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彙美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摸清楚了蘇家的基本情況。
她掌握了蘇家每位成員的基本作息,什麼時候出門, 什麼時候歸家,甚至出門了之後都去了哪裡,跟什麼人見麵。
何蓮的社會關係簡單,和她見麵的男人不是客戶, 就是同事或者領導。她沒有一點其他的交際, 每天不是奔波在上班的路上, 就是奔向超市或者菜市場。
像什麼酒吧、迪廳,這些新生事物, 可能她連聽都沒有聽過。
何蓮過得完完全全是師奶生活,可是她依舊是師奶中的戰鬥機。
歲月對何蓮好像無比的眷念,自己和她明明是同齡人, 可站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就像是她的老大姐。
人都說, 女人過得好不好,看臉就知道了。
何蓮的那張臉似乎告訴了白彙美, 這十幾年她過得有多幸福。
白彙美羨慕的牙根兒都是疼的。
有什麼辦法呢?
人家命好,碰上了一個自己求而不得,卻對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真應了那句,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白彙美點了一鍵刪除,生氣地將何蓮那個女人的照片全都刪了去。
再打開了蘇家另一位成員的照片, 她的眼睛下意識眯在了一起。
白彙美對這個蘇雪桐簡直有著錐心之恨, 就是她一步一步撕碎了自己的“夢”。
想想十幾年前, 蘇雪桐就是個幾歲的小女孩。
就是到現在,白彙美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對自己精準打擊。
明明那個時候,就連蘇自有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對他有意。
蘇雪桐的生活也很簡單,作為一名高中生,每天都是學校和家,兩點一線。
可最後兩張照片引起了白彙美的注意,倒數第二張是一個瘦高的男生跑向了她,最後一張則是男生攬住了她的肩膀。
青春期的小孩,最容易衝動。
白彙美的眼神久久地定格在了那裡,整個人都猶如雕塑,一動也不動。
其實活到現在,經曆了這麼多,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乾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思緒翻轉,時間也仿佛在飛速地倒流。
1995年夏。
那一日暴雨傾盆。
也是華大強下崗的第三天,打電話到公司讓她買三條中華煙。
白彙美心裡忐忑,拿出了櫃子裡早就準備好的煙。
如今想想,她都忘記了自己是怎麼把煙遞到了華大強手中,那些她刻意塵封的記憶,像老電影似的緩緩出現在她的腦海。
華大強那張隱在白霧中的臉,一點一點變得扭曲了起來。
“彙美,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吸|毒,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我……”
“白彙美,你個蛇蠍女人,我還說自己好好的怎麼會染上毒|癮,原來是你!”
“你給我抽的第一口煙,就得一直給我錢……什麼,讓我自己想辦法?嗬嗬,你信不信,我也讓你嘗嘗這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雙手掐住了她的脖頸,她頓時無法呼吸,眼前的畫麵也跟著一閃一閃。
白彙美從夢中驚醒,張著嘴,大喘氣。
眼前的電腦裡還是蘇雪桐的照片,她雙手顫抖著,也按下了一鍵刪除。
白彙美覺得自己瘋了。
可怕什麼呢?
反正,她早就是個瘋子了。
——
明天是趙四正十七歲的生日,這貨包下了九中對麵的華府酒樓,要大肆宴請。
蘇雪桐自然是重要的受邀人物之一。
趙四正從大前天起開始念叨,幾乎一天得問上無數次。
“桐姐,你準備送我什麼禮物啊?”這是今天的第一次。
蘇雪桐煩不勝煩,陰惻惻地說:“我送你《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怎麼樣?”
說完她就想起來了,現在才04年,這本讓無數青春期的孩子聞之喪膽的神作,還沒上市來著。
趙四正沒聽說過這本書,但隻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書,他哀嚎了一聲:“桐姐,你自己成了學習狂人,求你彆帶歪了我!我不愛學習,你又不是不知道。”
趙四正這孩子家裡有錢,爹好像是開KTV的。
聽人說,但凡是開夜場的,都有點涉|黑背景。
不過誰管那些呢,反正趙四正這孩子除了不愛學習,倒是沒有其他的毛病,不拉幫不結派,更不跟人打架。對於有錢人來說,不愛學習不是什麼大毛病,就算考不上大學,花點錢,出去鍍個金不就成了。
前天,蘇雪桐無意中從他一堆的書本裡發現了雅思英語的一角,不過立刻就被他伸手擋住了,看來是不想被人發現。
蘇雪桐歎了口氣,又說:“趙四正同學,你是希望偶爾收獲生活中的小驚喜呢?還是希望過得平鋪直敘?”
趙四正糾結了片刻,不過他太了解蘇雪桐了,寧願信鬼,也彆相信她的嘴。
他頗有些嫌棄地道:“話彆說的那麼複雜!”
