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傾還未問,劉華明已先開了口:“顧家就是前朝皇族,此事隱秘,不知為何魏朝前任皇帝並未提及此事——我記得他還在的時候,將顧大將軍視若己出……個中秘辛,我亦不知曉,隻是江南一帶,雖臣服於魏朝,但許多官員,還未忘記前朝。”
顧長傾點了點頭,他還在思考自己的事,因梅郝鑫的提醒,他的失落的記憶仿佛馬上就要破土而出,但始終差了那麼一點。
他感覺自己的頭有些疼,隻低眸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顧公子——”梅郝鑫道,“您失去記憶,今日所知的信息太多,您先回去休息,其餘之事,容後再以。”
“嗯。”顧長傾點了點頭。
“那灰衣人不會再說更多的事,他應當是皇帝派來毀去顧家寶藏的,隻是皇帝明顯不願將此事公之於眾——江南,不是他能完全掌控的地方。我會按照律法,將灰衣人處死,此事便算過去。”梅郝鑫道。
顧長傾同意了梅郝鑫的提議。
梅郝鑫在離開之前,回過頭,很八卦地問道:“所以顧公子,您與沈家小姐,又是如何認識的,您不像是會突然娶妻的人。”
顧長傾輕咳一聲道:“我……”
他很意外地沒有說出他幫沈訴訴逃過召選一事。
以後梅郝鑫會在他手下做事,若是他知道他與沈訴訴隻是假成親,可能會看輕她。
他不願如此。
“我自然是,心悅於她。”顧長傾正色道。
梅郝鑫有些驚訝:“沈小姐確實是江南難得一見的美人。”
“嗯。”顧長傾沒再多言,隻送了梅郝鑫離開。
他回驛館的時候,本準備回偏院休息,但他想起自己的衣物都還在沈訴訴那裡。
顧長傾想著沈訴訴應該已經睡著了,便放輕了腳步,輕輕推開了她的房門。
沈訴訴躺在床上,其實根本沒睡著,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認床。
但是如果認床的話,她在清泉寺怎麼就能睡得那麼香?
沈訴訴不想承認她已經習慣顧長傾在身邊,於是在床上生悶氣,這氣生著生著,就讓她有些難受起來。
結果這個顧長傾竟然還敢偷跑回來,他還以為她不知道,遠遠地就放輕腳步,難道他以為她聽不見嗎?
在顧長傾推門的時候,沈訴訴猛地坐了起來。
顧長傾的手尷尬地懸停在門邊上,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個晚歸被發現的、不知所措的丈夫。
“你吵到我了。”沈訴訴先發製人,嬌聲說道。
“訴訴還沒睡?”顧長傾回身,將門關上,他來到衣櫃前,準備拿出自己的衣物。
“被你吵醒了。”沈訴訴心想都怪顧長傾。
顧長傾知道沈訴訴在騙他,因為她睡眠很好,大晚上的她鑽進他懷裡的時候,他叫了她好幾聲,她都睡得很死。
“我回來拿些衣物。”顧長傾道。
他取出自己的寢衣,來到沈訴訴床邊,掀起了床幔的一角。
今夜月色明亮,沈訴訴可以看到他在床邊那清晰的俊秀麵龐。
“等我睡了再走。”沈訴訴抱著被子說道。
“好。”顧長傾依著她,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沈訴訴方才在床上生悶氣,現在又開口說話,所以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顧長傾察覺到了,他傾身,握住了沈訴訴的手。
她的手極涼,竟讓他有些心疼。
“怎麼生氣了?”顧長傾問她,隻有與沈訴訴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收起那複雜的思緒。
“睡不著就生氣了。”沈訴訴揉了揉眼睛說道。
“為何睡不著?”顧長傾倒是猜出了一些。
“認床。”沈訴訴嘴硬。
“那要如何是好?”顧長傾沒戳穿她。
“不知道。”沈訴訴將手從他掌心裡抽出來,“你先走吧,我等會兒就睡了。”
“身子這麼涼。”顧長傾沒走,反而又捉住了她的手,“我去給你找個暖爐?”
“現在是夏天,沒事的,死不了。”沈訴訴還想把自己的手拿回來。
但顧長傾攥得有些緊,她沒成功。
沈訴訴不掙紮了。
“死不了也不舒服。”顧長傾溫熱的大掌按在了她的腦門上,“大小姐,你還犟。”
沈訴訴張唇,又不知說什麼,她咬著唇,悶著聲,一言不發。
顧長傾低頭,吻了一下她的指尖:“就當我貪圖你美色,非要與你一塊睡覺,可以嗎?”
