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章(1 / 2)

明正十二年,大魏與戎狄的戰事終於告了一個段落,魏明帝的禦駕親征讓大魏軍隊一路勢如破竹,一鼓作氣打敗了入侵中原,野心勃勃的戎狄人。最終以戎狄王俯首稱臣,自此成為了大魏的附屬國,歲歲朝貢而告終。

黃沙遍地的邊塞小城,硝煙結束後的集市恢複了以往的熱鬨,離大軍班師回朝的日子越來越近,身穿暗紅色甲胄的溫桃身形挺拔,腰間掛著佩劍,兩年的沙場曆練讓她整個人如同出鞘的寶劍,鋒芒銳不可當。

“青果,你說我給母親和昭哥兒帶些什麼東西回去好呢?”早已習慣甲胄重量的溫桃步履隨意,視線從街道兩旁的貨攤上略過,兩邊的商販們正在大聲吆喝著自己的商品。

“唔,從戰利品裡找找?”青果歪頭想了一會兒,“我記得咱們之前攻破戎狄都城的時候得了一張暖玉床,不如就送這個吧……”

溫桃身形一頓,抬手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那個,暖玉床我已經有安排了,你再給我想想其他的。”

青果疑惑,“啊?有安排了?小姐你準備送給誰啊?”

“咳咳”,溫桃清了清嗓子,腦子裡飛快閃過魏琛朦朧如雲煙的眉眼,嘴裡含糊不清,“總之是有安排了,你再幫我想想,還有什麼能送的……”

心思單純的青果完全沒往深處想,她抱緊懷裡的護甲,往前小跑了幾步跟上溫桃,“那就送夫人首飾唄,京城的女人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了,小公子現在還小……”

“唔,這個主意不錯,等會兒回去清點清點”,

“嗯”。

“站住,又去哪兒了?”兩鬢已經稍顯斑白的溫仲手裡捧著一卷兵書,整個人氣勢越發威嚴,“大軍馬上就要班師回朝了,這些日子你們倆彆給我到處亂跑,省的又惹出些亂子來。“

“哎呀爹,這我們哪兒能啊,我這些日子可安分了”,溫桃解了腰上的佩劍,挪到溫仲身邊,“我這不是想著咱們快回去了提前給我娘和昭哥兒準備點兒禮物嘛……”

“禮物,什麼禮物,你娘她們在京城什麼都不缺,用不著你給她帶”,溫仲手裡的書翻了一頁,“趕緊給我回房間去,見天兒的亂晃,哪裡還像個姑娘家……“

“是是是,我這就回去行了吧”,溫桃背對著溫仲撇撇嘴,一揚手招過立在一邊的青果,“青果,走了。“

大軍班師回朝這日正是一個豔陽天,達成了畢生心願的魏明帝點名讓溫桃上前伴駕,兩年的時間足以讓這位一生好戰的君王從一開始的懷疑到現在的信任萬分,雖然為了某些原因不能公開他這位愛將的真實身份,但魏明帝早已打算回京後一定給溫家大大的封賞……

邊關戰事告捷,大軍即將班師回朝的消息很快傳入京城,沉寂了兩年的平靜湖麵終於起了許許漣漪,將軍府早早便為即將歸來的主人準備起來,許氏忙的腳不沾地,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嬤嬤也被指使的團團轉。

“聽竹苑都收拾妥了吧,該換的都換下來……”許氏半邊身子倚著矮塌,額上一層細汗,京城的六月已經馬不停蹄的熱了起來,“昭哥兒呢,還睡著?”

昭哥兒大名溫昭,當初溫桃出走後不久許氏便診出了身孕,不過也正因為有了昭哥兒,許氏的大部分心神終於從邊關收了回來,在京中安心養胎準備生產,畢竟她這個年紀再有孕事,自然必須小心又小心。

“都收拾妥了,夫人您就放心吧”,立在她身旁的蘭嬤嬤手下不輕不重的打著扇子,“小世子已經醒了,奶娘在喂呢。”

“嗯,那就好”,許氏半闔著眼,音量漸弱,“你們下去吧,我想小憩一會兒,半個時辰後進來喚我。”

“是”,蘭嬤嬤放下手裡的團扇,親自伺候著許氏歇下,而後才帶著屋裡的幾個丫鬟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殿下,大軍今日已過涵穀關,不日便可抵達京郊”,一身勁裝的暗衛單膝跪地,“許將軍一切如常……”

