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後,蘇湛羽是百感交錯。
一麵是他深知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卻又對他的女人動了肮臟的念想,豈是君子所為。
可另一麵,他又無法抑製地被那表姑娘吸引,夢裡夢外皆如是。
故而一早,他便命人去查探她的身份。
他想知道,她究竟是何許人也。
這大抵是蘇湛羽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背著池衍暗中行事。
一向溫文和悅的臉上,浮泛愁色,蘇湛羽正想說什麼,不遠處忽然傳來動靜。
一輛華貴的馬車駛來,在城牆邊穩穩停靠。
探出一隻玉白的手掀開繡簾,車中之人移步而下。
雙腳落地方站穩,錦虞便是一怔。
眼前這千匹精悍戰馬之上,儘是戎裝煥發的男兒,她一女子突然出現在此,似乎太過格格不入。
直到元青跑來引她過去,錦虞才回過神。
池衍居高臨下,笑望著一步步走至他馬下的小姑娘。
她今日妝容簡單,胭脂淺淡得幾不可見,發間也隻彆了一支白玉簪,但卻頗有天然去雕飾的明美。
待她站定,池衍略一挑眉:“總算舍得起床了?大家都在等你。”
錦虞愣了愣,隨即惱羞地瞪他一眼,這麼多人在呢,就這樣詆毀她!
輕一咬唇,“你就不能叫醒我嗎?”
原本還沒什麼,可這句嬌嗔難辨的話一說出口,其中深意便旖旎了起來。
想來,在場的赤雲騎士兵應當都有所領悟。
昨夜將軍和表姑娘,是共枕而眠了。
但錦虞絲毫未察覺異樣,隻知道這群人都默默將頭壓低下去,有幾個憋不住的,偶爾裝模作樣咳嗽一聲。
秀眉微微蹙起,就在錦虞疑惑時,腰肢倏然一緊。
半點都來不及反應,她驚呼之下驀地就被人提攬起來,腳一離地,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馬背上。
烏驪高大強壯,錦虞坐在上麵,覺得自己離地麵好遙遠。
雖然她從前大言不慚地說過自己會騎馬,但到底隻是說說而已。
眼下她一歪一晃搖搖欲墜,姿勢間的恐慌直接將她原形畢露。
好在那人從背後擁摟住她,錦虞才堪堪穩住身子。
方舒下一口氣,耳垂忽然又觸碰到一抹溫熱,是他的唇抵了上來。
男人的呼吸漾來,酥酥麻麻的,惹得錦虞略微一顫。
而後便聽一聲低笑,“你要還想和哥哥睡,哥哥下回倒是可以叫叫你。”
他聲音輕輕的,隻有他們倆能聽見。
裹挾淡淡慵然的嗓音卻是令錦虞一窘,嬌顏兩頰的紅暈一瞬便浮了上來。
想回嘴,可偏偏自己還撐靠著他,一時間,錦虞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池衍倒也沒想太欺負她,下令發兵後,牽了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放到韁繩上,一起握住。
他遊刃有餘的駕驅,馬蹄聲聲穩踏。
池衍在前,身後兩翼騎兵整齊排布,緊隨其後。
蘇湛羽視線落在那兩人共乘的身影,僵在原地,久久不動。
還是後上來的元青元佑提醒,他才驀然回神,馭馬動身。
元青跟在他旁側,想到昨夜他毫無預兆地頭疼發作,問道:“世子爺可還頭疼?”
蘇湛羽的神思都在前方,心不在焉地答說:“好多了。”
男人身軀挺拔矯健,將小姑娘在懷裡護得嚴嚴實實。
入目雖隻是背影,但他們此刻的親昵毋庸置疑。
溫和的眸子不由沉下,蘇湛羽滿腹皆是難言的悵然若失,許是又在情和義之間苦苦掙紮,他心底五味雜陳。
見他情緒明顯低落,元青猶豫須臾,多關切了句:“世子爺……真沒事?”
蘇湛羽強迫自己將目光斂回,回了他個似真似假的笑:“沒什麼,我隻是在想,入城商榷這種事,他怎麼讓人家姑娘去,倒是奇怪。”
此舉,元青和元佑自然也是迷惑不解,但他們從不過問太多。
元佑毫不拘束地笑了聲:“是奇怪,不過將軍做事自有用意,咱們聽就完了!”
