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鸞和羽飛鳳在天凰宮裡用完早膳,正準備跟著天子去天鳳宮議事,皇後身邊的掌事女官來傳,說皇後有話對他們說。
姐弟倆進到皇後寢宮,便見宮女和宮侍們都退了出去,而他們的母後正半躺在床榻上看著他們,神情是罕見的嚴肅。
羽飛鳳依照禮法行了一禮,剛喊了聲母後:“母後。”便瞥見身旁的姐姐直接便跪下了。她跪得筆直,端端正正的,一副麵對母後垂詢責備時的模樣,不由得詫異了下,跟著跪下。
皇後說:“太子姐弟不合,滿朝皆知,親隨軍中亦傳得沸沸揚揚,可有此事。”
羽飛鳳回道:“回母後,並無此事。”
羽青鸞回道:“有。”
羽飛鳳再次詫異地看著自家皇姐,喊了聲:“皇姐?”
皇後看向羽飛鳳,說:“飛鳳,你講。”
羽飛鳳再次說道:“回母後,當真無此事。兒臣不知此傳言從何而來。”他又扭頭看向羽青鸞,喊:“皇姐?”
皇後說:“青鸞,你講。”
羽青鸞說:“飛鳳不滿於我,覺得我大婚之後,心裡向著裴曦,不如以前護他。朝臣、宮人待他不若待我恭敬,言行間透露出太子需要在青鸞長公主羽翼之下過活的姿態,所有人都告訴太子,他是未來的天子,未來的天下之主,他覺得除了父皇母後天下的所有人都該聽他的,為他效力。”
羽飛鳳愕然地看著羽青鸞,又看向皇後。他是真沒想到他皇姐竟然會在母後麵前告他的狀。且,難道不該如此嗎?隻是,心思被戳破,小小少年的臉麵很是沒地方放,一陣青青白白,更有些氣憤,要不是母後就在這裡,真想撲上去撓她。
羽青鸞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繼續說:“君臣、姐弟,若為君臣,便難成姐弟,若為姐弟,便無君臣相隔。父皇母後與我,禮法上是君臣,實則為骨肉至親。他分不清君臣姐弟之間的關係,自亂陣腳。”她說完,叩頭行了一禮,起身出去,走了。
羽飛鳳扭頭看著羽青鸞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寢宮,又扭頭看向皇後,喊:“母後。”有些猶豫,想要追出去找姐姐算賬,但直覺告訴他,母後這裡……更可怕。皇姐可是父皇母後心尖子上的肉,皇姐要打死協嫡子,父皇不僅不攔,還下詔給她撐腰,替她擋汙名,不惜背上殺子之名。
皇後看著羽青鸞離開的身影,她笑了笑,說:“飛鳳啊,如果天子真是天下之主,你那三個哥哥,又豈會夭折。”
羽飛鳳回過神來,叩首,說:“兒臣明白,是皇姐護兒臣長大的,沒有皇姐就沒有兒臣今日。”
皇後說:“你不明白。飛鳳,應該護你的人是你父母,不是你的姐姐,你不是她的兒子,她沒必要保護教導你。”
“你死了,她依然能活得很好,她是你父皇唯一的嫡女,對天子之位沒有任何威脅,任何人當天子都得善待她以攏人心。沒有你,自有其他人繼承天子之位。協嫡子、繼嫡子之位空懸,若想立,隨時可立。她沒了三個嫡出哥哥,沒有了協嫡子弟弟,沒有了一堆庶出弟弟,她依然是大鳳朝最尊貴的長公主。”
羽飛鳳低頭應道,“是。”
她目光沉沉地看著羽飛鳳,說:“她為你父皇出謀策劃,為你母後打理後宮,護你的代價便是被謀算帝位之人除之而後快。那些人最想的是讓你們姐弟離心自相殘殺,你對青鸞的任何不滿都會變成射向你的利箭。如今,朝廷內外皆知,大子對青鸞長公主的不滿溢於言表,如果我是那要謀皇位的人,我就等,等你父皇駕崩,等你姐弟反目。”
羽飛鳳說:“兒子對皇姐並無不滿,姐弟之間打打鬨鬨實為稀鬆平常之事。”
皇後說:“飛鳳,便是君臣,也有君臣之義。為你父皇賣命效力的人,你父皇能給他們富貴,保他們太平。幫過我的人,我也惦記著,彆看我是皇後,但能真心幫我,對我不見外的,不多,就一個。你姐夫她娘,陸敏。當年難啊,兩眼一抹黑地出京,為娘這身本事,好多都是她教的。你皇姐,從不讓替她辦事的人虧著,能讓人樂嗬地給她當差,能在嘴饞的時候讓望公冒著風險出宮去給她到宮門口買冰食。”
“你呢?你姐姐護著你平安長大,護你當上太子。她建府邸,你未曾添一磚一瓦。她大婚,你未給她添一床一被。她開府出宮,搬出天鸞宮,你理當所然。飛鳳,她的父母還在世,她還是我和你父皇的孩子,你還沒繼承天子大位,我這一份家業,她還沒繼承呢。”
“我瞧著,都寒心。”
“若換作你父皇是你,他一定會把天鸞宮留給你皇姐,讓天鸞宮仍舊維持原樣留她將來在這裡奉養天年,他一定會讓青鸞知道這裡永遠是她的家。”
“她不護你,能活得很好,護你,有可能會被你置於萬劫不複之地,換作是你,如何選?”
羽飛鳳默然。
皇後說:“好好想想,想明白了,能活。想不明白,等你父皇百年之後,你皇姐自有她的安身之處,而你,也會有人取代你坐這天下。因為旁人會想,你對撫養過你的嫡親姐姐尚且如此薄幸寡義,對旁人自是沒有半點情分,不會有人會甘心情願為你效命,還會要你的命。”
八歲的小少年,在聽完母親的話,默默地出了宮殿,卻見自家皇姐站在殿外,等著他。
他上前,紅著雙眼,滿臉氣憤地看著自家姐姐,“你向母後……”見到左右有人,身後還有親隨軍,話又咽了回去。
羽青鸞俯視著他,說:“父皇母後對你說過的話,都記牢,那是你將來安身立命於這天下的根本。”她淡淡地瞥了眼羽飛鳳,說:“你是趕上母後病了,沒挨過母後的打。”她說完,抬腿便走。
羽飛鳳快步追上去,問:“母後打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