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李承嗣的時候,柳石不由得非常想念自己的兒子,柳晟現在應該會走路說話了。
柳石在京城安定下來之後,就送了信回去,因為鎮國公府的束修豐厚,也順便捎了銀子回去。將來總要接他們進京的,一路上花銷不會少,讓爺奶和爹娘手裡多握點銀子柳石才能安心。
不過要真的把他們接到身邊,那還是等他得中進士之後吧。隻有中了進士,成為了官員,他才算在京城有了立身之本。現在雖然生活不錯,卻不過是依附鎮國公府,以及柳世安這個族兄的幫助罷了。還不能自立,豈能把妻兒老小接過來一起依附旁人呢。
漸漸的老鎮國公和柳石這個啟蒙先生的接觸也多了起來。
老鎮國公出身勳貴,一輩子做武官,其實與朝廷上的文臣非常有隔閡。每次武官在邊疆流血流汗的打仗,不管輸贏朝廷裡的禦史文臣總是唧唧歪歪參奏他們這裡不妥,那裡不對。
武官們大多血氣方剛,相比溫順有禮的文官難免顯得有些桀驁,可他們也是實打實的對國家有功的。可是那些文官總是雞蛋裡挑骨頭,一點小錯也要揪住不放。在那些文官嘴裡,簡直恨不得皇帝把他們這些武人都處置了才好。
好在本朝□□是馬上得的天下,他規定繼任的皇帝在繼位前必須到戰場上走一遭。因此每代皇帝都基本了解在戰場上打仗是怎麼一回事,可沒有文人上下嘴皮子一碰那麼輕鬆。因此本朝的皇帝,哪怕不是十分的英明神武,也通常不會因為些小過錯拿有功的武人開刀。
雖然天下承平多年,文官的勢力明顯更大,可是至少本朝還沒有武備鬆弛,馬放南山。有誌氣的武將還是有出頭之日的。
但文武對立也是免不了的。
就像老鎮國公,以前對柔弱的文人有著說不出的偏見,總覺得他們心思奸猾,不是好東西。甚至鎮國公府從前也從不招徠幕僚軍事之類的文人,內心深處就認為他們不可信任。
鎮國公府從第一代鎮國公開始,就從勳貴和武官同僚之間娶媳婦,從來沒有與朝廷的文官家族結過親事。
有些勳貴家族還因為天下承平,或者子孫後輩受不了練武的苦楚,想要從武轉文,讓子孫後輩讀書科考。
可鎮國公府一代代下來,哪怕在戰場上犧牲頗多,也從沒有轉為文官的打算。
鎮國公府作為曾經排名第一的勳貴,家族的子孫,生來就注定了是要上戰場的。
鎮國公府傳承數代,從來沒有被朝廷下令減等繼承爵位,比如變成侯爵,伯爵之類的,那就是因為鎮國公府始終堅持以武立世,不管天下怎麼太平,朝廷終究還是需要人帶兵打仗的。
那些由武轉文的勳貴們,除非子孫裡出了天資超絕之人,否則讀書豈能讀過那些書香門第?況且由勳貴轉文官,因為家庭的氛圍不同,勳貴出身的讀書人還沒有寒門學子受那些文官們歡迎。豪奢的勳貴和注重名聲的書香世家,終究不是一路人。
這些人做文官沒有那些書香門第的人奸猾,又丟失了做武官的立身之本,對朝廷沒了作用,那朝廷當然會減等銷爵,直到這些人泯然眾人。
所以一直堅持以武立身的鎮國公府,一代代人雖然犧牲很多,但他們知道隻有鎮國公府對朝廷有用,朝廷才會維持鎮國公府的權柄,不能說不聰明。
柳世安是老鎮國公第一個接納為自己人的文官,讓他承認這些文人哪怕有心機,有手段,也不都是壞事。這份心機用在鎮國公府的政敵身上,還是很有用的。況且柳世安並非是與忠王有仇或者為了權勢才這麼做的,而是為了忠君或者為了保護家鄉不受牽連。
這讓老鎮國公認可了柳世安的人品性情,也相信柳世安的心機智慧。他想著以後若是遇到了什麼難事,隻要不與朝廷和當今聖上有礙,那倒是可以多問問柳世安這個文人的意見。
因此他主動與柳世安親近,的確是因為共同的秘密把他當作了自己人,也不乏把他當成了一個可信的智者在結交。
老鎮國公對柳石又與柳世安不同,因為他發現柳石沒什麼野心和心機,除了愛讀書之外也沒有什麼追求。
像柳世安,老鎮國就敢說,他想成為一個對國家對朝廷都舉足輕重的重臣,這說不上是好名利,這是一個正統文人所擁有的抱負,他們希望遇到一個明君,對國家對朝廷做出大的貢獻,在自己的手裡改變這個國家。有這樣的心態,才能成為那種史書上都會記載的名臣。當今聖上就是一位明君,所以老鎮國公認為柳世安很可能達成他的目標。
但柳石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他愛讀書,但就像是個書呆子。沒有大的抱負,好像有書讀,日子過得下去就滿足了。將來考中進士做了官,他也會努力做個好官。但也就是這樣了。幾乎沒有成為一部尚書甚至閣老的機會。當然,柳石自己也沒有這個心。
在老鎮國公心裡,柳石這就是沒有追求,沒有出息。不過這麼個人給自己的孫子啟蒙,他還真是特彆的放心。接觸多了之後,他發現柳石這個人特彆的好相處,而且做事有分寸,嘴巴特彆嚴,也難怪柳世安那樣的人願意與之為友了。
兩個人都是精英的話,恐怕才會難以相處。正因為其中的一個既庸碌又值得信任,他們才能關係這麼好。柳世安也是一直用心為了柳石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