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一入耳, 錦虞便猛得身軀一僵。
前一刻方還張揚的氣焰,頓時消了下去。
她咬咬唇,溫溫吞吞轉過身。
果真見那人一身月白金紋常服, 身形高挺峻拔, 不急不徐沿著白玉路朝她走來。
旁側的侍婢, 包括殷夕蘭,皆立馬躬身行禮。
“見過陛下——”
池衍負手。
徑直走向那低眉垂目的小姑娘。
那雙深誘的修眸中,仿佛唯有她一人。
錦虞這會兒心虛得不行,哪還敢和他對視。
隻垂著腦袋,盯住自己攢珠錦鞋上繡著的清水芙蓉, 看上去有些微緊張。
很快, 便有一雙玄色長靴落入眼底。
與她腳尖相抵,鑲龍紋蟒, 勾嵌金線,至尊至貴。
周身一瞬便被男人好聞的清冽氣息包圍。
心幾乎是跳到了嗓子眼, 錦虞偷偷深吸一口氣。
好不容易稍微鎮定下來了。
正想言語, 便見那人修指如玉, 緩緩地,溫柔地, 覆上了她平坦的小腹。
那寬大的掌心好似淺燃溫火。
又像是溫泉淌過,流連在一品稀世珍寶。
錦虞頓時屏住呼吸, 在那人的輕撫下, 她僵硬得一動不動。
那人卻突然俯下身來。
薄唇準且穩地, 壓住了她的唇瓣。
“唔……”
錦虞睜大眼睛,驀地捂唇, 驚詫地凝著麵前那人。
雖說, 隻是一個猝不及防的輕吻。
但眾目睽睽這麼親昵, 也太明目張膽了些。
然而池衍若無其事地,雙唇慢慢輕抵她耳廓。
裹挾著溫熱呼吸,低緩: “那朕……甚是高興。”
被這惑人的嗓音,勾得心跳怦顫起來。
錦虞第一反應便是解釋。
可張了張嘴,發覺這殷夕蘭還在,總不能要她自個兒打了臉罷。
於是,思忖之下,錦虞抿了聲。
生硬地牽出僵甜的笑來:“阿衍哥哥……”
池衍淡然自若,唇邊帶著柔和的弧度。
但桃花修眸似揚似彎,一點淚痣泛著蠱惑,直顯得那笑意迷離深長,瞧一眼,便讓人情不自禁深陷他眼底的漩渦。
在他勾人的注視下,錦虞越發地慫糯了。
這人的手段和心思,錦虞再清楚不過。
自己那囂張的話被他聽了去,指不定他後邊要怎麼借此占便宜。
想一想,錦虞決定趁現在服服軟。
無關緊要地一笑,露出潔白的齒貝:“你怎麼過來啦?和皇兄談好事兒了?”
小姑娘回來後,仿佛是學了招無所不能的法子。
一有事兒,便衝他撒嬌。
池衍不動聲色,微笑道:“嗯,哥哥來接你回去。”
略微一頓,錦虞麵露困惑:“去哪兒呀?”
見她清眸懵懵地眨了兩下。
池衍眼梢微勾:“你說呢?”
小姑娘還是一臉不解。
池衍笑容依舊,低下頭,近她耳畔。
輕語聲隻有他們倆能聽到,仿佛是在說著悄悄話,偷偷地。
“不隨我回宮,難道要跟哥哥分居兩地?”
溫熱又清瀲的呼吸流淌側頸。
反應須臾,錦虞臉一紅。
這人每每一說話,聲調總是有意無意地透著旖旎的意味,也不曉得是故意的,還是因他聲線天生如此。
可她是鄰國的公主,照例應留在四方館才是,昨日是醉了,日後再待在後宮,也不成樣。
雖然她也很想時刻跟他在一塊兒。
錦虞琢磨須臾,又扭捏片刻,“會不會…不太好?”
那些封禮教條,從前他未固守過她,今後也不會。
池衍含著縱意的笑:“好不好的,哥哥說了算。”
錦虞正欲言語,便聽那人又先開口。
“況且,放你和孩子獨留宮外,朕是要寢食難安的。”
溫柔低醇,話語間無處不漾極深情和關切。
聽得錦虞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長睫一揚,落入眼底儘是他俊美的笑容。
看似雲淡風輕,但錦虞知道,那笑裡全是壞意。
他就是故意的!
但眼下錦虞什麼反駁的話都沒法說。
一聲似嬌似嗔:“你彆說了……”
皇帝陛下未有旨意,旁側行禮的侍婢和殷夕蘭都隻敢低著頭。
但九公主殿下那嬌言鶯語,直聽得她們骨頭都酥了,更逞論是男人。
便在心裡豔羨,陛下對公主,該是何等的寵溺呀。
不過殷夕蘭的心境便全然不同了。
隻覺得這九公主是故作嬌啼,在男人麵前以色勾.引,蠱惑君心,麵上清純,骨子裡就是個狐媚的。
但她也心知肚明,那人對這九公主已是意醉心迷,此刻她斷然是不敢妄言的。
不知怎的,錦虞突然想到皇兄的那句“大庭廣眾、有礙觀瞻”。
先前她一欣喜忽略了。
這會兒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和那人似乎眼下正也如此。
殷夕蘭便罷了,這麼多侍婢還在。
就這麼若無其事地卿卿我我,多少有些不自在。
錦虞拽了下他的衣袖,“不想在這兒了。”
池衍說了聲好,卻在離開前,牽起了她的手。
那雙柔荑白嫩纖細,捧在手裡,便是他的如珠似玉。
“哥哥的桃花任你折,怎麼鬨都給你兜著,這話不是騙你的。”
他忽而正經了語氣,錦虞不由抬頭。
便對上了他一瞬不瞬的目光:“朕在位,後宮唯你一人,倘若江山易主,哥哥便陪你到宣山。”
錦虞愣住。
訝異他為何在此時說這些,但心裡還是止不住泛漾奇異的漣漪。
輕咬一點唇瓣:“怎麼突然……”
隻聽他溫柔的語色漸漸沉下,隱約幾分冷意。
和她麵對著,那話卻又好像不是在對她說。
“你是朕的女人,若是被欺負了,隻管放心打回去,不必忌憚,某些不安分的屬地,朕剛想好好治一治。”
殷夕蘭身軀一震,心中大駭。
她再咽不下這口氣,也不敢賭上烏羌。
噤聲到那兩人走後,殷夕蘭才抬起眸。
沉默望著那方向,一雙並肩相攜的月白身影消失在白玉路的拐角處。
殷夕蘭麵容一片深靜。
這九公主大抵是她矜尊在上的十八年來,遇見的第一個讓她屢次三番吃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