“知道了”,檀木案桌後的魏琛落下最後一筆,“下去吧,明日繼續回報”,

“是”。

殿裡很快恢複了原來的寂靜,魏琛自恢複記憶後便不喜旁人伺候,身邊通常隻留德貴一個貼身內侍,餘光瞅著自家殿下心情好像很不錯的德公公內心有些複雜,彆人不知道這許將軍的身份,他能不知道嗎。

三日後,一列氣勢肅殺的騎兵從南城門進入京城,當先的魏明帝一身銀甲,在陽光下折射出威嚴的鋒芒,伴他身側的溫桃黑色戰袍颯颯,一雙眼裡藏著隻有經過戰爭洗禮才能擁有的堅毅血煞之氣。

守城的侍衛半跪在地上目送他們離去,城中的百姓們夾道歡迎凱旋歸來的軍隊,家中有人遠赴邊疆保衛國土的夫人小姐們包下了臨街的茶坊,大著膽子開了窗戶瞻仰大軍的風姿,溫桃尤為年輕的麵龐在一群中年漢子裡便格外引人注目。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膽子頗大,帶著花香味兒的繡帕飄飄揚揚,正巧落在了溫桃的麵前,她把絹帕攥進手裡,仰頭看了過去。

窗邊的姑娘俏臉緋紅,圓圓的杏眼水汪汪的盯著溫桃指尖的絲帕,很是羞澀。

軍營裡混了兩年的溫桃早已經脫胎換骨,現在裝起男人來比男人還男人,她張揚的視線自窗邊人的臉上掃過,驚起一陣羞聲怯語。

察覺到一旁的動靜,溫仲額上的青筋直跳,壓低了聲音,“你給我安分點兒,”

“欸,都是些少年人,不必這樣苛責嘛”,為首的魏明帝臉上帶著看好戲的神情,周身威嚴肅殺的氣勢都化了幾分,“年少慕艾,理所應當,理所應當……”

“……是”,如此苛責的溫仲苦著一張臉,低頭拉了拉手裡的韁繩,輕輕打馬伴在魏明帝後方。

溫桃趕緊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很快一行人便從外城進入到了內城,魏琛正率領群臣等在宮門前恭迎魏明帝回宮。

“夫人,夫人,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府裡的家將從不遠處奔來,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等了大半個時辰的許氏雙眼驟然發亮,眼裡的喜悅快要溢出來,蘭嬤嬤趕緊半蹲著身子親自給她理了理裙角和衣袖。

“噠噠噠……”

清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回府盥洗的溫仲領著溫桃打馬而來,剛至府門前便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馬,把手裡的韁繩扔給一邊的家將。

“夫人”,溫仲大步往前,粗糲的掌心握住許氏的手腕,“我回來了。”

許氏美眸含淚,“將軍平安回來就好,就好”,對他們夫妻而言,每次出征都意味著可能會生離死彆,如今戎狄已破,大魏接下來近十年的時間裡應該暫無戰事,他們一家也終於可以團聚了。

落後一步的溫桃趁此機會趕緊偷溜進府,生怕慢了一步被許氏發現。

作為少數知道內情的人,蘭嬤嬤等溫桃的身影消失在轉角,這才提醒道,“夫人,將軍一路奔波勞累,咱們就彆在府外站著了,趕緊進去吧,也好讓將軍早點兒看見小世子……”

許氏捏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對對,府裡已經準備好了,將軍還未見過昭哥兒,咱們趕緊進去……”

昭哥兒昨日不慎吹了風有些發熱,許氏便沒讓奶娘抱出來。

溫仲擁著許氏進了府邸,一直等走過了前廳,終於反應過來的許氏柳眉一豎,“溫”

“夫人我先去洗漱,一會兒再過來見你和昭哥兒”,溫仲一聽這語氣便知道大事不妙,拔腿便越過了廊邊的樹叢,身影很快消失在不遠處的廊角。

許氏目瞪口呆,“將……”

蘭嬤嬤往前走了半步扶住許氏的手臂,低聲道,“夫人,人多眼雜……”

許氏掩在衣袖中的手瞬間收緊,心思一轉,腳下的步子沒停,一行人很快便踏過了正房院門,“蘭嬤嬤,讓她們下去吧,廚房備好的吃食趕緊讓人送過來,你親自去一趟聽竹院……”

最後幾個字微不可聞。

“是”,蘭嬤嬤回身吩咐跟在後麵的婢女,“采薇,采竹留下,其餘的都下去吧。”

