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知道這人為什麼咬牙,她抬起一隻腳,用腳底板搓了搓褲腿,這麼冷的天,她光腳竟也沒覺得冰,她給了他一個得意的笑。
見小陽春目光移到她腳上,她還把腳底板往前一亮:“跑掉我半條命!”
“要截肢了嗎?”小陽春涼颼颼地問。
她腳放回地麵,質問道:“你什麼態度,彆忘恩負義!”
邊上鄰居甲大聲打斷他們:“曲老師呢?”
小陽春目光從她身上瞥開。又是這種冷嘲、不屑一般的眼神,她使勁安撫自己胸口。
小陽春回答鄰居:“出門辦事了。”
“那就沒大人了?”鄰居乙說,“先報警,你外婆手機在沒在身上?你趕緊給她打個電話。”
她聽到,氣也喘勻了,喊說:“已經報警了,電話也打了!”
鄰居丙望著她:“你怎麼穿這樣就跑出來了,快回屋裡,彆著涼!”
她想把軍大衣撿回來,偷車賊被人抓著,那幾個大人腳邊就是軍大衣,也不知道被人踩了幾腳,破沒破爛。
她又搓了搓腳底板準備過去撿,眼前人影一晃,小陽春先她一步。
她尚未反應過來,小陽春把軍大衣打開,朝她一拋。
眼前一黑,她整個人被蓋在衣服底下,擼下衣服露出腦袋,她說:“這件軍大衣救過我的命,也救過你的命!”
替她擋過拳頭,為他擋過小偷!
“我要不要給它插把香!”小陽春不耐煩。
“也不是不可以!”
小陽春作勢揮拳頭。
她脖子往前伸,你想乾什麼乾什麼!
“給我進去!!!”小陽春破口。
她也有些受不了冷了,抱著衣服趕緊往房子裡跑。
等大人們驚魂未定地趕回家時,她已經穿好鞋襪,裹緊自己的外套了。
軍大衣太臟,她下不了手。
大人們嚴格按照流程,先關心,再教訓,母親還朝她屁股打了兩巴掌,她扭開屁股,朝曲阿姨和小陽春看了眼,再沒好氣地抓住母親袖子,不讓母親“丟人現眼”。
回到客房之後,她問母親:“媽,你們剛才乾嘛去了?”
母親說:“你曲阿姨去找今天那個樂隊算賬。”
“啊?”她以為聽岔了。
“啊什麼啊,鞋子脫了,我看看。”母親說。
她坐床邊,雙腳把鞋子蹬開:“曲阿姨去算什麼賬?”總不能是字麵意思的“算賬”,給錢還用三個人一起去?
“算什麼賬啊,”母親捧著她的腳細看,“他們今天演成這樣,你說算什麼賬,當然是去跟他們討說法了。”
她回想了一下曲阿姨先前的當眾致辭,問:“曲阿姨不是說她不是注重儀式感的人嗎,那不就是走了個儀式,為什麼要算賬?”
“什麼儀式感不儀式感的,”母親說,“哀樂奏成這樣都能算了,你當你曲阿姨是二百五啊。”
“那她怎麼當時不說,現在這麼晚才跑過去?”
“她總要顧全大局吧,最重要的是把你韓叔叔送走。”
“原來曲阿姨是這樣的人。”她晃著腳說。
母親嫌棄地朝她腳背拍了幾下:“你又知道了。行了,沒破皮,去衝個腳睡覺。”
“你沒看見這裡青了嗎?是被小陽春打的。”其實是被自行車砸的,她抬起腳。
母親不當回事:“明天就好了。”
原定明天下午才返程,空餘的時間正好可以用來觀光。
蕪鬆鎮算是個旅遊小鎮,離曲阿姨家不遠有座小山,聽說風景彆致,山上還有民宿。
再往前走到儘頭,會出現一座橋,過橋後又是一個景點,周邊飲食業比較發達。
但計劃沒趕上變化,因為這一晚發生了抓賊事件,第二天大家沒時間再去遊覽小山,不過橋對麵還是能走一走的。
因此在橋對麵的一家餐館用過午飯後,他們一行人到了不遠處的景點,也就是清末時期的一戶大戶人家的家中去參觀了。
她看不懂曆史,也聞不出滄桑,腳下的石板鐫刻著光陰,她穿過一道道拱形的門,站在二層望著大院外的車來人往。
“三層封著,不能上。”曲阿姨介紹,“那邊的房子以前是給丫鬟住的,那邊住老爺太太,封住的那間是小姐的閨房。”
相比在曆史長河中留下濃墨重彩的大院,蕪鬆鎮的這個,算是小院,管理並不完善,曲阿姨的親戚說,攔住的幾間屋子還是能悄悄進去的。
但他們沒闖,老老實實地逛了一遍開放區域,最後坐在石凳上稍作休息,休息完就可以出發去市區火車站了。
曲阿姨的親戚拿著數碼相機拍照,大人們同時聊著天,討論昨晚那個偷車賊,還誇她和小陽春膽大機靈。
小陽春跨坐在二層邊沿的石墩上,手上拿著根樹枝,無聊地掃來掃去,聞言朝她這邊瞧了眼。
她和對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仿佛瞬間生成了高壓電流,那是一種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兩人同時安詳閉眼的超級波動。
“媽,我待會兒走不動了!”她盯著對方,話卻是對母親說的。
“怎麼了?”母親轉頭問她。
她把右腳鞋子一蹭,一把扯下聖誕紅的襪子,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她提起褲腿,把光腳蹬在石凳上,向大家展示:“你看,都烏青了!”
白嫩嫩的小腳背上,一大片烏青突兀悚人。
“小美女。”有人對著她叫。
她轉頭,是曲阿姨的那位忙著拍照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