蘇湛羽麵上平靜,不動聲色徐緩道:“你們的表姑娘,來這兒多久了?”
“沒多少時日,就咱們還在九夷山那會兒。”
元佑向來不修邊幅,也最是坦然,他將那夜的事大略述了遍。
“總之將軍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且表姑娘一看就沒什麼城府,多好啊。”
最後他嘴巴一咧:“將軍這等英姿,身邊可不就得有個漂亮的金絲雀,你們說是不是?”
他說得繪聲繪色,元青都聽得忍不住笑了。
思緒陷入沉默,蘇湛羽揚了下唇,笑意卻未及眼底。
……
兵馬出城後,大軍一路向南,馬兒的嘶鳴聲聲揚起。
一開始在城中穩步而行時,錦虞還覺得騎馬有趣極了。
眼下烏驪真跑起來,雙腿健碩騰空奔躍,呼嘯而來的風吹得長發肆意淩飛,衣袍獵獵作響。
錦虞僵在那人身前,連眼都不敢睜。
她止不住瑟縮著往他懷裡鑽,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被烏驪甩飛出去。
奔過草地,沙路,泥潭……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那人終於勒馬而止。
相隨的千軍也隨之陸陸續續停下。
潯陽本就是離臨淮最近的城池,從此處過去,除卻長恒山脈需費力跨越,連水路都不必走,便可直達臨淮城門。
現在,他們已至山脈腳下。
池衍躍身下馬,俊眸向上一抬,便見馬背上的小姑娘撫著胸口,嬌嬌.喘著氣,小臉白了一片。
他失了笑,好整以暇靠著烏驪:“嚇著了?”
分明是他驅的馬,還這般氣定神閒地取笑她。
錦虞心裡窩火。
她深喘時的聲調,一氣接著一氣,無意間,甜膩中沁透柔媚:“你、你就……不能慢點兒?”
小姑娘鬢發飛亂,有幾絲沾在融粉唇畔,泛白的臉頰漸漸覆染潮.紅,紅綾交領下,珠圓玉潤軟軟起伏。
特彆是她那雙瑩潤杏眸,還含嗔帶怨地低凝著他。
就很像是……翻了紅浪之後,香汗淋漓的淩亂,又是意亂,又是情.迷。
這一幕落到男人眼裡,就是故意勾.引。
池衍抬頭看著她,修眸微眯。
那張俊美無雙的麵容逆了驕陽,恍若斂上一層惑人的朦朧,浮露一身風流迷離。
他深凝的目光滿含意味,薄唇略勾,聲線輕啞了下來:“笙笙不會喜歡哥哥慢的。”
這回,聽不出是故意逗.弄,還是情不自禁。
其實他話中深意,錦虞是沒聽懂的,但被他氤氳的嗓音一誘,臉蛋熱度便不由直泛耳尖。
掛在烏驪頸側的那熟悉的牛皮袋裡,烏墨“滋溜”一下探出白絨絨的腦袋。
錦虞低頭怔怔地,半晌反應不過來,池衍笑了一笑,將她攬腰抱下了馬。
而後他又把烏墨從牛皮袋裡揪出來,放到她懷裡,“接下來的路,湛羽會帶你去。”
錦虞下意識接住烏墨,愣愣道:“你不走了?”
“嗯。”
池衍並未作過多解釋,隻淡淡含笑地看著她說:“去吧。”
臨時得知他不和她一道去,錦虞除了意外,心裡又有種說不出來的空虛。
可臨淮她是一定要去的。
木訥良久,錦虞垂下眸,“哦”了一聲。
她轉過身,溫溫吞吞走出兩步,又頓住。
下一刻她回過身來,輕抿了下唇,有一絲扭捏:“明日……明日是我的生辰。”
說罷,錦虞悄悄覷了他一眼,見他麵不改色,完全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她咬著下唇,含糊提醒:“你上回不是問我來著?”
低了頭,小聲道:“……就是明日,初七。”
上回……她喝醉的時候,他吻她的時候。
池衍淺褐色瞳眸覆上一抹幽深,片刻後,他掠過一笑,輕輕回答:“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