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羽衣人(2 / 2)

極度的慌亂之下,思維反而異常清晰,陳敬鈺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從小巷裡逃了出去,再也沒敢回一次頭。

她深信那個可怕的男人有某種奇異的本領,生怕在背後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來也會招致報複,如果不是被洛映白逼到了這個份上,陳敬鈺絕對不願意開口說出經過。

她講完之後,心慌意亂地抬頭,發現那個俊美的年輕男人正在麵無表情看著自己。

他什麼都沒說,但被這雙眼睛看著,陳敬鈺卻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羞恥,忙不迭地移開眼睛。

洛映白淡淡道:“你身上帶著護身符一類的東西嗎?給我。”

小楠對於那根羽毛毫無抵抗之力,陳敬鈺卻幾次有機會思考,明顯是受了辟邪之物的庇護。

陳敬鈺連問都沒敢問,摘下手腕上的一串珠子遞給了洛映白。那手串是她那天去大佛寺剛剛買的,覺得好看就帶上了。隻是手串上本來每顆珠子都是黑的,現在卻仿佛被人抽取了色彩一樣,變成了灰燼一樣的蒼白。

洛映白接過來在手裡一攥,生生將整串珠子全部攥成了粉末,他將粉末往半空中一灑,一個太極圖案瞬間形成,黑與白不斷輪轉。

陳敬鈺震驚地看著這奇幻的一幕,隻聽洛映白淡然道:“混沌是為無極,萬物是為太極,人之一生,內核不過是黑白善惡之交鋒。你覺得你活下來了嗎?其實你已經把這一生都輸了。”

他的話讓陳敬鈺一怔,雖然似懂非懂,但她的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從來未有的感受,好像在那一瞬間,她失去了什麼至為重要的東西,眼角處毫無征兆地落下一滴淚來。

然而洛映白點到為止,不在贅言,並指在卦象中心一點:“開太極,生八卦,道法尋蹤!”

太極一轉,化為卦象,少陰主西,太陰為南,屯卦六二,動乎險中。小楠人往西南方去了,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處境不妙,而且跟姻緣有關。

洛映白打眼一掃,五指收攏,麵前圖案消失,化作粉末簌簌落地。

他沒跟那對母女說是什麼情況,直接拿手機撥了特偵處的號碼。

洛映白這電話打的巧,特偵處的人剛剛連夜忙完一樁大案子,稍微騰出了一點休息時間,有的人忙不迭地換班回家補覺去了,還有一些留在辦公室裡小憩。

薪水可觀、待遇優厚、推薦製內部安排職位、沒有普通公務員的限製——因為有著這樣的優點,特偵處年年都是機關單位裡最受人羨慕的理想部門之一。

可惜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職員都是從哪裡招來的,隻要沒有門路,無數擠破腦袋想調進去的人都隻能失望而會,因此這裡也被人背後稱為“二世祖集結部”。大家都以為能進去工作的人無不擁有深厚的背景——比如他們的頭頭,不就是京城二代圈子裡身份最顯赫的一個嗎?

但如果這些人能在旁邊觀摩一下特偵處現在的加班狀態,估計這些念頭就可以徹底打消了。

陰靈、妖怪、魔物……這超自然的種種都仿佛是陽光的背麵,無時不在,無處不在,平時雖然不算很忙,但隻要出事就是大事,因此誰也不敢怠慢。

二世祖的頭子夏羨寧也在忙碌的工作之後,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這一睡,他又做了那個夢。

夏羨寧已經對這種感覺絲毫不陌生了,相同的夢境這一段時間在他的腦海中反複出現,事後他仔細回想,甚至可以記得第一次做這個夢是在5月2號的零點,卻始終不知道這個時間有什麼意義。

明月空懸,夜色如幻,夢境依約而至。

心臟在胸腔中驚怖地狂跳,這是無論經曆多少次都無法冷靜的慌亂,他在狂奔,身邊好像有人,又好像沒有,夏羨寧沒辦法去注意這些,他隻知道自己要快點跑,快啊!再快啊!否則就要來不及了!

