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在那兒站了有多久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
梁司月朝他走過去,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呢,林孟夏主動發誓:“我什麼也不會說的!”
“……”把梁司月澄清的話都給堵死了。
梁司月跟林孟夏一塊上樓,電梯裡,氣氛尷尬極了。
突然,林孟夏來了一句,“哦,是柳總讓陳鶴林老師開除的助理吧……”恍然大悟的語氣。
“……”梁司月好想叫他閉嘴。
沉默了一會兒,梁司月決定還是對目前狀況做一些補救,畢竟,事情真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她說:“我是貝斯綺工作室的,你知道嗎?”
“知道啊。”
“貝斯綺的工作室,是柳逾白投資的,你知道嗎?”
“知道啊。”
“那柳逾白等於是我的大老板,所以……”
林孟夏望著她,欲言又止的,仿佛在說,彆蒙我了,我又不傻,他摸你的頭,哪個老板這麼摸員工的頭?
梁司月自暴自棄地想,算了,於是,隻囑咐道:“你彆告訴昊哥。誰也彆告訴。”
“我敢嗎,我還要在這圈裡混呢!”
梁司月被他逗笑,“還有,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帶資進組。”
“彆人可能不信,但我是信的,”林孟夏笑說,“退一萬步,說句公道話,出來混的,誰背後沒點資本的支持?重要的是,撐不撐得起這資源。在我看來,你是個很好的演員,至少比我有天賦多了。”
梁司月笑說:“你不要亂吹彩虹屁。”
“好歹吃了你三斤白灼蝦呢。”
玩笑幾句,這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梁司月時常聽人說,這圈裡爾虞我詐的事情很多,但至少此時此刻,她是願意相信林孟夏的,出於一種莫名自信的直覺。
·
另一邊。
車開了近一個小時,抵達市裡。
一直在酒店候命的莫莉,上了車跟柳逾白碰頭,並彙報說:準備的禮物已經送給邱老師了,也傳達了臨時更改行程,不能拜訪的歉意。邱老師很遺憾緣慳一麵,叫他下次如果去香港公乾,一定記得去他家裡做客。
“還有,”莫莉說道,“機票已經改簽成功了,現在出發過去時間剛好。”
柳逾白點頭。
莫莉合上記事本,沒有立即回到“待機”狀態,而是往他衣領上看了一眼,委婉提醒,“柳總,那個……”長頸鹿圖案的一個小貼紙,礙眼違和得過頭了。
柳逾白也跟著低頭看一眼,並沒有將其撕下來的意思。
莫莉也就不說什麼了,猜想,一定是某位梁小姐的傑作。
梁司月回房間的時候,在走廊裡和小琪碰上,後者捏著手機,一副打算打電話找她的樣子。
梁司月才想起來,走的時候,忘記跟小琪報備了。
小琪跟著進她的房間,問道:“柳總走了?”
“嗯。”
梁司月出去散步出了一身的汗,還得補洗一個澡,她將頭發紮起來,往洗手間走去。
小琪攔住她,“你腿上是被蚊子咬的麼?怎麼這麼多疙瘩?”
梁司月低頭一看,好幾個小紅包,是剛剛河邊散步被咬的?
可她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到。
梁司月洗臉的時候,小琪站在門口,例行跟她溝通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其實無非也就是日常訓練這些內容。
小琪將她房間的垃圾帶出去,叫她早些休息,花露水記得噴一下。
梁司月洗完澡,做完繁瑣的護膚流程,去床上躺下,看了看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
平常這個時候,她已經準備睡了,但今天很難有睡意。
捏著手機糾結了半晌,還是給柳逾白發了一條消息:“到酒店了麼?”
柳逾白很快回複她:“去機場的路上。”
看來,方才電話裡麵確實是急事,才讓他臨時改變行程。
她感覺不好再打擾了,主動結束對話,慣常那幾句,祝他一路平安雲雲。
柳逾白回複她:“嗯。早些休息。”
梁司月將手機放到一旁,關了燈,嘗試睡覺。
但方才和柳逾白分彆之前,那種心臟頂到高處的感覺,叫她一想起來仍然心悸。
也不是什麼實質的進展,不值得跟任何人分享,況且,池喬這陣子應該很忙,在準備公演舞台,應該沒空聽她的這些瑣碎的少女心事。
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最後梁司月乾脆爬起來,翻行李箱,翻到一本書。
借床頭燈光,看了好幾章,方有睡意。
關了燈,要躺下的時候,一旁的手機屏幕亮起來。
趕緊抓起一看,叫她意想不到的是,柳逾白發來的:到機場了。晚安。
像是今天的一個,不算完滿的句點-
梁司月漫長的武術訓練終於結束,緊跟著去橫城,進行她初步計劃為期兩周的拍攝。
年代戲比現代戲要複雜多了,梁司月初入劇組很有點蒙,沒想到一場戲能調度這麼多的人,且訓練有素,忙而不亂。
新戲的導演,和何訥的工作作風不同。
何訥看中演員給他的靈感反饋,喜歡一邊拍一邊微調;該戲的導演卻講究精準,一場戲正式開拍之前,要重複排練好多遍,力求機器一開,走位、情緒、台詞……各方麵都準確無誤,最大程度節約每個人的時間。
因為這戲的場景、道具和服飾都是特製,拍攝節奏要卡得很嚴格,不然拖延的每一天都是在燒錢。
梁司月進組待了一周,她的戲才正式開拍,從幾場文戲開始。複雜的武戲,放在後麵統一調度。
整個劇組,梁司月隻認識貝斯綺一個人,但她和貝姐不在同一個組,平常基本碰不到。
她有很深的孤立無援之感,但也從沒抱怨過,每天回去背台詞,練走位,滾瓜爛熟的基礎上,還想要做到倒背如流。
勤奮不是沒有用的,且她也不乏天賦。
前幾天的文戲,各個機位她基本都是三條以內就過了。
和她對手戲最多的,戲中的軍-閥統領,外人所稱的小段將軍、段六少,其扮演者,也是一名資深演員,姓秦,後輩都叫他秦老師。秦老師低調謙遜,讓梁司月合作起來如沐春風。
梁司月沒跟任何人說過,她覺得秦老師側臉有兩分像柳逾白。
有時候,在片場對戲,她會忍不住多看秦老師幾眼,後者發現了,就會拿戲裡身份跟她開玩笑,說:停雲,你彆隻顧看我,忘了眼觀六路,倘若敵人這時候來刺殺我,你怎麼保護我?
