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為見他醒來,匆忙去喊醫生,“他醒了!醫生!他醒了!”
卓一為給他倒了杯水,謝灼想伸手去握,但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水杯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他的手是抖的。
醫生進來給他簡單做了檢查,燒傷最嚴重的是右手手背到小臂。醫生知道謝灼身份,提醒他後期對疤痕增生處理要非常小心,而且要堅持康複鍛煉,否則他的手很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再彈琴。
醫生叮囑完注意事項便離開。謝灼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沙啞問:“我的手機呢?”
卓一為歎氣:“我幫你給柳妹子打過電話了,沒人接,以柳妹子的性格,這會兒說不定在家睡大覺,你彆瞎操心了。”
謝灼躺在病床上,一時沒說話,手背下的眼睛很酸脹。過了很久,他才低聲應道:“嗯。”
酒店失火的事警方很快便介入調查,但那天酒店監控錄像很不湊巧地壞了,所有時間段的監控視頻均顯示空白。
火勢太大,火場內的物品幾乎全被燒成灰燼,現場也沒調查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事情鬨得滿城風雨時,酒店一位工作人員向警方承認,說是他那日幫客人收拾房間的時候躲在洗手間抽煙,煙頭掉在地毯上才引發了這次火災。
而那天碰巧酒店外麵的主乾道發生了連環車禍,造成道路交通堵塞,導致消防車一直無法進來。
在這個每天信息量爆炸的時代,一場微不足道的酒店意外失火事件,很快便悄然無息地被大眾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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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灼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後出院,他給柳淼淼打電話,發現號碼停機了。
他去了柳淼淼住的地方,沒等他摁開密碼鎖,門便從裡麵打開了。
開門的是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是這邊的房產中介,後麵還跟著幾個來看房子的客人。
“你是?”中介奇怪地看著他。
謝灼沒有回應,兀自走進屋內。屋子早就在不知道的時候被收拾得一空,客廳,臥室,床頭,衣櫃,任何有關於女孩子的東西都被處理得乾乾淨淨。
唯獨他拉開櫃子最底下那層時,看到了一盒忘了被帶走的巧克力。
謝灼心頭忽地一痛。
“原本住在這裡的那個女孩子呢?”他問。
“我不太清楚。屋主是一位姓柳的先生,前天他的助理找到我們,托我們把房子轉賣出去。”中介說。
於是謝灼去找了柳景誠。
這裡還和上次印象一樣,高大恢弘的CBD聳入雲天,一整層寬闊敞亮的辦公室,精致的白壁浮雕和名師掛畫,空氣中飄著男性高級的古龍水味。
秘書小姐漂亮親和,讓他在會議室稍等片刻,隨後便帶他去了辦公室。
“柳總,人到了。”秘書小姐說。
“請他進來。”
謝灼在男人麵前坐下,他剛出院便馬不停蹄地買了最早一班機票回來,一路奔波勞碌,此刻看起來很疲倦,但脊背依然倔強地坐得很直,沉默地看著麵前的人。
柳景誠淡笑道:“彆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好像我把你心愛的姑娘吃了似的。”
“她在哪裡?”謝灼開門見山地問,“你讓人把房子賣了,淼淼的號碼也停機了,她在哪裡?”
空氣有幾秒緘默,耳邊隻有清淡茶水汩汩流淌的聲音。
柳景誠將謝灼麵前的紫砂茶杯倒滿,開口道:“她出國了。”
“出國?”
“歐洲那邊有馬術比賽邀請她去,所以她出國了。”
“她沒跟我提過這件事。”謝灼問,“她要去多久?”
“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誰知道呢。”
“你在騙我。她到底在哪?”
柳景誠說:“年輕人,有些話我想不必我說得太清楚。”
謝灼直直地看著他,落在膝頭的雙手微微收緊,右手還未完全康複,他連握拳動作都做得異常吃力。
為了遮掩手上的疤痕,他特地穿了長袖,但柳景誠還是注意到了。
柳景誠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對他說:“我這個女兒,從小到大的性子我最清楚。她對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小時候她總是跟我說,阿爸,那個娃娃很可愛,很想要。我給她買回來了,可她玩不了幾天便會失去興趣,然後丟棄在儲物間裡。”
“長大以後,她也喜歡漂亮的男孩子,可那又怎麼樣呢,那些漂亮的男孩子對她來說就像是小時候的娃娃,喜歡的時候抱在懷裡,不喜歡了就隨手扔掉。當然,也有例外的,但也隻不過是保質期稍微長一點的玩具罷了。我這麼說,你能聽明白我的意思嗎?”
