兒?我去接他。”

清空說道:“已經迎進花廳了。”

李談震驚:“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的?”

他雖然問了這麼一句,但也沒指望清空能給他答案,所以他一邊說著一邊就往花廳疾步而去。

到了花廳的時候,李俶正坐在那裡喝茶。

李談走過去喊了一聲:“大郎。”頓了頓之後才驚訝說道:“你怎麼瘦成了這個樣子?”

可不是麼,以前的李俶雖然也算不上多胖,但以後世的審美來看也不算瘦,而如今他兩頰都已經凹陷了下去。

若不是那雙眼睛依舊明亮,他甚至都懷疑李俶是不是生了什麼大病。

李俶見到李談也十分激動,起身拱手行禮說道:“三十一……”

李談沒等他說完便擺手:“現在隻有你我二人就不要講究那些虛禮了,我正要寫信給你,邀你歸京,沒想到你居然就這麼過來了,怎麼?你就帶了這點人?”

李俶也不跟他客套,坐下說道:“我前兩天得到了田將軍戰敗的消息,覺得你肯定是要出征的,而你若出征長安沒有人坐鎮也不行,最主要的是百姓也會人心惶惶,於是我就輕車從簡立刻過來了。”

李談露出了這兩天難得舒心的笑容說道:“我就知道大郎不會讓我失望,你且休息一下,明日我將長安如今的情況再跟你詳細說一說。”

李俶搖頭說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戰事緊急,我來的時候見到城外軍營正在一點點拆除,想必這兩日你就要出征了吧?”

李談點頭說道:“我原定是三日之後走,就算你趕不及回來我也不等了,反正有紀合他們在短短幾日也出不了什麼亂子。”

李俶聽後說道:“紀合是真君子啊。”

李談撇嘴說道:“這世道真君子總是吃虧的那個。”

李俶含笑說道:“這不是有你嗎?好了,不說這些,事態緊急,我們還是做正事吧。”

李俶連續好幾次強調事態緊急就是擔心李談會懷疑他這麼著急過來是為了奪權。

不管他對李談入主長安有什麼想法,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內訌都是最不可取的,他不想因為這點事情讓李談懷疑他。

實際上李談一點也沒有什麼芥蒂,長安的權柄其實是一個燙手山芋,尤其是如今李隆基已經逐漸弱勢,李亨說不定已經開始密謀篡位——哦,那不叫篡位,那叫請聖人退位。

反正等李亨登基回到長安之後,曾經掌握整個長安城的他就會變得十分尷尬。

哪怕他是李亨親兒子也不行啊,畢竟現在名義上他是李亨的弟弟,而百姓甚至還有很多人壓根不知道他們兩個的淵源,以為他真是李隆基親生兒子呢!

如今交給李俶正好,李俶算得上是自己人,有他坐鎮後方,李談可以放許多心。

於是他將長安如今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這一說就說到了掌燈時分,甚至兩個人都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一邊吃飯一邊說。

李俶在交流的過程之中確認李談對他突如其來的到來並沒有什麼芥蒂之後,也忍不住在心裡感慨了一句:你也是君子啊。

若是李談知道他的想法,隻怕還真會哭笑不得。

李談跟李俶一直密談到深夜,將自己之前的想法都交代一遍之後才鬆了口氣說道:“如今的長安算得上是安穩,軍備方麵你也不需要擔心,我已經都準備好了。”

李俶聽後苦笑道:“這裡似乎並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可不是麼,管理長安方麵有京兆尹就夠了,而原本他是想要坐鎮後方給李談當好後勤官,結果發現就連後勤李談都安排好了!

李談認真看著他說道:“你能歸京就已經幫了最大的忙了。”

李俶一想也是,便說道:“那回頭看來我也要多露麵才行。”

告訴百姓皇室還在,並沒有跑路。

想到這裡饒是李俶也忍不住有些埋怨祖父,如果不是祖父棄城而逃,皇室的聲望未必會掉到這種程度,李談也不必如此處心積慮。

李談將所有事情都交代完之後便問道:“馬嵬驛那裡你交給誰了?可靠嗎?”

李俶說道:“交給三郎了。”

李談微微一愣,這才明白這個三郎說的應該是建寧王。

他問道:“三郎能行嗎?如今晉州折衝都尉也在,隻怕不好管吧?”