“好的,那我簡單地說,我還沒想好,準備中午花一個小時的時間精心去挑選,但你要是非得現在知道的話,我也可以告……”
“彆,我不想知道了!”趙四正及時打斷了她,還捂住了耳朵,板著臉囑托:“一定要好好選,你想想禮品的檔次,至少得配上咱們今晚吃飯的地方吧。”
華府酒樓聽起來挺上檔次的,實際就是城市中無數普通酒樓中的普通一樓。
就連酒樓的入口都不是那種旋轉玻璃門的,就兩扇普通的玻璃門,還懸掛著那種頗為不上檔次的塑料門簾。
當初選這個的時候,趙少爺一臉的排斥加嫌棄,“這兒做的飯能吃嗎?”
“趙四正,你就是個學生,能不能彆拉大了和其他同學的距離!”蘇雪桐沒好氣地教訓了他。
趙四正不缺錢,可雖然才高一,但大家都很缺自由和時間,選的地方遠了,想也知道得有多少人不能去。
蘇雪桐知道,有錢的孩子要出國了,想要留下一個熱鬨的美好記憶。
她故意不耐煩地回應:“知道了!囉裡八嗦!”
中午吃過午飯,蘇雪桐就出了家門,去給趙四正挑選生日禮物。
她也沒有去其他的地方,九中的對麵就有好幾家精品店。
這年頭,做生意的也懂投其所好,精品店裡的物件大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們喜歡的。
蘇雪桐的零用錢一月五十塊,但她沒什麼花錢的地方,小有積蓄。大幾萬的確實沒有,但千兒八百還是有的。
學校門口的幾個精品店,她逛了一遍,沒尋到合適的東西,乾脆又轉身去了連花超市。
連花超市的二樓,有幾個還算不錯的品牌店。
這盛夏的天氣,大中午的,馬路上並沒有多少人。
蘇雪桐遛著馬路邊上的陰涼地,步子邁得飛起。
既然去超市了,她還準備給自己買支防曬霜。
話說,女人防曬是不分年紀的。
蘇雪桐進了超市,這一次比較順利,給趙四正買了塊三百來塊錢的黑色電子表,又花了一百塊錢,安慰自己的臉和肚子。
她舉著甜筒,在二樓又瞎逛了一會兒,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她開始往樓下走了。
塑料的簾子隔著的是炎熱和舒爽兩個不同的世界。
自打時光回溯回來,蘇雪桐特彆畏熱,倒是沒有先前那麼怕冷了。
她一步踏進了炎熱裡,隻覺連地麵都是燙腳的,慫慫的又退了回來。
好死不死,重重地踩到了後麵人的腳上。
她連聲道歉:“對不起啊,實在是對不起。”
那男人有點奇怪,胳膊的底下夾著一隻鼓囊囊的男款皮包,看見她轉身的時候,明顯一副驚嚇過度的表情。
蘇雪桐那一腳踩得有多實在,她自己心裡清楚。
可那人居然一句話都沒說,快步地走了出去。
蘇雪桐心生警惕,可見他走向了停車場,和她走的不是一條道,也就作罷。
她還是像來前一樣,順著陰涼地兒走。
也就花了十幾分鐘的時間走到九中門口,沒進校門,她一拐進了學校旁邊的小賣部。
蘇雪桐直奔冰箱,要不是怕人說她是神經病,恨不得整個人都鑽進去。
這該死的天,簡直要人命。
她舉著一根冰櫃,霸占了老板的風扇,五分鐘之後,才走出了小賣部。在門口,又碰見了一個男人。
蘇雪桐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不過他和剛剛被踩腳的男人一樣都在腋下夾了款男士皮包。
那隻皮包從顏色到款式,甚至包壁上小洞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她不動聲色地坑著剩下的冰棍,進了九中的大門。
蘇雪桐可以肯定自己被人跟蹤了,那皮包裡裝著的八成是個針孔攝像機。
一到學校,蘇雪桐就急急忙忙躲進了廁所。
九中不允許學生帶手機上學,她從書包的夾層裡摸出了手機,給司南發信息。
[告訴你一件刺激的事情,有人偷拍我!兩個男的,拿著一個男士的公文包。你彆不相信,我完全可以肯定。]
司南的手機叮一聲響,打開手機看清楚了信息內容,片刻的緊張後, 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沒有不相信啊!
趙四正的生日會辦的氣派,全班四十七個學生,全部到場。
他一共擺了六桌,每桌六個涼菜,八個熱菜,跟過去的地主老爺過大壽似的。
趙四正被他那群狐朋狗友簇擁著進來,就看見了蘇雪桐。
她的禮物,他放學就收到了,是一款很時尚的電子表,現如今已經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今天不醉不歸。”
蘇雪桐就隻聽耳朵邊炸開了各種的喧鬨聲音,紛雜中,趙四正朝她走了過來,手裡還端了杯紅酒。
蘇雪桐假裝沒有看見,伸了筷子去夾菜,旁邊的趙瑞碰了碰她,“你同桌來找你喝酒了!”
她知道躲是躲不了,但心裡有那麼一絲僥幸,希望他自己勇氣不足,半道而退。
可她哪知道趙四正的想法。
趙四正紅著臉,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喝懵了,“桐姐,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
蘇雪桐開著玩笑:“隻要你覺得能配的上華府酒樓的檔次就成!”
