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話, 錦虞一概左耳朵進來,右耳朵便出了。
唯“將軍”二字盤踞腦中,將她的神思儘數引了去。
錦虞笑意盈盈, 正萬般期待地想問什麼, 身邊那人卻是先開了口。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
視線越過檀桌上, 那精致考究的煎茶器具。
錦宸搖著金邊折扇, 徐緩輕誦。
眉宇不掩青睞,“女子鮮少對茶道有如此造詣,若要說,連我都甚是欽佩。”
幼潯笑容輕柔:“三爺過譽,您最是懂茶, 幼潯豈敢搬弄是非。”
都說有梨頰生微渦的姑娘,前世是那湖中魚。
隻肖一片湖澤護著, 便能清歡此生。
她含笑端莊而站,自成一派婉約。
如茶茗,初嘗清淡,卻是有甘甜回蕩唇齒。
目光不動聲色在她素容逗留片刻。
錦宸收起折扇, 悠然起身:“知音難覓,你們宋家這聞名遐邇的茶園自然是要觀摩觀摩, 走吧。”
見他欲去,幼潯微微遲疑。
略有一絲遺憾:“三爺肯賞臉下園,乃茶莊之幸, 隻今日臨時戒嚴, 怕是那官爺不允通行。”
又是頗為歉意地頷首一禮。
“不若待他日三爺得空, 幼潯隨時恭迎。”
這天下他想去的地兒,誰敢攔道。
錦宸若無其事彎了下唇:“那有什麼,想去便去。”
說罷,垂眸瞅了眼桌邊的小丫頭。
見她巋然不動,錦宸提起扇骨輕敲一下她的頭,“還愣著作甚?”
錦虞心裡的小算盤正打得咣當響。
被他這麼一欺負,竟是不惱,隻捧著梅子茶似在沉思。
躊躇半天,錦虞總算憋出了句:“我累,不想動。”
錦宸聞言被逗笑:“也就上下馬車走了那麼兩步,你這是腿酸還是身懶?”
若在往常,他這般調侃,錦虞定是要同他慪氣的,但眼下她心懷彆想,隻想趕緊將他打發了。
“哎呀,你自個兒去吧,我對茶藝一竅不通的,去了也是傻站著,還不如坐這兒等你回來。”
語氣頗為嫌棄,又帶有幾分善解人意。
錦宸顯然對她的話極為不信,“你能安分在這兒待著?”
“我……”他怎的就這麼難支開!
就在錦虞一籌莫展之際。
幼潯莞爾道:“三爺放心,君悅館不會怠慢了姑娘的,且城中有士兵巡守,倒是安全。”
這話甚合心意。
錦虞啄米似的點頭:“就是啊!”
又推了推他,“你快走吧。”
想來是被此言說動了。
確實有那人在城中,絕出不了亂,況且這丫頭正也動不動念叨著人家。
錦宸也沒再猶豫,囑咐她彆到處亂跑後,便離身而去。
從支棱開的窗格探出腦袋偷望。
見馬車駛遠了,錦虞黛眉一舒,半走半跳,笑吟吟地出了茶館。
上京終究是上京,香車寶馬,樓館繁錯。
好在今兒宮裡臨時下令戒守治安,街巷行人雖來往不絕,倒也不算擁擠。
錦虞獨自在街上晃悠,邊又東張西望。
她不曉得自己要去哪兒,不曉得那負責巡守的將軍是不是自己想見的,甚至能否和巡邏的軍隊遇上都一無所知。
但她就是想出來,萬一是那人呢……
春風之中,錦虞沿著長街一路往前。
無雲萬空旭日燦然,灑照在她身上,紅裳明美,雪膚如玉。
她恍若這世間最聖潔的純淨。
饒是在繁盛的街市,那一抹清美也是絕對的吸睛。
不少路人駐足凝眸相望,自然男人居多。
然而錦虞全然無心注意。
街市行當各色各樣,脂粉首飾,奇玩字畫,都是稀罕玩意兒,四下更是美味飄香。
但她亦是不為所動。
心被某事占據了,對什麼都無甚興趣。
走了好一段路,也不見兵隊的蹤影。
錦虞微微蹙眉,有些泄氣了,想想上京城這般大,該有多巧才能和那人碰著。
便在這時,眼前突然一暗。
錦虞怔愣抬眼,便見幾個高大的男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們皆是錦衣緞袍,玉冠束發,一眼便知是紈絝的富家公子哥。
錦虞瞧見他們一臉不懷好意的笑。
眉間蹙痕漸深,心下不由厭惡,懶得搭理,拐了個彎便要走。
果不其然立馬被人手臂一伸,攔了下來。
為首那人最是囂張,勾著唇笑:“這妹妹怎的沒見過?是初來上京?”
旁的黨友紛紛起哄,哈笑不止。
“喲,這上京城中,居然還有你沈小少爺不認得的姑娘?”
原就一眼相中這小美人,又被這麼一激。
那帶頭的公子哥饒有興味地摸了把下頜。
一搖一擺靠近她,神情頗欠:“妹妹,跟了我罷,整個上京都知道,我沈硯對女人,絕不虧待。”
第一次有人敢調戲她。
一生嬌寵,錦虞自然也不是柔弱任欺負的。
不避不退地直視他:“什麼臉這麼大,都能跑馬了。”
此話一出,那幾人皆有一瞬驚愣。
似乎是訝於竟有姑娘違抗他沈小少爺。
沈硯微怔之後倏而一笑。
聳了聳鼻子,越發得勁:“看著嬌嬌楚楚的,還挺潑,嘖,有勁。”
心裡直罵他無恥,錦虞毫不掩飾地白了他一眼,轉過身兀自往回走。
沈硯自然不可能放她離開,若上京還有他拿不下的女人,日後要如何在這群人麵前得起臉。
“彆急著走啊妹妹……”
沈硯伸手,想從背後握住她的肩。
然而他連那淺紅衣角都還未碰到一寸。
手腕忽然被兩隻修長的手指捏住。
那指間力道仿佛隨時都能將他的腕折斷。
痛得沈硯咿咿啊啊叫喚起來。
身後傳來異樣,錦虞頓足,疑惑回過首來。
春日晴空的光千絲萬縷地傾灑,將男人俊冷的麵容照得些微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