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1 / 2)

李談在看到棺槨的一刹那,隻覺得一股寒氣自腳底升起,路過之地血液似乎都凝成了冰,一瞬間就好像成了這冰天雪地裡的一座冰雕。

他其實不怎麼願意相信這座棺槨是李隆基的,然而其他人又有誰有資格在興慶宮停靈呢?

“殿下,你來了。”

短短五個字,將李談從震驚到失去思維的境地裡拉了出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高力士正跪在棺槨之前燒紙。

是的,棺槨,停靈的這個地方,甚至連個靈堂都沒有。

李談微微低頭看向高力士,毫無預兆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他的表情十分平靜,看上去跟平時沒什麼區彆,唯一不同的就是大顆大顆的眼淚安靜的落下。

高力士看著他微微一笑:“太上皇……走的並不痛苦。”

可是人死了啊!

痛苦不痛苦還有意義嗎?

那一刹那李談很想質問什麼,然而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到最後他也隻是說了句:“聖人?”

高力士沒有說話,轉過頭去繼續安安靜靜給李隆基燒紙錢。

然而對於李談而言,已經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了。

李談站在那裡半晌,忽然快步走過去,手掌按在了棺槨之上摸索著可以打開的地方。

一邊摸索一邊心想自己真是傻了,人死了自己也能救回來啊。

大不了他把李隆基帶走就是了,反正留在這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被李亨害死了。

然而就在他想要將棺蓋掀起來的時候,一隻瘦削的手伸過來按住了他。

李談轉頭看向高力士說道:“我能救他。”

高力士麵色平靜:“我知道,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李談愣了一下,一開始還不明白什麼叫來不及了,很快他才明白高力士的意思。

他咬牙問道:“多長時間了?”

高力士說道:“半月有餘。”

李談身體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心寒,隻不過他自己卻似乎並沒有察覺。

他忍了半天才一抹臉說了句:“他還真是處心積慮。”

這麼長時間秘不發喪,很可能是李亨不想讓他救人,畢竟他好不容易才將李隆基弄死,回頭再讓李談將李隆基救回來,那他忙個什麼勁兒呢?

高力士將他的手拿下來說道:“太上皇生前最擔心的就是殿下。”

李談的眼淚本來已經漸漸止住,聽到這句之後又有些忍不住。

高力士就這麼靜靜看著他,半晌才低聲說道:“殿下該回去了。”

就算不問,高力士也知道現在麟德殿那邊必然是載歌載舞,要不然李談應該也沒有機會偷偷摸過來。

李談低頭說道:“我想再看看他。”

高力士歎息:“彆看了,太上皇應該並不希望讓殿下看到他如今的樣子。”

李談站在那裡半晌才問道:“聖人說過什麼時候發喪了嗎?”

高力士搖頭:“尚未,不過……應該是過了十五吧。”

李談喉嚨裡擠出一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聲音,卻沒再說什麼。

高力士見他依舊站在那裡,忍不住用力把他往外拽說道:“殿下,快回去吧。”

李談被他拽的踉蹌了一下,忍不住轉頭看向他,結果這一看不由得一驚:“你的腿怎麼了?”

高力士說道:“沒什麼,跪久了,有些麻而已。”

李談理智漸漸回籠,直接搖頭說道:“你彆騙我,你的左腿怎麼了?”

高力士沉默著沒有說話,李談忽然就覺得,就算他不說話也無所謂,還能因為什麼呢?

高力士對李隆基那麼忠心,李亨要害李隆基,他必然會跟李亨起衝突。

高力士本人的武力值算不上低,但李亨手下卻有那麼多人,他雙拳難第四手,自然會吃虧。

李談下意識的摸了一下後背,想要將狸琴拿出來給高力士治腿。

結果一摸摸了一個空,他這才想起來,今晚他來參加新年宴的,自然是不會帶著狸琴和蟲笛。

他隻好說道:“郡公先委屈一下,過兩日我就來為你治腿。”

高力士卻說道:“等到太上皇入土為安吧。”

李談說了句:“你的腿這樣到時候怎麼為阿爹送……送行?”