“你這個臭混蛋!”沈訴訴果然還是罵他。
顧長傾在黑暗裡,又低聲笑了笑,他低沉的笑聲鑽進沈訴訴耳朵裡,撓得她有些癢。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虎口處的繭子,有些厚,磨得她有些不太習慣。
“可以嗎?”他問。
“你換了衣服再上來。”沈訴訴背過身去。
“是。”顧長傾回身,見沈訴訴沒朝著他,便將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
“顧南舟你——”不要臉。沈訴訴翻過身的時候,越想越覺得不好意思,於是準備轉過來再罵罵他。
結果一翻身,就看到朦朧床幔外顧長傾那線條優雅的脊背,他背部的肌肉繃緊了一些,那勾勒出的輪廓極具吸引力。
“你你你怎麼敢!”沈訴訴沒捂住自己的眼睛,反而瞪大眼。
顧長傾飛快地將寢衣披上,他輕歎:“我以為訴訴不會轉身。”
“我當然會了!”沈訴訴挑眉說道。
“好,那我現在要將褲子換上了,訴訴轉過身去,可好?”顧長傾一本正經說道。
“顧南舟!”沈訴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很快背過身去,朝著床榻的裡邊。
不多時,衣物的摩挲聲傳來,沈訴訴感覺自己的麵頰發熱。
顧長傾躺到了她身邊,沒說話,他沉默地將沈訴訴冰涼的手捉了過來。
“我一會兒就好了。”沈訴訴不好意思讓他碰她。
沒想到顧長傾從後邊直接將她擁住了,沈訴訴一愣,正待掙脫,卻聽到了他極為沉悶的心跳聲。
他心情不好,沈訴訴聽出來了。
但他方才一直在哄著她。
“怎麼了?”沈訴訴問。
“沒什麼。”他低沉的氣息落在她耳邊。
顧長傾知道,在事成之前,不能告訴沈訴訴,一旦落敗,不知情的沈訴訴也可以脫身。
“顧南舟,你敢有事瞞著我?”沈訴訴怒。
“大小姐,睡覺吧。”顧長傾還是沒說,“我隻是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沈訴訴問。
“我在想,若我的家裡人還活著,此時應該來找我了,但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顧長傾此話不假。
最影響他心緒的一件事,就是顧家滅門,從梅郝鑫口中得知,他的兄長是一個很好的人。
顧長傾不想忘記以前的事,於是他輕聲歎氣。
“廢話,那麼多人追你。”沈訴訴碰了碰他的手臂,“估計也就剩你一個了。”
顧長傾將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沒說話,那薄唇顫抖著,有極沉的氣息掠過沈訴訴耳側。
“因為這事不開心啊?”沈訴訴小聲問道。
“嗯。”顧長傾承認了。
他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幼稚,竟找沈訴訴撒起嬌來了。
“行吧,那我答應你一件事。”沈訴訴拍了拍他的手背,“等我死了之後,我就把我爹讓給你,以後我爹就是你爹,他除了笨些沒彆的缺點,人長得也慈眉善目,看起來是個好爹爹。”
顧長傾想起沈嚴架在自己脖頸上的那把劍,繼續沉默。
“怎麼,你不要啊,你敢不要我爹?”沈訴訴又生氣了。
顧長傾按住她冰冰涼的手:“不敢。”
“那你彆歎氣了。”沈訴訴說,“你的心跳得好亂,吵得我睡不著。”
“嗯。”顧長傾抱著她,努力平複自己的心緒。
沈訴訴覺得他好像一隻受傷的大狗狗,但她又拉不下臉來安慰他。
許久,她輕聲說道:“我娘也死了,我爹對我很好,一直寵著我,是因為我長得很像我的娘親。”
“好了——我也很慘,還有怪病,這世上有人比你還倒黴,你心情好點了吧!”沈訴訴略提高了些語調說道。
她就是那種幸災樂禍的人,看到不喜歡的人過得比她還不好,她就會偷著樂。
哦等等——不喜歡。
好像哪裡有點不對,顧長傾說什麼也算不上不喜歡她吧?
“嗯……”黑暗裡,顧長傾沉鬱的歎息繼續傳來。
他抱緊了沈訴訴,又道:“可是,這個倒黴的姑娘,是我娘子。”
“那也是假的!”沈訴訴急了。
“那就更傷心了。”顧長傾抱著沈訴訴,抱得久了也就平複了心緒,情緒起來了些,有空逗沈訴訴了。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沈訴訴嘟嘟噥噥,最終還是在他懷裡睡了過去。
月色裡,顧長傾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許久沒有入睡。