陽光從全景落地窗外照進來,刺得人眼前暈眩。
少年抿了抿蒼白的唇,閉上眼睛說:“我要聽她親口告訴我。”
柳景誠有短暫的沉默,而後他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從裡麵拿出一份文件,沿著桌麵推到謝灼麵前:“你們簽過一份協議,對。”
謝灼心底一顫。
他翻開那份文件夾,上麵的字跡清清楚楚,是他親手寫的賣身契。
協議的右下方,張牙舞爪地簽著女孩子的名字:
柳淼淼。
女孩子的字跡像狠狠地刮在了他心裡,血肉模糊的一片。他啞聲道:“她連協議的事也告訴你了?”
柳景誠看著少年緊握微顫的雙拳,安靜地說:“她走之前讓我轉告你,協議解除了。”
“我很感謝這段時間你對我女兒的照顧,如果你想要什麼補償,你可以儘管向我提出。”
“嗬,補償。”謝灼仿佛聽到了莫大的笑話般,輕不可覺地扯了扯唇角,弧度諷刺又自嘲。
他撐著暈眩得幾乎無法視物的身體起身,顫抖的手握上辦公室的冰涼門把,沙啞地說:“我會遵守協議條款,從此不再糾纏她。”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又合上。
柳景誠坐在沙發裡,摘下臉上的眼鏡,疲憊地揉了揉鼻梁兩側。
桌上手機震動。
是醫院打來的電話。
他接起,聽對方說了幾句,便道:“我現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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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病房外站著三人,李宗明住得近,要比柳景誠先一步趕到,另外的,是那天晚上將柳淼淼送到醫院的兩位。
柳景誠也是第一次和對方見麵,對方是個年輕英俊的男人,二十六七的樣子,看著麵熟,似乎在哪家雜誌媒體上見過。但柳景誠此刻沒有心思關心這些事,便道:“很感謝你及時將我女兒送到醫院並且通知我們。”
“舉手之勞罷了。”封彥說。
“因為這件事關係複雜,還希望封先生對外保密。”
封彥聳了聳肩。
他本身並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
病房內的女孩子渾身插滿了管子,裹得像一隻活生生的木乃伊。她身上骨頭斷了四根,後背燒傷,腦震蕩,肺部挫傷,動一下也要異常小心,咳出來的幾乎都是血。
儘管如此,她從五樓墜下,還能保住一條性命不至於落成殘疾,已經實屬奇跡。
她醒來不久,意識還很混沌,眼瞳渙散,乾燥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嘶啞地低喃:“疼……”
柳景誠心疼地走過去,牽著她的手輕聲問:“哪裡疼?跟阿爸說,啊。”
李宗明也坐在床邊安撫道:“囡囡,沒事了,彆害怕。”
女孩子異常吃力地眨了眨眼睛,緩慢地扭頭看床邊的人,艱澀虛弱地開口:“……阿爸?”
檢查報告出來,柳景誠坐在診室裡,看起來有點疲憊蒼老,問:“我女兒已經醒來兩天了,為什麼她連我們是誰都認不出來?”
醫生將柳淼淼的腦內CT影像放在透光板上,指著其中出血部位說:“她墜樓的時候腦部受到劇烈碰撞,造成腦積血,血塊壓迫部分記憶神經,導致她出現了記憶喪失的症狀。”
柳景誠問:“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複?”
醫生說:“一般有兩種方案。一種是采用手術放出積血,另一種是等待人體自然吸收。但現在病人身體情況非常虛弱,恐怕承受不了開顱手術。”
柳景誠不說話了。李宗明走過來,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道:“小時候的事一直以來是囡囡的陰影,現在她全都忘記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淼淼出事那天,我收到了她的短信,她提到了王佳。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麼,這次的事情不可能是意外。”柳景誠說。
柳景誠走到病房外,透過門口小窗子往裡望。
女孩子身體連接著各種儀器,虛弱得連呼吸都要依靠呼吸機來維持,她躺在病床上的樣子茫然又無助,醒來後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她疼。
是啊,她受了那麼重的傷,她怎麼會不疼,他作為父親,也不會比她更少痛一分。
“有時候我情願,她再也不想起有關她過往的任何事。”柳景誠說。
作者有話要說: 被砸中的老封是下本《大魔王》的男主,提前牽他出來跟大家見個麵~
這幾天校園部分收尾,章節字數不足6K的,後邊都市部分補上。玻璃渣基本都撒完了,都市沒啥虐的了,大家放心啃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