高力士這才不吭聲,李談也就權當他默認了。

李談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一路往外走,等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高力士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見他回頭低聲說道:“走吧,快走吧。”

李談眼眶一酸,想了想從係統那裡直接買了兩瓶藥,都是能加血的,這玩意當初在遊戲裡他嫌棄沒用,到了這裡之後,他自己就是治療心法,自然也是沒用過。

萬萬沒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場,然而他倒寧願這個東西派不上用場。

高力士接過了藥,而後對著李談點了點頭,抬手關上了大門,而後一瘸一拐的又回去跪在了棺槨前。

李談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麟德殿的,隻知道他走了這麼長時間,麟德殿內的氣氛依舊熱烈。

他坐在食案前麵,看著李亨暢快大笑,還拉著朱邪聞鈴跳舞!

李談看著他這個樣子,原本在路上想好的質問的話,忽然就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這種狼心狗肺的人,跟他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更何況就算發作也應該等李隆基入土為安之後,至少彆讓李亨在這方麵動手腳。

隻是哪怕再怎麼說服自己,李談在現場還是坐的有些煎熬。

就如同當年看的朱自清那篇散文一樣:熱鬨都是他們的,我什麼都沒有。

最後他終於是熬不下去,起身跟宮人說了一聲,轉頭就離開了皇宮。

坐在馬車上回去的時候,李談抱著手爐卻依舊感受不到手爐的溫度。

回到王府的時候,清空也沒想到他回來的這麼早,連忙放下手中的酒杯過來伺候。

李談有些意外地看著坐在那裡的李白問道:“太白先生今日沒有入宮領宴?”

李白擺手說道:“我可不夠資格。”

李談這才想起來,李白身上的官職也被擼了,當然也不是擼,畢竟洛陽也不歸他管的。

現在李亨隻不過是讓彆人去接管了洛陽,然後轉頭就讓李白留用。

不過李談覺得,這個留用隻怕要留好久了。

好在李白看上去似乎也沒什麼不甘心的,他已經喝得有些高了,雙眼迷離說道:“天下太平就好,太平就好啊。”

李談扯了扯嘴角點頭說道:“你們繼續吧,我……喝的有點多,先回去休息了,清空就不用過來伺候了,你們該玩玩你們的。”

他不太想讓自己的心情影響到他們,畢竟大過年的。

李談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以往覺得溫暖的地龍忽然像是失靈了一樣,他完全感受不到房間的熱度。

李談冷的在房間裡都沒有脫下身上的貂裘,最後忍不住讓人去將地龍燒熱一些。

隻是當然看到留在房間內伺候他的小宦官熱的滿頭冒汗,而他依舊冷的打顫的時候,他就知道應該是自己出了問題。

最後他乾脆將所有人都轟了出去,裹著被子坐在床上一邊發抖一邊呆呆看著前麵。

腦子裡過來過去全都是李隆基的音容笑貌。

李談覺得很奇怪,以前他對李隆基也沒有多深厚的感情,感激是有的,但是更多時候是覺得李隆基作為一個皇帝,至少在他年紀大了之後,作為皇帝是不合格的。

那時候他也沒少吐槽過李隆基。

萬萬沒想到他會為了李隆基的死這麼傷心。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有的人活著的時候,你不覺得他有多麼重要,當他離開了,才會發現其實他是一堵一直為你在遮風擋雨的牆。

李談反常的行為終於是被人發現了,小宦官越想越是不對,糾結了一下還是去跟清空說了一遍。

清空頓時就酒醒了一半,急忙匆匆趕來,小心翼翼在門外問道:“大王,要不要給你準備點醒酒湯?”

李談漠然說道:“不用了,你們不用管我,今晚也不用你們伺候。”

清空這才確定,李談真的是有問題。

他第一反應就是李亨是要對他家大王下手了嗎?