趙四正憨憨地笑了起來,一手酒杯,一手抓了抓了頭,“桐姐,那個……”
想說的話,他都對著鏡子練習好幾十遍了,自己明明覺得這樣表白超級帥,可話到了嘴邊,舌頭像是打了結。
蘇雪桐緊張的心直亂跳,他萬一要是表白怎麼辦?當眾拒絕是不是太不給他麵子了!
可要不當眾拒絕的話,又感覺對不起家裡的那個老男人。
正想到這裡,她的手機很適時地響了起來。
她抬起了頭,一副得到解脫的樣子道:“那個……我接個電話。”
“行行!”趙四正趕忙把快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挪開了兩步,讓了道,目送著她纖細的身影,快步走了出去。
塑料的門簾一掀,趙四正有一種,她和自己始終是兩個世界的錯覺。
酒樓裡太吵,蘇雪桐走到了外麵。
“你在哪兒呢?”司南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了過來。
“學校對麵!”
“哦,回家嗎?捎上你!”
蘇雪桐踢了踢腳下的台階,笑:“咦,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司南看見了她,一手轉著方向盤,緩緩地駛了過來。
蘇雪桐被汽車喇叭的聲兒嚇了一跳,瞪了眼睛過去,汽車裡頭的司南衝她揮了揮手。
“能走嗎?”
“能啊!”蘇雪桐大步走了過去,拉開了車門的同時,又說:“就是同學生日,祝福的話已經說過了,當然能走啦!”
司南“哦”了一聲,假裝沒有聽出來她是在跟自己解釋。
蘇雪桐係好了安全帶,偏頭看了看他,又超前努嘴:“走啊!”
司南輕扯了一下嘴角,發動了汽車。
蘇雪桐開始編輯給趙四正的短信。
[不好意思啊,家裡有事兒,先走一步。祝你生日快樂,也祝你前程似錦,加油考雅思啊少年!]
趙四正握著手機跑出華府酒樓的時候,連口汽車尾氣都沒有吃到,街頭巷尾哪裡還有她的身影。
他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再被人叫進酒樓時,難免借酒消愁,多喝了幾杯。
趙四正的酒量其實還行,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越喝越難受,隻覺一陣一陣的燥熱席卷了他的理智。
接下來的事情,他記不清了。
後來,他聽人說,自己抱著同班的趙瑞非得做那種事情。
幸虧他家裡人來得及時,將他強行打昏。
趙四正覺得自己出了這種事情,裡子麵子全都丟儘了,至此再也沒有來過學校。
——
蘇雪桐憋了幾天,沒有人可以分享,還是沒忍住跟司南分析。
“跟蹤我的人,一定是白彙美找來的!那個女人賊心不死,肯定在調查我家的所有人,準備知己知彼卷土重來!你說她是不是有病,要是我爸喜歡她也就算了,我爸至始至終都沒對她動過心,她這不是上趕著自取其辱嗎?還有,你說我爸他到底哪兒有魅力?”
四十多歲的男人了,臉上的褶子好幾條,就連頭發也變得越來越稀薄,雖然沒有禿頂,可發量也令人擔憂。當然,在四十幾歲的男人裡,蘇自有還算能打的,可以被歸到帥大叔的行列中。
真不是蘇雪桐看不上自己的親爹,而是據坊間傳聞白彙美的公司還是很牛叉的。
那麼牛叉的一個女富婆,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乾嘛非得纏著她爹。
蘇雪桐實在是想不通,煩躁地翻了翻手底下的化學書,也忘記了在嘴邊放個把門的,“我要是她,有那麼多錢,我就去包|養小鮮肉,不以結婚為目的整天耍流氓!感情又不會空虛,還享受了女王的待遇……”
“包養小鮮肉?”她說了那麼多,司南好像就記住了這幾個字,重複了一遍,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蘇雪桐沒有一絲一毫的求生欲,又道:“對啊,男模、明星,隻要有錢,想和誰談戀愛不行啊!喜歡肥的找肥的,喜歡瘦的找瘦的,再不行,一次找倆,或者辦個海天盛|筵……”
司南扯著嘴角,很奇怪地笑了一下:“沒看出來,思想很開放啊!”
蘇雪桐終於反應了過來,一本正經地強調:“我說的是她,不是我!”
“是嗎?”司南深邃的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蘇雪桐覺得自己要完蛋,閣樓的氣氛仿似越來越危險,她是不是得趕緊出去躲一躲?
倏的一下,她想起了什麼,反瞪著他問:“司南,你知道海天盛|筵?”
那可是她那個世界,2010年才開始創辦的國際生活方式品牌文化交流展,隻是後來變了些味道,據傳成了淫|趴。
司南被氣糊塗了,一時疏忽。
他眨了下眼睛問:“什麼?”
蘇雪桐往後靠了靠,“司南,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你彆裝傻!其實我早就懷疑了。”
司南挑了挑眼皮,也沒抵賴。
他要是不想讓她知道的話,時光回溯的時候,就裝作一無所知了。
有一個念頭在蘇雪桐的心底翻滾,她用一雙善於觀察的眼睛在他的臉上審視來審視去,可沒有發現絲毫的異常和慌亂。
他都快要被自己扒皮了,怎麼沒有一點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