李俶淡淡說道:“不行也得行,當初是他自己主動要求留下來的,那就自然要承擔起責任。”

當然李俶沒說的是跟他一樣大的李談身上背負的責任更重,三郎處處想要跟寧王看齊,自然就要拿出相應的本事來才行。

其實李俶也比較理解三郎,畢竟無論是誰活在同胞兄弟的陰影之下都不會開心。

尤其是他的封號是李談以前的封號,他的排行是李談以前的排行,似乎所有的東西都是李談用過的不用的然後給了他。

建寧王就算再怎麼心大也受不了這種情況,最可怕的是李談留給他的隻有一個高大的背影,他想要追上去都不太容易。

如今也隻能做一點算一點,隻要能守住馬嵬驛,他被人提起的時候就不再是寧王的同胞兄弟了。

李談雖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但李俶既然這麼說了,他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不由得苦笑說道:“朝中多少人,如今卻淪落到我們三個頂在前線。”

李俶說道:“其實還是有許多忠貞之士在守土安民的,隻不過如今這個情況,都已經四分五裂了,他們想要跟朝廷聯係也聯係不上,隻能自守,若是這一次你能擊敗李歸仁便可著手聯係李嗣業,如今他正在汾州守城,已經堅持許久。”

李俶說完這句話又覺得有些不妥,擔心會給李談帶來壓力,畢竟李歸仁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打敗的。

於是他很快改口說道:“你也可以與他聯手,隻不過你們中間隔著一個隰州,如今隰州也在李歸仁手上,你們想要聯絡也不容易。”

李談點頭,他張了張嘴原本想說若是守住晉州,到時候無論如何李亨都必須回來收複洛陽,哪怕彆人將洛陽打下來,他隻是進去走個過場也必須來。

隻不過這樣信誓旦旦相信自己能贏,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會覺得他太過自大,進而產生憂慮。

於是李談將這句話咽回去隻是問道:“太子那邊是什麼意思?”

李俶聽後頗為無語地看著他半晌才勉強說道:“阿公如今身體欠安……”

說到一半他就說不下去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而已。

說白了李亨還沒有被逼到需要爆發小宇宙的地步,所以他暫時還沒有李談這樣的勇氣。

甚至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不如。

造成如今這種情況或許可以怪李隆基對兒子的忌憚防備,但李亨本人的性格缺陷也是一覽無餘。

李談一想到將來他還可能聽信妃妾讒言,跟李隆基簡直是如出一轍,一時之間一點也不想幫李亨漲威望了。

於是他便拍了拍李俶的肩膀沉重說道:“既然如此,那就隻能你做好心理準備了。”

李俶有點不明白他這個心理準備是什麼意思,慢半拍才反應過來覺得李談大概是讓他守好長安,便笑著說道:“你放心。”

三日之後,李談頭戴紅纓盔,身著玄甲騎在照夜白龍上,一人一馬形成十分鮮明的色彩對比。

正如他之前跟紀合等人說的一樣,真正到了出征之前他是不會說喪氣話的。

無論從哪方麵來講都要表現的更加以後信心一些才好,連他都沒有信心一臉愁苦的話,那……大唐不好說,長安大概會真的完了。

正因為如此,這一次送行李談甚至沒有攔著百姓圍觀。

現在已經不是當初了,有些事情不該隱瞞,該讓這些百姓知道,他身後這些大好男兒在為了保護這個國家,為了保護他們而英勇奮戰。

順便也讓這些人感受一下大戰之前的氛圍。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要讓李俶出現在所有麵前。

本來李談已經想好了交代紀合他們等李俶來的時候,一定要大張旗鼓的迎接,要讓所有人知道李氏皇族不會拋棄他們的子民。

結果李俶自己偷偷跑過來直接打亂了李談的計劃,李談無奈之下隻好利用這次大軍出征送行的機會讓李俶強勢出場。

而李俶自然也是表現的可圈可點,之前他雖然也有能力,但本人更偏文弱一些,也不知道是因為逃亡路上讓他見識到了戰爭的殘酷,還是固守馬嵬驛的時候讓他成長起來。

現在的李俶看上去感覺比太子李亨更加有範一些。

李談跟他說完場麵話之後,翻身上馬對著他擺手說道:“走了。”

這話說的仿佛他是出去玩一樣,李俶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前麵都好好的,怎麼該走了的時候還要皮一下啊。

不過他看著李談帶著大軍走的背影,一時之間也有些恍惚。

他在那裡站了許久,一直到看不清李談的背影還沒打算回去。

一旁的紀合低聲說道:“郡王,回去吧。”

李俶點點頭,忽然說道:“這支軍隊……是寧王殿下自己帶出來的嗎?”

紀合微微一愣,點點頭說道:“應該是的,有一部分甚至是從涼州調過來的。”

李俶頗為感慨說道:“果然不一樣啊。”

那些穿著玄甲的士兵,看上去真的威風許多,也讓人安心許多。

而且李俶注意到剛剛正在送行的過程中,這些士兵都站的整齊筆直,彆說亂動,連一個做小動作的都沒有,一個個仿佛是木頭人一樣,看得讓人腳底冒寒氣。

如果李談知道他的疑問,大概會很得意,這就是這段日子以來訓練的成果。

戰鬥力量不好說,但令行禁止這些士兵已經能執行的非常好了。

李俶雖然不知道,但也能想到這樣的士兵到了戰場上會是怎麼樣一個所向披靡的存在,隻不過……到最後他也不明白,李談為什麼會在臨走之前表現的那麼不正經。

李談當然有他自己的考量,送行儀式正式一些是應該的,畢竟這年頭講究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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