然而很快他又覺得不太對,畢竟這大過年的,隻要不是謀反這樣的罪名,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解決。

李談現在還好好在這裡坐著,就證明聖人手裡還沒有掌握能夠置他於死地的證據。

清空站在門外十分著急,卻又不敢隨意進去,他想了想乾脆去找了李白。

此時李白正一邊喝酒一邊揮毫潑墨。

寫的是字也是新的詩。

清空過來的時候,他正好喝乾壺中的酒大笑著說道:“快快將大王請過來,我有新作!”

清空走過去將他手中的酒壺拿下來說道:“您先醒醒酒吧,大王那邊好像不太對。”

李白其實就喝了那麼一兩壺酒,以他的酒量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事兒。

剛剛隻不過是找到了感覺,這才有一種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此時聽到清空這麼說,他的雙眼頓時變得晴明,雖然臉上依舊帶著酒後的紅暈,但神智已經清醒,他一把抓住清空的手腕說道:“你說什麼?”

清空將李談反常的情況說了一遍,十分擔憂說道:“我們不敢進去,但……”

李白一揮手:“這有什麼不敢的?”

李白大踏步的去了主院,清空鬆了口氣,以為李白過去,李談會讓他們進去的。

結果萬萬沒想到,李白到了門口問了一句:“大王可休息了?”

裡麵李談冷淡地說了一聲:“就要睡了。”

李白點點頭:“那就是沒睡了。”

然後這位牛人一抬腿就直接將門給踹開了!

清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李白進去之前看了他一眼說道:“發什麼呆?”

清空這才將喝了半天冷風的嘴閉上,連忙跟了進去。

房間之內,李談依舊四平八穩的坐在床上,仿佛沒有看到踹門而入的李白一樣。

李白這下真的確定李談是出了問題,他連忙走過來問道:“大王,發生了什麼事?”

李談淡淡看了他一眼說道:“能有什麼事?你們不去吃酒,跑我這裡來做什麼?”

李白說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跟我們說也行,我去給朱邪城主寫信就是。”

李談聽到這裡眼眸微微動了動,半晌才說道:“其他人都出去。”

李白和清空兩個人一聽到這句話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而清空也有點糾結,他到底算不算在其他人裡麵啊。

李談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說道:“清空留下。”

清空這才放心大膽的留了下來。

等人都走了,順便把門帶上之後,李談才說道:“太上皇駕崩了。”

清空和李白當即愣住,他們怎麼猜都沒猜到居然是這麼一個消息。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們倒是能夠理解李談為什麼看上去這麼不正常了——傷心的呀。

清空在反應過來之後也哭了,隻不過他不敢大聲哭,就小聲在那裡嗚咽。

當初是李隆基親自選的他,讓他來伺候李談,可以說如果沒有李隆基的話,到現在他可能還是宮裡一個不上不下的小宦官。

李白受到的衝擊是最小的,作為大臣,一般在聽說聖人駕崩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接下來朝堂上會有什麼風波。

然而李隆基是太上皇,李亨雖然總覺得他的皇位不太穩,但目前看來並沒有人去挑戰他的權威。

所以這一點也不用擔心,至於傷心的話……李白對李隆基評價不怎麼樣,而且如果不是李談的話,說不定他就要蹉跎一生,是以傷心是沒有的。

於是他也是第一個反應過來:“宮裡怎麼沒有反應?”

最主要的是這個消息不應該屬於保密範疇,李談把其他人都趕出去隻告訴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李談垂眸說道:“這是半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半個月之前?李白一愣,清空臉上還掛著淚,但已經驚訝的忘記了哭。

李白頓時反應過來,憤怒說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李亨居然為了自己享樂而秘不發喪,簡直……簡直……不當人子!”

李談聽後有些奇怪:“自己享樂?”

李白快速說道:“李亨之前就表現出十分重視這個新年,如今更是夜夜笙歌,他!我去殺了他!”

李談後麵那句話頓時一個激靈,吸了口氣,之前仿佛被剝奪的七情六欲又隨著這口氣回到了他體內,整個人仿佛活過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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