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有婢女進屋來,附到薛娘耳旁說了什麼。
聽罷,隻見薛娘站起來,淡然撫了下絲裙,柔笑道:“這會兒恰巧有貴客來,你先坐會兒,莫到處亂跑,媽媽很快便回來同你說。”
房門開了,又被合上,屋裡僅剩她一人。
錦虞起身走出兩步,又頓住。
她從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到臨淮,和東陵最後的子民一起抗敵,哪怕終究逃不過覆亡,身為公主,她也不想苟且偷生。
可府裡都是池衍的人,她先前不敢如此詢問。
錦虞知道,池衍雖容她留在民間,卻不見得會放她去臨淮,畢竟赤雲騎不日便要攻城。
若是能從薛娘那兒問到什麼,再好不過。
略作思慮後,錦虞還是坐了回去。
暮冬的晨間,天氣微涼,可不知為何,她身上開始愈漸發熱,似有股消不下去的火從體內躍躍欲出。
錦虞呼了口氣,不由用手扇風。
……
薛娘一出屋,麵上善解人意的笑容便收了起來。
她擺著腰肢,不慌不忙地往外走,“人在哪兒?”
“方二姑娘正在碧水間等著。”
婢女跟在她身邊,又疑惑道:“媽媽,那方二姑娘好歹金枝玉葉,偷摸著來這兒是個什麼道理?咱們又為何要接待女客?”
薛娘滿目精明地笑了笑:“如今池大將軍就在方府,那池衍是何許人也,方二姑娘怎可能半點心思也無,她不會點兒房中本事,如何勾上男人?”
那小婢女聽了,頓然恍悟“噢”了聲,原來是學施展媚術的手段來了。
薛娘挑起柳葉眉:“這送上門的金子,豈有不賺的道理。”
小婢女也笑:“還是媽媽見識多。”
邊朝碧水間走,薛娘也不忘了事,眸子閃過一絲詭譎。
“昨夜段公子喝得爛醉,宿在婉兒屋裡頭了,這時辰該醒了,你去問個安,說是媽媽我要送他個無與倫比的小美人,請他到醉夢間坐上一坐。”
小婢女一聽便明了,“我曉得了。”
忽而想到什麼,她又悄聲道:“對了媽媽,方才你在醉夢間時,來了位爺,衣冠相當貴氣,也俊得很,不過是生麵孔,進了醉夢間對麵那屋,隻點了壺酒。”
“哦?”薛娘微訝。
□□就來風月場所的已是少有,來了卻也不要姑娘伺候,就更奇怪了。
她思索了下,“等我應付了方二姑娘,再過去瞧瞧,你先去將事辦妥了。”
小婢女“誒”了聲,退下。
方汐容所在碧水間在三樓長廊另一端的儘頭。
薛娘經過樓梯,正要往那處走,有姑娘從樓下匆匆奔上來。
“媽媽,媽媽——”
怎麼今個大清早的,事情一波又起一波。
薛娘被她慌裡慌張的喊聲嚷得頭疼,翹了一指,揉了揉顳顬:“又是什麼事兒?”
那姑娘一身紗衣,顯然是掛牌的,妝豔的臉上此刻跑得脹紅,氣息不穩道:“不少楚軍官爺在咱們樓外呢。”
聞言,薛娘淡定如斯的麵龐一刹動容:“什麼?”
姑娘緊抿的嘴角流露癡醉,透著抑不住的激動:“池、池將軍都親自過來了……”
*
紅袖招樓外,池衍負手而立。
一隅清光奪目綻落,他綴玉簪纓束發,銀裝薄鎧下的身形完美修挺。
他一來,縈繞滿樓的風塵味都好似突然淡化,連風也靜肅幾許。
見他劍眉斜飛,雙唇薄而寡淡,淚痣映襯淺瞳絲絲惑人。
美妓皆為之心醉。
當他是來尋樂的,她們紛紛簇擁門邊觀望,又因他凜傲的氣場,不敢靠近半分搭訕。
薛娘三兩步趕到,越出門檻,眉開眼笑迎上前,賠禮恭迎。
年輕的美妓們不識時務,可薛娘是見過世麵的,她知曉,他絕不是為了消遣而來。
畢竟池衍這般人物,要什麼樣的美人兒沒有,勾欄院裡的殘花敗柳怎可能入他的眼。
薛娘含笑恭敬道:“將軍有事儘管吩咐,紅袖招定當竭力配合。”
池衍漠然,甚至都未正眼瞧她。
他來此是為尋人,隨行的也隻有元青和元佑。
而後元青上前一步,話語極有分寸:“有位紅衣的姑娘前不久上這兒來了,現在何處?”
乍一聽,薛娘麵色隱約一變,立馬便知所言何人。
短短怔愣了下,她眼神閃躲,牽出笑來:“官爺可否告知名姓,紅袖招姑娘諸多,奴不好分辨將軍要找的人。”
在某人麵前還有盤算的心思,大抵是薛娘此生做過最不明智的決定。
池衍冷眸深湛:“讓她出來。”
被他語氣中的寒意一懾,不僅薛娘心臟咯噔跳顫,旁的女兒也都後怯三分。
薛娘方有意識,自己忽悠進來的那小女孩或許並不簡單。
迫於男人的威嚴沒膽再隱瞞,她慎言道:“是有那麼一位小姑娘進來喝茶,隻是……”
她不敢再說下去。
在他這兒,任何細枝末節都難逃。
池衍眉目一沉:“人在哪。”
薛娘交握胸前的手暗自捏緊,掌心隱隱滲汗,“在、在三樓的醉夢間……”
方言畢,餘光隻見一道銀白色身影閃過。
池衍徑直邁入了紅袖招。
那是他第一次踏進煙花之地。
薛娘心有餘悸,眼看著男人一路往樓上去了,忙隨手拉過一個美妓。
近她耳邊壓低嗓音:“趕緊去把段少爺攔下來……”
那美妓剛轉身要去,“噌”得一聲,突現一把三尺青峰橫亙脖前,她嚇得花容驟然失色。
元佑可沒自家兄弟那麼溫和。
手中的劍鋒芒灼眼,他掃了眼眾人:“都站著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