另一邊帶著青果打算偷偷溜回自己房間的溫桃沒敢走正門,一個起跳落在院子的角落裡,從窗戶翻了進去。

“青果,你趕緊去換衣服”,溫桃邊說邊脫身上的戰袍,“一會兒母親就該派蘭嬤嬤過來了。“

“嗯”。

“啊!”驟然發現房間裡多出一個人的白芷驚恐的差點兒失聲尖叫,

“噓”,青果趕緊伸手捂住她的嘴,“彆叫,白芷,是我,青果,我和小姐回來了”。

白芷睜大眼睛仔細瞧了瞧,分辨了半響點頭示意青果把自己放開。

青果鬆開手,“你快幫我找找,我得馬上把這身衣服換了才行”,兩年沒回來了,也不知道她的那些衣服還在不在原處……

“小姐回來了!你們怎麼進來的,門口沒聽見動靜啊”,白芷眼裡驟然閃過驚喜,眉間都露著雀躍,她本來也是溫桃身邊的貼身大丫鬟,無奈學武的悟性著實不算太好,所以溫桃出走的時候把她留下看院子。

“我們跳窗進來的,夫人還不知道呢”,青果動作麻利的脫了胸前的甲胄,接過白芷懷裡的粉色中衣,“衣服給我吧,你趕緊進去伺候小姐梳洗。”

“嗯嗯”,白芷把手裡剩下的襦裙遞過去,“那你自個兒收拾吧,你的東西都還在原來的位置,我先去找小姐了。”

青果忙著往自己身上套中衣,“去吧去吧”。

“欸你彆直接穿呀,耳房備著水呢,你先去洗洗”,白芷拉住一邊袖子,“知道今兒大軍回城,夫人早命我們備著了……”

“行,我知道了,你趕緊去吧”,青果把穿上的袖子又給脫了下來,

白芷這才提了裙子,歡天喜地的推門出去。

“老姐姐怎麼這時候過來了?”簷下坐著的宋嬤嬤遠遠便看見了蘭嬤嬤的身影,趕緊起身迎了過去,

“將軍和小姐可是已經回府了?”

“回了回了”,蘭嬤嬤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怎的還在外麵不進去伺候,大小姐已經回院子了……”

兩人邊說著話邊往院子裡走。

一直等在院子裡,並未看見有人進來的宋嬤嬤大驚失色,“小姐回來了,我怎麼沒看見。”

她的話音剛落,屋子裡便傳來白芷帶著喜氣的叫喚聲,“嬤嬤快進來”。

“走吧,咱們一起進去,夫人可是等急了”,蘭嬤嬤臉上帶笑,這府裡的大小主人回來了,下人們也有了主心骨……

“德貴,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離國宴還有多久”,窗前踱步的魏琛背著雙手,眉宇間有些不耐,他這兩年隻能從彆人口中得到溫桃的消息,魏明帝禦駕親征,他作為東宮太子留守京城自然忙的抽不開身。

這種明知道心愛的人就在那裡卻不能和她相守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回殿下,現在申時一刻,離晚宴還有一個時辰”,時刻關注自家殿下的德貴小心翼翼的回答。

還有這麼久,魏琛眉心緊皺,周身的氣壓又低了幾分,一雙漆黑的眸子沉沉如水。

殿裡沉寂了半響,去而複返的影一半跪在魏琛一米遠的地方,“殿下,溫小姐已經安全回府。”

“嗯”,魏琛在心底的歎了口氣,這一世的桃桃脾性和以往大不相同,他到現在還有些不習慣。

彙報完情況的影一卻沒急著退下,隱在麵具下的麵色有些古怪,“殿下,溫小姐還讓我們帶了點兒東西回來,說是給殿下的禮物……”

上一刻還在儘量縮小自己存在感以免惹得殿下心煩的德貴立馬感受到了雨過天晴般的喜悅,整個東宮仿佛都隨著魏琛心情的好轉放晴。

魏琛嘴角上揚,“是些什麼東西?衣服還是發冠配飾?”