說得梁司月很不好意思。
文戲的最後一場,很巧,也是她演的黃停雲這個角色在劇中的最後一幕。
被子-彈擊傷,黃停雲臨死前倒在暗慕已久的小段將軍懷裡,從前跟著他做保鏢,滿口家國大義,他嫌她小小年輕老氣橫秋,空口大話,這世道飄搖,從哪裡去講家國大義?
原是以死相諫的好機會,她卻隻字不提這些,隻望著他幽深的眼睛,說小時練武,太苦太累總想放棄,爹帶她去買糖葫蘆,坐在高高的梅花樁上,看見天高雲淡,北平楊絮飛……
眼角一滴淚。
闔眼之時都未落下。
導演原本是想讓她最後一下眼淚流出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情緒沒有那麼悲傷,反而被更大的一種空曠感支配,流不出來。
都做好了再來一條的打算,導演看過卻說很好,可以,眼神很好,比他想要的給得更多。
收工,秦老師伸手將梁司月從地上拉起來,笑說:“真的挺好的,你最後那一下的眼神,有點驚到我了。”
梁司月笑說:“秦老師引導得好。”
劇組習慣,演死人要發紅包。
梁司月接了紅包,過去找導演,央求能不能看一看回放,導演難得的允了她的要求,笑說:“其實你來試鏡的時候,我有點兒擔心,感覺你戲外的性格太柔和了。是武術訓練的效果?現在入戲的感覺很’硬’,完全沒有你自己性格的影子,很好。”
梁司月靦腆笑了笑。
導演讓她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後麵準備拍武戲了,那才是硬骨頭。
脫下戲服,卸妝以後,梁司月回到保姆車上,小琪揭開保溫杯,給她倒了一杯水,放一放,稍涼一些再遞給她。
梁司月端著杯子,抿了一小口,高度集中的精神鬆弛下來,漸漸有些疲憊的感覺。
她不知道彆人是怎樣的,反正她每演一場戲,情緒都被掏空。好像是戲裡的那個人,占領了她,她需要花一些時間,才能搶回作為她自己的主動權。
小琪笑說:“你不要這樣講,雙重人格一樣,聽起來好害怕。”
梁司月笑一笑,闔眼說,自己要休息一下。
回到酒店,梁司月用自己的卸妝產品再卸了一道妝,然後泡了一個熱水澡,吹乾頭發,趴去床上,準備休息一下再操心晚飯的事。
拿起手機一看,微信上好多條池喬發來的消息,催命似的問她,在不在。
梁司月當她有什麼急事,直接語音消息打過去。
池喬接了,不知道在做什麼,聽起來環境很嘈雜,她焦急問她:“你看到了嗎?”
“什麼?”
“柳逾白後援會微博發的呀!”
聞言,梁司月趕緊切出去,打開微博,點開那個“柳家海龜飼養基地”的賬號,進主頁刷了一下,沒什麼特彆的。
“發了什麼?我沒找到。”
“那可能是刪博了……我保存了,我發給你。”
微信界麵跳出來一張長圖,梁司月點開一看,腦袋裡空白了一下。
還是後援會放料的一貫套路,長圖上麵好長一段空白,拖到最後才是正題:
畫質很模糊的三張照片,第一張是在某個小區門口,柳逾白攬著一個陌生女人的肩膀,似剛從裡麵出來,女人戴了口罩,認不出來是誰;第二張,兩個人並肩而行,看得出來行色匆匆;第三張,兩人坐在車裡,女人頭抵在柳逾白的肩膀上,仿佛是在哭。
這三張照片,那陌生女人全都披著一件男式的西裝外套,顯然是柳逾白的。
梁司月一貫覺得自己的直覺很靈,此時此刻,她也無端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出錯:
那天在河邊,打斷他們的對話,讓柳逾白臨時改變行程的那個電話,可能跟這幾張照片有關。
池喬在那端喊她:“小月?”
“嗯。”梁司月回神。
“……你還好吧?”關切而又小心翼翼的語氣。
“嗯。沒事……你先忙,我先掛了……我吹一下頭發。”梁司月情緒有點木然。
手機鎖定,扔到一旁,梁司月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好像,方才戲裡的“黃停雲”,又接管了她,叫她突然陷入一種哭不出來的巨大空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