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盛, 正是繁花似錦。
將近亥時,夜霧渺渺,思蘭閣的後園, 石林悄然沉靜, 隻有溪流澹澹流過的聲音。
池衍站在山石後, 右手習慣性扶握在劍柄。
石林佳木蔥蘢, 假山錯落隱蔽,入了夜也無人往這處來, 故而林中唯他一人。
突然, 他聞得若有似無的銀鈴聲, 叮鈴當啷的,隨著靠近的腳步,愈漸清晰。
池衍默默深吸了口氣,身姿卻是巋然不動。
但手心隱約有微濕的痕跡。
未多時, 背後忽而覆上一片柔軟,一雙纖細的手臂從後麵環住了他的腰。
池衍身軀微震, 他知道,是她來了。
但他立刻捏住了那雙擁緊他的手,一把扯開。
他沒忘記, 一年前她已紅妝作嫁, 成了彆人的妻。
退避一步,池衍行了個禮:“公主殿下。”
錦虞看不清那張隱在夜色中的臉, 但他的聲音, 深沉又熟悉。
右足踝的瓷鈴鐺響了一響,近他一步, “阿衍哥哥……”
池衍沒有動, 聲色一如既往淡沉:“公主遣人送密信到臣府上, 所為何事?”
默了半晌,隻聽她悶著聲,有一絲顫音:“我想你……”
池衍呼吸一窒。
一年了,自那日送她出嫁後,他們便再沒見過。
劍柄上的手握緊了些,他沉下氣息:“公主無事,臣便走了,軍中尚有諸多事務。”
方抬腳步,頓默一瞬後,又抑聲道:“往後,切莫私下與男子見麵,公主如今的身份,於禮不合。”
話落,朱紅披風擦肩而過,錦虞急急忙忙拉住了他的手。
咬唇,不讓他走,“到這兒一路不歇都得七八日,你不是特意為我來的嗎?”
聞言,黑暗中的眸子掀起一絲波瀾。
但他語氣不露聲色:“公主信中說得那般嚴重,臣是擔憂公主安危。”
這下錦虞有點心虛了,信裡她確實有些誇大其詞,存了心要他趕過來見她。
但他既然來了,她便不想他走了。
他都不知道,這一年,她有多難熬。
錦虞大著膽,攥在他袖口的手慢慢下滑,纖嫩的指尖一點點鑽進他掌心,牽住。
似乎感覺到那人微微一僵。
但他沒有掙開。
錦虞默默靠過去,身前的綿盈幾近和他的臂膀貼合。
語色低軟了下來:“那你大可告訴我皇兄,或是名正言順地來,乾嘛要聽我的半夜悄悄潛入王府呀?”
池衍一瞬啞然。
石林暗淡無光,隻有寥寥月色透過瀟瀟樹影拂入。
容顏隱隱約約的,他望不清晰,但手心那滑膩的觸感和她嬌軀的溫度,竟讓他一時舍不得避開。
漫上心頭的,是對想見之人的期盼,卻又不得不抗拒的忍耐。
靜默良久,他閉眼:“公主……”
“我和他隻是各取所需,什麼都沒有。”
不曉得他要說什麼,但錦虞不管不顧打斷了他的話,“阿衍哥哥……”
錦虞動了動身子,重新環上了他的腰身。
這一次,是從正麵。
側臉靠在他胸膛,聲調綿軟含情:“你明明就知道,我想嫁的人……是你。”
花有清香月有陰,嗅入鼻尖,是她身上醇美的鬱鬱幽香。
她塗抹了香膏,催.情入欲。
這一刻,池衍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
一年不見,小姑娘似乎變了不少,長大了。
從前,見著他動不動就臉紅,粉唇含笑,乖軟又嬌俏。
而現在,在這疏影叢生的夜裡,她的體香,清嬈嬌韻,甚至……誘人。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見他沒有推開自己,錦虞摟在他腰間的小手軟軟地攀上去。
繞住了他的脖頸。
雖是極短的一瞬,但她明顯感覺到那堅硬的身軀僵了一下。
錦虞輕輕漫出一點笑意。
而後,靠近他清冷無聲的唇畔,“阿衍哥哥,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有娶妻,皇兄說……是因為我。”
她聲音輕輕柔柔地,恍若水波泛開漣漪。
池衍緊閉著眼,呼吸一點點急促。
那人摟在他頸上的纖臂慢慢收緊。
池衍低沉了聲:“彆鬨。”
錦虞當做沒聽到,貼著他的嬌軀軟得仿佛沒有骨頭。
她踮起腳尖,雙唇溫熱軟嫩,在他泛涼的嘴角啄了啄。
池衍身子猛然一顫。
驀地捏住她細臂,想將她扯開,垂眼卻在隱約的夜色間望見了那雙清眸。
朦朦朧朧地,漾著動情水光,將他凝睇。
指尖不由一頓,停留在她的手臂上。
僵持許久,池衍終於有些潰敗,“……我是男人。”
嗓音啞了下來:“你再這樣,我忍不住的。”
這般語氣和言辭,是少了和公主的疏離,多了無奈和縱容。
就像最開始那樣,隻當她是愛玩鬨的小妹妹。
假山之間狹窄,錦虞沒有鬆手,反而往他身上擠了擠。
嬌音輕輕的:“這裡沒人。”
附到他耳邊,她馨香的氣息流淌在他耳廓,勾人心弦,“阿衍哥哥……你要了我吧……”
心跳驟然急促。
這意思,就是想要和他發生偷香竊玉的關係了。
池衍還未作出反應,她香甜的唇又覆了上來。
生澀,毫無技巧,隻是偶爾舔一下,卻是讓他幾乎散了魂。
他隻覺得,火一瞬燒遍了全身。
從聽到她說,她和那世子隻是名義夫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喜悅的。
這一年,深深壓抑在心底的感情,在這一瞬間,被他徹底擊潰。
強忍半晌。
最終,池衍喉結一動,驀地低下了頭,含吮住她微微探出的香柔舌尖。
一輪明月,將林木疏影倒映在石壁上。
不知是不是有風吹過,迤邐在假山的影子極有節奏地晃蕩著。
錦虞闔斂的雙眸一片氤氳。
咬著唇,又去咬牙,喉嚨破出幾許勾魂的呢喃:“阿衍,阿衍……”
兩人粘連著,連哥哥都省了。
池衍始終沒說一句話。
抱她起來,纖長勾在自己腰部兩側。
裙裳都還在。
隻是領襟淩亂,褪了裡邊的半件。
……
都說往日如煙,夢似輕花。
但既然想起來了,至少這輩子,不可能再忘記。
池衍躺在床榻。
臨死之前,那胸口的窒息感仿佛在漸漸消退,昏沉的腦子,意識一點一點恢複了過來。
終於,他慢慢睜開了雙眸。
從一段悠長悠長的夢中醒來。
眼前是幽幽柔亮的光,耳邊是江水拍岸的聲響。
池衍一身玉白絲衣,蓋著錦被,躺著的,是船艙的梨木板床。
睡意清醒,他又是一瞬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