影一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他們這幾趟搬的東西,可不隻是發冠配飾這種小物件,“殿下,您隨我來”。

魏琛長腿一邁,不過是十來步的距離他便看見原來空曠的院子裡突兀的堆滿了東西。

“殿下,這些便是溫小姐帶回給您的禮物”,影一上前打開最前麵的一個木箱子。

打開箱子那一瞬間閃現的光芒差點兒亮瞎了緊跟其後的德貴的眼睛,他也算是見過大世麵的,可麵前的這一箱東西實在是太,太精貴了……

影一回想起之前溫桃留下的隻字片語,硬著頭皮繼續打開後麵幾個箱子,“溫小姐說這些都是她征戰戎狄繳獲的戰利品,全送給殿下賞玩,另一張暖玉床,咳,希望殿下今晚便能用上……“

魏琛耳根一紅,居然從中聽出了一些未儘之意,“咳咳,既然如此,便把寢殿裡原來那張換了吧。“

暗衛得了命令動作飛速,等德貴從目眩神迷中的狀態中恢複正常的時候便發現整個庭院裡隻剩了他一個人,

“殿下,等等我……”

“小姐受苦了,你看看,好好的一張臉,一雙手,怎麼就成這樣了,可得花些時日才能養的回來”,宋嬤嬤聲音裡透著幾分哽咽,目光裡露著心疼。

“哪有嬤嬤你說的那麼嚴重”,坐在梳妝台麵前的溫桃嘴角掛著笑,身後的白芷正熟練的給她盤發,“而且我覺得邊塞比京城自由多了。”

“而且這次我們已經徹底趕走了戎狄人,還一舉攻破了他們的都城,以後邊疆的百姓再也不用受戰爭離亂之苦……”

宋嬤嬤坐在一邊,有些乾瘦的掌心摩挲著溫桃的手背,“……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後將軍也能安心待在府裡教導小世子,還能看著小姐你出嫁……”

“咳咳,怎麼說到這兒了”,溫桃冷不丁被嚇了一跳,“還早著呢。”

出門回話的蘭嬤嬤正巧這時候踏腳進來,笑道,“不早了,不早了,夫人年前便開始物色這京中的各家公子,總能找到一個令小姐滿意的……”

“什麼!?”溫桃驚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她可不想這麼快嫁人生子,尤其還是和一個沒見幾麵的陌生男人,而且她要嫁,也是嫁魏琛。

蘭嬤嬤被嚇了一跳,“小姐放心,夫人還在考量呢,左不過就是和咱們交好的那幾家,不會讓小姐受委屈的……”

溫桃隻覺得大事不妙,後脊背有些發毛,雖然大魏對女子不像前朝一樣嚴苛,但尋常女子到了她這個年紀,無一例外都是嫁人生子,

“行了彆弄了,我現在便過去給母親請安。”

說完便拎了裙擺,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

“哎,小姐,小姐還有一隻珠釵”,白芷緊隨其後,也追了出去。

溫桃一路小跑,可等到了正房門外卻又不敢進去,當初不告而彆,她娘肯定氣壞了,說不定現在她進去就是一頓數落。

溫桃在門外躑躅,矮塌上歪著的許氏卻是心有所感,她起身推開窗戶,一眼便看見了園子裡徘徊的溫桃。

細細打量了一會兒,許氏忍不住出聲,“還杵在外麵做什麼,還不快進來”,黑了,瘦了,她好好的一個嬌嬌變成了黑漢子……

“欸,馬上來

“娘~”溫桃臉上掛著討好的笑,一聲‘娘’喊的七拐八彎,進了房間便湊到許氏身邊,“娘看見我給您帶回來的禮物了嗎,娘你喜不喜歡……”

“哼”,許氏側身避開她的親近,低頭把玩手裡的珊瑚珠串,“誰稀罕你的那些東西,當初有膽子離家出走,今兒怎麼沒膽子進來了?”

溫桃咽了口唾沫,又把腦袋湊了過去,手揪著許氏的衣袖,“娘,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娘~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沒少胳膊也沒少腿兒的,而且我還立大功了,說不定還能給您掙一個誥命回來……”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許氏更來氣,反手從身下抽出一根雞毛撣子,氣的一張臉通紅,“我讓你不敢,讓你沒少胳膊沒少腿兒……“

溫桃抱頭鼠竄,“娘,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屋裡的丫鬟早被提前打發了出去,采薇和采竹親自守著院門,聽著裡麵的雞飛狗跳,年紀小一點兒的采竹有些擔心,

“夫人好像真的很生氣,咱們要不要進去給小姐求求情呀。“

“不用,夫人有分寸的,再說了還有將軍在呢”,采薇搖搖頭,攔下跟過來的白芷。

不遠處偷著聽牆角的溫仲連連歎氣,有心想進去吧,可又怕戰火波及到自個兒身上。

“將軍您怎的在外麵站著?”抱著昭哥兒過來的奶嬤嬤麵帶疑惑。

“咳,正準備進去”,溫仲清了清嗓子,視線落在奶嬤嬤懷裡的繈褓,喝足奶的昭哥兒睜著眼睛滴溜溜的好奇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