但是,終究也沒能趕上那應該在場的一刻。

忽然疾雨傾盆,狂風大作,場景瞬間一轉,他轉眼單膝跪在了護城河的堤壩上,一測是滔滔東流的河水,一側是空蕩開闊的公路,心裡麵一直惦念的那個人就在懷裡。

夏羨寧的身上都是血,但那不是他的血,是洛映白的,他沒有受傷,所以他應該不會有疼痛的感覺。

可是事實恰好相反,他心如刀絞,那無法抑製的痛苦中翻攪著不可置信的絕望,他不願意相信這個人會死,但是殘酷的一切又分明清清楚楚地昭示在眼前。

可惡、可惡、該死的!

這咬牙切齒的憤恨,讓人恨不得也立刻死了,才不至於心痛至此,難以承受。

“我一定是在做夢”——夏羨寧在夢裡這樣想,卻無法醒來,無法分辨。

直到清脆的電話鈴聲傳來,夏羨寧才猛然坐直了身體,額頭上的冷汗隨著他的動作落下,汗水早已冰涼,帶著讓人不適的寒意。

夏羨寧把臉埋在雙掌間,冷靜了一會。

這實在太丟人了,作為一個優秀的術士,首先要有強大堅定的內心,才能讓他們識破一切迷障和幻境,結果就因為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夢,居然把他逼到了這個份上。

虛無縹緲的夢境不值得費神,可就是因為跟那個人有關,竟然在一日日的累積之下沉珂難起,輾轉不愈。這不是夢,這簡直是一種絕症,而他已經病入膏肓。

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輾轉不相見。

在夢裡他可以感受到師兄的氣息,卻每一次都無法留住他。所以再次見麵時,夏羨寧才會那樣衝動地上去,給了洛映白一個擁抱。

他總覺得兩個人之間與其說是久彆重逢,倒不如說是前世今生。

一年前暗算的事情發生之後,洛映白要走,夏羨寧沒攔他,他一直尊重洛映白的心情和選擇,隻是在他走後,更加不眠不休的調查這件事的內情。

偷襲的人一共有三個,其中兩個是長流派門下弟子,這在洛映白蘇醒之前就已經查出來了,但經過夏羨寧的調查,他發現幕後的主使者應該是葛盼明。

葛盼明,人魔之子,明法寺血案的製造者。

他原本拜在禪宗門下,十八歲時出身被察覺,與門派發生衝突,一夜之間殺死同門二十三人,叛逃而去,就此不知蹤跡,那個時候洛映白和夏羨寧都還在上小學。

但是關於他的傳聞卻總是隔段時間就會增添一筆,可以說所到之處必有災厄,偏偏此人身上既有魔族血統,又會人族法術,隨意偽裝,變換身份,以至於將近二十年過去了,仍舊沒有歸案,這一次也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盯上了洛家。

夏羨寧不知道洛映白身上中了蠱毒,又利用這個蠱毒反過來牽製住了葛盼明,但無論是夏家還是洛家,都把此人視為極度危險的對象,時時刻刻防備著他的出現。

夏羨寧經常會不自覺地關注洛映白的生活,一開始他單純地以為自己是不放心同門師兄的安全,但在一日日的惦記中,他卻也逐漸意識到,好像兩人之間的關係,遠遠不能這樣簡單地去概括。

洛映白對於他來說要比想象中那樣重要得多,夏羨寧從來沒想過,他會真正的離開自己。

在他的夢裡,洛映白是因為要保護幾個孩子,在舊傷複發的情況下赤手空拳地跟五六個歹徒搏鬥,最後中刀身亡,那畫麵他每次看見都痛不欲生,恨不得以身代之,卻偏偏總是頻繁地在腦海中出現,卻偏偏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所以上一回夏羨寧會問他“你為什麼總是替彆人想那麼多”。

那都是真心話,他怎麼想就怎麼說,可偏偏每次說了洛映白反而都當笑話聽。

這個人,總是讓他難過,又想儘辦法逗他笑。

好在,那些終究隻不過是夢而已。

由於他的晃神,電話已經被苟鬆澤用外麵的分機接了,他剛剛公事公辦地說了一句“您好特偵處”,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嘴上卻偏要損幾句:“呦,洛少爺居然有空往這裡打電話,恭喜你在姑父手下成功逃生啊。有何貴乾,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